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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后悔吗 ...

  •   沈莺是被一节树枝弄醒的,细细的一节斜在她脸上,来回划动,带着成对的细叉,她在星空下醒来,意识茫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细长物体,微微发痒,她不说话,也不动,只是眼睛慢慢地一眨、一眨。

      空气还是那样湿热,但比下午容易叫人忍受。

      天色已然全暗了,她闻到烧烤的香味,奇异地,是从下面飘上来的,她听到两个男性的声音,一个清朗熟悉,一个微哑特别,是徐东言和岩拎在低声交谈,氛围融洽。

      她仰面躺着,良久打量眼前的景色,终于发现了那团盘旋在她头顶的小蚊子,“嗡嗡嗡”地,有些烦人,但它们只是骚扰她。沈莺闻到身上的皮肤散发着一种清凉的味道,那是寨子里的人用来防治蚊虫叮咬的一种植物汁液的气味。

      脸上的痒意却明显起来,沈莺忍不住伸出手挠一下鼻子,谁知她一动胳膊,身子居然也跟着在空中摇晃起来,带来了明显的失重感。她吓一跳:“呀!”

      下面的人抬头了:“沈莺?”是徐东言在讲话:“你醒了?”

      原来他们就在她的斜下方。沈莺缓缓转头,支起上身四顾,她原来躺在半空中,在两棵高耸入天的大树之间,一网藤蔓圆满地兜住了她,这是自然的鬼斧神工。她往下望,至少有两米高,“吊床”晃晃悠悠,却很结实,她心里感到十分新奇。

      “我怎么在这里?”她的衣服穿得好好的,头发有湿意,女人的神情无辜疑惑。

      岩拎从下方望她的脸,白生生的一团,那双大眼睛还没有恢复灵动的神采。少年组织语言:“你中暑了,说热,我们给你喂了水,你又睡过去了……”他停顿了一会:“我把你背到树上,上面凉快。”

      他好像怕她生气,又加了一句:“你放心,不会掉下来的,南蛇藤韧得很。”

      沈莺盯着他刺刺的头顶,她更好奇岩拎是怎么把她背上来的,像猴子背香蕉一样吗?

      “我怎么下去?”她饿了,女摄影师动作比说话要快,女人已经将手撑在“吊床“的一端,半条腿都伸出去了,在找落脚点。

      “哎!你、你小心……”男孩赶紧跑过去接着她,原本站在他身边的老徐看他单薄的身子骨,他走上前去拍岩拎的肩:“我来接她吧,仔细别伤着你。”

      经过下午齐心协力的“抢救”,徐摄影师逐渐习惯和这个男孩合作,什么时候该让对方上,什么时候要保护队员,他心里有谱。

      沈莺面朝外,僵在半落不落的位置,她来回打量两位等着“拥抱”她的男性,半晌她转身,发挥自己优秀的视力,蹬着几丛比脚掌还大的树舌,三两下借力,灵巧地落到松软的地面上。

      开玩笑,这点功夫都没有,做什么鸟类摄影师。

      老徐自然地缩回手,岩拎面上讪讪。较为年长的男人习惯照顾他人的情绪,他微笑着对沈莺说:“你要不要尝尝岩拎的‘手艺’?他烤了肉哦。”

      她只觉得学长的语气听上去意外轻快。

      肠胃里那股翻涌的恶心劲儿已经过去了,她从脖颈到脚踝都泛着丝丝的凉意,格外清爽。唯有头上的痒感越来越明显,她刚想揉,岩拎突然上前靠近她,他比她高,男孩从她发间取下来一节半个小臂长的树枝,放在他自己的臂上展示给她看。

      这不就是刚刚在她脸上爬来爬去那玩意吗?她再仔细看,树枝在动,它“挥舞”着自己细细的分叉,像小龙虾在耀武扬威。

      女人圆圆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这……你们这儿的树会动?“她看着毛骨悚然,后背的皮肤一阵阵起鸡皮疙瘩,怪不得傣洒人说万物有灵,树也有树灵。

      这不会就是他们的树灵吧?

      她惊奇的神情让岩拎感到非常愉悦,男孩的眼里有细碎的星光,露出的牙齿洁白整齐:“这是竹节虫,它不咬人的。”

      她睁大眼睛地看他爽朗愉悦的笑容。

      岩拎一慌张,树枝虫溜走了,徐东言端着相机走过来:“开饭了,来,莺莺,吃一串吧。”他手里拿着三五串闻着烤得恰到好处的肉串,要递给他们。实际上这是岩拎的杰作。

      沈莺接过来,她没有防备地咬下第一口,嘎吱嘎吱的,薄而脆的外壳里面是爆浆的弹牙的肉,撒了淡淡的一层香茅草粉和盐,越咀嚼越香,她一连吃了两三个,突然意识到这不是在某家大排档或是烤肉店,那她吃的是什么肉?

      一种不太好的感觉从沈莺的喉咙往上冒,她赶紧将肉串举到帐篷边的营地灯下:很好,徐东言,这笔帐她记下了。

      女人平静地举着剩下的“肉串”去问那个唯一可能说实话的好孩子:“岩拎,这是什么?”

      对方呼哧呼哧地吃得正香,沈莺靠的太近,甚至能听到他嘴里那些小家伙们碎裂挣扎的声音,当然,挣扎是不可能的,高温下这些生命早就失去活力了。

      好不容易等他咽下那一口蛋白质,岩拎一个嗝反上来,那股蛋白质和脂肪经过高温的加工而释放出来的油香,在空气中更加明显了。

      “这是藤虫,长在南蛇藤里,是最好吃的虫,平时很难找到的。”看来要掌握一门语言,就要抓住机会开口练习,一天不到,这小子的官话越来越流利顺畅,还有点娇憨软糯的味道,意外适合他的嗓音。

      沈莺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撒娇的美少年用那种“这么好的食物你都不珍惜”的目光谴责她,她能怎么办,只能原谅了,但是想到她躺过的那张“吊床“,不知道夹藏着多少这样的不明生物,她一阵恶寒。

      她闷闷地把“肉串”递给徐东言,要去翻包里的压缩饼干,她可是正经人,又不是拍荒野求生,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好端端地吃什么藤虫,那一节节焦黄肥嫩的家伙,个个都有她的拇指粗长,烤得卷曲流油……

      她不得不承认,烤藤虫确实比寡淡粗糙的压缩饼干好吃。

      老徐吃完漱口,进入帐篷,他提着一个漆黑精密的防潮箱走近她:“莺莺,别生气了,不是你说要‘入乡随俗’的?快来看看你的宝贝们怎么样了。”下午沈莺掉进河里,她脖子上还挂着望远镜,身上有对讲机,背包里有摄影器材。

      对讲机报废无疑,趁着岩拎照顾沈莺,徐东言赶紧把她的望远镜取下来用绒布擦干,周围埋上干燥剂,接着检查她的背包,幸而相机和镜头都没沾上水,出于保险,他还是将它们取出来放进防潮箱。

      箱子是某种合金材质,轻便、坚固而且密封性极好,内部有温度和湿度调节装置,可以说是摄影界中防潮箱里的“爱马仕”。

      他拎出这个箱子,沈莺开玩笑:“学长,可以啊,你这是带着全部身家,和我亡命天涯了?”

      她本来在晾头发,看他过来,随意找根树杈子盘上,女人笑语嫣然,脸显得更小了,软软和和的,徐东言想捏一捏,但他只是说:“你不怕虫子了?”男人将箱子打开,往前推给她。

      沈莺自然地戴上手套,她的手小,看着软,实际骨节分明。

      “本来就不怕,你说我们能找到绿孔雀吗?”她拿出自己那支尼康200-500mm f/5.6E ED VR镜头,打开手电笔查看内部细节,顺便问他。

      “为什么不能,岩拎很强,他说见过,我们就有把握。”男人答得很快。

      “你呢,老徐,你后悔来这里吗?”林子里虫蛇遍地,闷热难当,各种带刺的植物层出不穷,稍不留神它们便刮坏衣服、划伤皮肤,有的甚至含有毒液,稍一触碰则会燎出疼痛红肿,奇痒难耐的水泡,岩拎为他们包扎,但三人一直在往植被密集的方向走去,直到她意外晕倒、落水。

      沈莺不喜欢欠人情,她想知道徐东言是什么感受,他认为这段曲折的旅程对于他而言,有意义吗?

      沈莺习惯和朋友坦诚相待,有什么说什么,而徐东言是那种在心里藏事,习惯隐藏真实情绪的人,她知道他并不坏,也谈不上心机深沉,只是本性如此,和学院里其他活得个性张扬的同学相比,徐东言甚至有些俗气、谨慎,他太实际了,不做梦,有时对她过分唠叨,这样一来未免男人味儿不足。

      他的手肘分别搭在自己的两侧膝盖上,坐的时候有点驼背,他本来在看她整理,沈莺这样问,他意外地看进她的眼睛,她的眼里的湖面静止,在等待他的回答。

      徐东言张口,他想说的话没有成形,他后悔吗?在工作室里轻松地日进斗金,用他翩翩的风度和年轻的相貌获取客人的好感、用他烂熟于胸的摄影技术服务幸福的人们,每天正常时间上下班,拥有周末和固定的假期,不好吗?

      他已经体验过那种生活了,物质上的过分满足,感官的过度刺激,会让渴望真实的心灵加倍叫嚣着空虚。灵魂的重量,需要野性的呼唤。

      当我们还是孩童时,对世界抱有莫大的好奇,渴望披荆斩棘,成为历险的勇士。他只不过是终于迈出了那一步而已。起码现在,这些还吓不倒他。他的内心是渴望更多的。

      “不会,”他先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否定,“如果没有你,我或许不会来,但我来了,我才发现我不想走。”徐老师的话突然充满哲学的意味。

      沈莺低头回味他的话,高挂的营地灯下,她的红发热烈张扬,那是生命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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