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浮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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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只鸽子来到福宁宫，赵祯竟然再不去御花园里看梅花了。
之前的躁郁疏狂，也全不见了，他每日里就安安心心地在睿思殿或者福宁宫批奏折，看书。那只鸽子在宫里到处飞来飞去，跑来跑去，院子里每一处隐蔽的地方它都要探头探脑地钻进去玩，有一次差点被卡在花架底下。赵祯命小内侍们好生看护着，又要张茂则弄些五谷杂粮来饲喂鸽子。
他每日仍旧命御厨进些梅花酥饼来，一得了空，就掰了饼去逗弄鸽子，这清苦的饼子，鸽子竟也照例吃得干干净净。从上次自己做饼的结果来看，鉴于手艺太差，他觉得还是不要去搅扰御厨房的好。
到了这日晚间，鸽子竟大模大样地走进睿思殿来，殿内没有旁人，只在案上点着一盏宫灯，鸽子张开翅膀一扑，跳上了赵祯的御案。
赵祯伸出手，抚了抚它那一身纯白的羽毛，一边却又把目光投向案上的那一堆笺纸，略略叹了口气。那一堆纸上，用“忠”、“直”、“德”、“贤”之类的字反复拼凑了些词，怎么看都觉得不对。过去他给大臣赐神道碑额，一向还不很费心思，但是晏殊的碑额，他苦思冥想了这么久，至今没能想出来。
“咕咕。”鸽子伸出爪子，在那堆废纸上踏了踏，摇晃着身体叫了两声，径直走了过去。
看来就连它也不喜欢这些陈词滥调，自己的诗词歌赋，果然没有学到先生的万一。沮丧的赵祯看着鸽子走过心里一动，这只鸽子似乎听得懂人话，若是能够认得字就更好了。
“你还记得我上次对你说的那个人吗？他是我的先生，也是大宋的宰相。眼下我要给他的神道碑写个碑额，可是想不出好的，请你来帮我挑挑？”
说着，他把几张写了字的笺纸推到鸽子面前。
鸽子摇头晃脑，看了一圈，抬起头“咕咕”地叫着。
连赵祯也听得出，它对这些字纸都不满意。他想了想，就从架上取下一本《太平御览》，随便摊开一页，放在它面前。
这只鸽子果真看得懂字么？似乎确实如此。赵祯看它偏着头读了一页，大概看完了，干脆自己用爪子翻书去了。它就这样趴在那里，一页一页地翻下去，赵祯在一边替它拿过灯来照明着。最终，鸽子终于把书往回翻过几页，探出粉红色的鸟喙，在一个字上点了一下，再翻过一页，又在另一个字上点了一下。
赵祯看它点的乃是“旧”、“学”二字。
“旧……学？旧……学？”赵祯反复念诵了几遍，皱起眉头，“这样不好吧，小鸟儿。先生于我，于大宋，难道只值这‘旧学’二字吗？”
“咕咕。”鸽子受了斥责，委屈地叫了两声，又抬起头来看着他，烛光下鸟儿清澈的眼神颇为无辜。
“哈哈。你还真是上天派来帮助我的。”赵祯抚了抚它的背，拿出一张空白的宣纸，准备用篆字书写。
“旧学”就“旧学”吧，虽然看起来低了点，至少没人用过，反正他也想不出什么不俗套的词语来了。
大恩不言谢。先生，你说过的话，赵祯都记在心里，可惜赵祯这支秃笔，写不出更好的词来。
再说，他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去褒贬先生呢？去年在先生留侍经筵的时候，他为了张贵妃去世公然辍朝七天，把这个整天在后宫惹是生非的女人追封为皇后，还追封了她的父亲，并且又把她的伯父，那个不称职的张尧佐升了官，闹得朝中弹劾不断。
先生当时一语未发，只是对着满池的莲花饮了半天酒，随后便推说身子不舒服，提前告退了。
以后晏殊再也没提起过这事，但是先生一定对自己很失望吧？自己当时为何会如此固执，要与满朝大臣对抗呢？赵祯咬住嘴唇，铺开宣纸，简单的“旧学”两个篆字，写了一遍又一遍，总觉得还不够好。
眼看着那只鸽子都不耐烦地飞出去睡觉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浮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