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云间戏长》Yyukon

2、第二章

　　今天阮筱垚唱金玉奴，上台子前就在幕帘后面东瞧瞧西望望，没有望见惦记的人也只能作罢，心想他许是有什么公事来不了罢。上了台，唱的是“非是我性倔强不肯从命”讲许德厚夫妇劝说金玉奴与莫稽重归于好，被金玉奴严词拒绝。最后许先生进京上书参了莫稽的前程。今天的阮筱垚唱了两场都不见季少爷的人来打赏，下了戏台准备换行头的时候，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旁敲侧击的问问旁边的小杉。
　　“小杉儿，今天那位怎么没来啊？”阮筱垚一边卸着浓妆一边装作漫不经心的问着。
　　小杉是阮筱垚从一群地痞子手下救下来的，小杉比阮筱垚小了四五岁，今年也就才十八九的样子。阮筱垚叫她小杉，也是不求别的，只希望她能想乔木一样健康。跟着阮筱垚这么久的小杉，自然是早早就看出自己家的小姐有些不对劲。早在阮筱垚唱最后一场的时候就打听好了季少爷今天怎么没了消息，但又想再逗逗阮筱垚。
　　“小姐，那位是哪位啊？”小杉略微调侃的笑道。
　　“小姑娘长大了，能调侃我了。”阮筱垚故作生气的说。
　　“诶哟那哪儿敢啊，早早就替您打听好了，今日季大少爷有要事与那些法国佬在法租界的茂名南路喝下午茶哩”小杉赶忙交代了季大少爷的行踪。
　　“好个满身铜臭味的商人，这时候还和法国人混在一起。”阮筱垚气愤的说。
　　“我听外头人讲，那法国佬跟季少爷有利益纠纷的，那四舍五入成仇家了嘞。”小杉小心翼翼的把自己听到的说给阮筱垚听。
　　“少听些闲言碎语，小心侬（你）小脑袋保不住了。”阮筱垚嗔怪道，却也暗暗记下这些。“这样，今天你回去就跟阚叔说我有事情在外面吃饭了，晚点再回去给他老人家请安。”
　　“那我不陪你去吗？大晚上的你要去那外头租界，遇到麻烦了怎么办？”小杉惶恐道。
　　“我会打架啊，你怕什么，出了事情我担着，再说了，你跟着我我还得保护你，岂不是更麻烦？”阮筱垚毫不在意的对小杉说道。“行了，就这样吧，赶紧的换了衣裳走着。”
　　小杉也没办法，只好听了阮筱垚的，帮她换下戏服。看着阮筱垚深入虎穴……
　　另一边的季大少爷还在跟法国人谈着条件，这次涉足了这些法国佬的利益，季大少爷却毫不在意，硬是要了人家整整两个点的分成。
　　“季大少，这是法租界的项目，你为什么要狮子大开口？”一个法国人操着奇怪的口音质问季荣。
　　“这确实是法国人的案子，但是要拆了我季家的产业来换你们的项目，我不该要回我的损失吗？”季荣转着酒杯轻声说道。
　　“这是法租界！租界！你到底想怎么样！”为首的法国人面对季荣的态度气急败坏的拍案而起。
　　一瞬间，两边的人都飞快的把枪举起来瞄准对方。能在锦江饭店吃饭的人虽然都是些有钱的达官显贵，可是哪儿见的了这钟剑拔弩张的场面，吓得四处逃窜，场面混乱。
　　好不容易才找到锦江饭店的阮筱垚，还不来及歇口气，就看见从饭店里疯狂逃窜的人群，心里不禁骂道，小杉这个小赤佬，不说清楚晚饭人家换了地方就算了，还让我碰上这种事情，看我不回去好好收拾你。
　　阮筱垚随便拉住了个妇人问道：“诶劳驾，里边儿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季家那不怕死的大少爷跟法国人谈法租界的钱，惹得大家都不好讲话。”那妇人着急忙慌的说完就跑了，生怕不长眼的子弹就挨在了她身上。
　　阮筱垚心想，有点脾气啊这大少爷，法国人的东西都敢碰。边不慌不忙的逆着人群走进了饭店，看老娘今儿不来个美人救英雄。
　　回了戏班子的小杉脸不红心不跳的看着在座的师哥师姐师弟师妹还有阚叔撒谎：“筱垚今天不回来吃饭，在外面有事情，咱们先吃。班主，筱垚姐说等她回来再跟您老请安。”
　　“那就不等她了，吃吧咱们。”阚叔也不说什么，撇了小衫一眼就没了下文。
　　吃过晚饭，阚叔叫小杉跟着自己去他房里，有话要说。小杉也不慌，连声应下。
　　“小杉啊，筱垚是我跟她爹一起带大的，我们都很喜欢她，她也很争气，从来不让我操心。但是今天，怎么就这样呢？”阚叔坐在他的老爷椅上闭着眼问道。“你是筱垚带回来的，筱垚是我带回来的，你们两也都算是我的孩子，我不想多说了。”
　　小杉也是不怕死的，硬着头皮说：“班主，我真不明白，筱垚姐今天的戏唱的挺好的，没什么问题。”
　　“……”阚叔沉默了会儿后厉声喊道：“跪下！”
　　小杉顶也是个孩子，哪儿经得起他这一吓，当即就软了腿跪下。
　　“女娃子家家，晚了不回家，服侍她的还跟着她骗我，你们这是……是想气死我！”阚叔气的边咳嗽边说。
　　小杉急了，既怕阚叔怪罪阮筱垚，又怕阚叔气的发病，忙道：“班主，班主我错了，您别气，垚垚姐真的是有事，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她肯定马上就回来了。”
　　“去，去门上跪着，阮筱垚什么时候回来，你什么时候进来！”阚叔气急败坏的说。
　　“是，班主。”委屈的小杉挂着眼泪便出去了。
　　阚叔叹了口气，躺回老爷椅，闭着眼喃喃自语道：“老舍啊，这孩子我可管不住了啊。再过个几年，呵，说不定我就得来陪你了。”
　　还在锦江饭店的阮筱垚当然不知道小杉为了自己在门外跪的有多惨。小心翼翼的上了楼梯，正看见季荣的人和一群法国人拔枪相对，这场面吓得她腿一软，差点儿没坐地上了。但是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丢人，左思右想了半天，居然把外衣脱下放在一旁，穿着旗袍唱起了金玉奴，“非是我性倔强不肯从命，思前情想往事我伤透了心。他本是落魄人万般穷困，那一日大雪纷飞北风凛冽，他身无衣、腹无食、气息奄奄倒卧在我的家门。”
　　一旁的法国人自是没听过京剧这稀奇玩意儿，饶有兴趣的看着阮筱垚，季荣见了不怕死的阮筱垚，轻笑着对法国人说：“先生，美酒，佳肴，好戏，美人，我想我们就不要再用这种暴力手段解决问题了吧？”
　　“哼，既然季先生有意在商讨，我们也就不必再制造恐慌。”法国人见季荣有得商量，自然不会傻到浪费人力军火与季荣在这里血拼。更何况像季荣这样的商人，如果和自己有了交情，何乐而不为？“季先生，一个点，在追加一成股份，就当是交个朋友，在法租界，和我们交朋友也是好事一桩不是吗？”
　　“一个点再加一成股份，再和工部局的人搭交情，确实是好事一桩，”季荣说道“亨利先生既然是有心交朋友，季某自然是，受宠若惊。那这件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亨利笑道。
　　另一边的阮筱垚正好唱完了金玉奴帮打薄情郎，看着双方握手致意，心里不免一阵得意，但是又不想与法国人接触多了，偷偷的就溜出了饭店。等季荣和亨利准备离开时才发现阮筱垚溜了。
　　季荣摇着头在心里想，真是个门槛精（形容一个人十分精明）。
　　“少爷，今天新来的下边人忘记去给阮老板打赏了，估摸着是想来看看您出什么事儿了。”季荣旁边的梁宇说道。
　　“呵，这只十三点（用于嗔怪、取笑等不伤感情的骂人话），敢情是来讨债的。改日给阮老板拿点儿新鲜玩意儿补上。”
　　“是，少爷。”梁宇心想，我上哪儿找什么新鲜玩意儿打赏，一个女孩子不要首饰还能要什么，要枪？要刀？唉真是越来越搞不懂少爷了。
　　“梁宇！想什么呢赶紧开车来，咱们回家了。饿死少爷了。”季荣回头冲着梁宇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