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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像火车问题一样为难的 ...

  •   ***

      人生就好比游乐园里你所乘坐的过山车,只有感受到颠簸振动大起大落才能在一个相对平稳的节点缓慢移位。

      而一个人的生命,在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他才能自豪地回味自己的一生。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坐在一张桌子上,仔细地整理着堆放在我面前的纸张,堆放的纸张的一侧是一面像墙壁一样宽敞的窗户,窗户外是不停地旋转着的摩天轮,永不休止的旋转着的摩天轮上方是青绿色的天空,天空中忙碌的飞机划过一条银白色的直线投入云群的怀抱。

      摆放在桌子上的电话响着单调的“叮铃铃”的声音,我一手抓住我面前的电话,一手握紧印刷着黑色字迹的纸张。

      传到耳旁的是底层员工有些慌张的声音:“[妓夫]先生,太宰大人他跳……”

      “捞上来就好了,以后这种事情不需要跟我打报告。”我一脸平静地告诉这名听着声音似乎很焦灼的底层员工:“没关系的,我相信太宰他不会因为这种事情怪罪你的。”

      “可是,太宰大人这次跳下去的位置不太妙……”电话的另一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踌躇,年轻的助手迟疑片刻,决定向我汇报实情。

      我的肩膀和头颅夹着电话,电话另一端的助手的话语戛然而止,不需过多的解释,我耐心地回答着他:

      “那也捞上来,如果附近有服装店的话,请他买一件新衣服吧。”

      “辛苦你们了。”我不冷不热地补充道。

      出神地看着窗户外的仍然茂盛的树木,尽管它们最外部的树叶已经有些泛黄,但是它们确实依然挺立。

      前几天又下了好几场雨,室外的温度似乎又降低了不少,趴在树干上的蝉鸣也变得不复从前那样的响亮,但是它们仍然高歌,仿佛它们知道,只有尖锐的歌声才能告示世人,它们曾经活过。

      挂断电话,将阅读完毕的纸张放到它应该放置的纸堆顶部,双手捏起堆叠的纸张的边缘,重合的纸张的底部触碰着桌子发出“咚咚”的整齐的声响,我把它们密封到了棕黄色的纸袋中,被宽敞的皮革材质的公文包包裹着。

      没有阅读的白色的纸张散乱地堆砌在桌子的正中央。

      然而现在的我急需出一趟门。

      我一手抓起我的黑色外套,搭在我的肩膀上,余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向没有完成的工作上张望。

      堆放在桌子最外侧的员工档案,一个小男孩的长相很博人眼球。

      一半黑一半白的短发的一边,带着黑色的、围着一圈暗黄色蝴蝶结的小礼帽,小男孩像夜一样乌黑的眼睛里却装载着金黄色的星星。

      奇美的眼睛会让我联想起小王子居住的星星,或许小男孩的星星深处,生长着独一无二的为人所爱的玫瑰。

      ***

      与芥川龙之介一同走在镭体街的某一条道路上。

      尽管现在是清晨,但是老旧的油腻的街道上已经有了他人活动着的影子,影子淡淡地平铺在灰绿色相交杂的石板上,被奔波着的人们踩在脚下。

      走在这条街道上的我,注意到了停滞在一处的杂物堆旁的小女孩。

      很难注意不到她,与在这里生存的人们相对比,她的颜色实在过于艳丽明媚了,就像是一颗熠熠生辉的钻石块,镶嵌在一片灰蒙蒙的岩石中;又像是明媚的阳光,拨开了云层的晦暗。

      她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什么也无须做。她双手环胸,嘟着嘴,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你在看什么?”

      一旁的芥川不留余地地询问着停下脚步的我。

      “她好像迷路了,看起来很着急。”注意到女孩根本没有在意我们的举动,我悄悄地伸出手,指向那个女孩:“我想去看看她……”

      与黑色的垂耳兔有些相像的发型的少年不满地皱了皱本来就非常稀薄的眉毛,他再没有说些什么,大步流星般地离开了止足的我。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走到女孩的面前,蹲在平地上,尝试着和女孩的视线平视。

      金黄色卷曲长发的女孩,有着清澈的婴儿蓝眼睛,她带着小孩子特有的天真,紧紧地捏住自己的裙摆,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洋裙的边角被她捏得皱巴巴的。

      女孩看了我一眼。

      也许是因为烦闷,也许是感觉我可以信任,她自顾自地开始向我抱怨道:“林太郎是笨蛋!总是带着爱丽丝去买小洋裙!根本不考虑爱丽丝的感受!爱丽丝明明想去吃小蛋糕!”

      ——是与自己的监护人闹别扭了吗?

      我在心里默想着,这个名字叫做“爱丽丝”的小女孩,娇蛮地向我抱怨着自己监护人的种种不是,她气呼呼地跺着脚,仿佛是在宣泄自己强烈的不满。

      我认真地倾听着爱丽丝的抱怨,又尝试着用一些比较委婉的词汇安抚着面前仍然气恼的女孩。

      我观察到女孩的情绪一点点变得明媚,她笑吟吟着,突然间主动拉起我的右手。

      “爱丽丝现在不会生林太郎的气了。”小女孩似乎是个自来熟,她好奇地问道:“大哥哥叫什么名字呢?”

      “[妓夫太郎]。”

      女孩的体温偏低,搭在我的手心上的小手凉凉的,像滴落进手心中的水滴,像朦胧着的雾气,像海市蜃楼和沙漠孤洲……仿佛一切的一切的虚幻的事物似乎都可以形容着女孩的手。

      我突然怀疑女孩的真实性,甚至开始思考她是否与这个世界的卡罗尔先生拥有着无法言喻的关联。

      “那么,[妓夫太郎]哥哥,你带着爱丽丝去找林太郎吧!你不会拒绝爱丽丝吧?”

      我愣愣地低头面对女孩的碧蓝色的眼睛,看着她信赖的微笑,我慌乱地摇了摇头,强迫着自己停止毫无依据的推断。

      爱丽丝意味不明地笑着,像是在撒娇,她不停歇地甩着我的手:“爱丽丝不会赌气了,这里的环境好糟糕啊,爱丽丝一个人回家会害怕的。”

      “嗯。”我点了点头,自认为她的请求不算过分。

      我没有松开爱丽丝的手。

      就像我曾经拉着妹妹的手一般。

      “林太郎的房子就在这附近。”牵着手的女孩絮絮叨叨地跟我讲述着自己身边的一些趣事见闻——

      她讲到他们在这里居住的医馆小楼,讲到林太郎先生是这里的医生,讲到自己监护人的诊室的瓶瓶罐罐,又讲到总是来他们的医馆追寻极乐世界的忧郁少年,还有像天使一样的短发姐姐……

      女孩讲了很多很多的故事,听起来有些杂乱无序,但是和同龄人相比,她的口才和表述能力可以达到一流水平,她有意地避开了故事里除了“林太郎”和自己以外的外人的名字,总是用一些短短的独具代表性的人物的特征称呼他们。

      她似乎对我的生平事迹也很好奇。

      于是我认真地同她讲述着我的妹妹。

      “[妓夫]哥哥和你妹妹的感情真好呢。”女孩感慨道。

      就好似有感而发,我突然说道:

      “是啊,她是我生命的全部。”

      ***

      不知道什么原因,爱丽丝突然加快了脚步,有力的小手拉扯着我继续快步向前方小跑着,不久,她在一栋小楼前停下脚步。

      “林太郎!爱丽丝原谅你了!”

      女孩急冲冲地推开面前的医馆的木门,开始大呼小叫起来。

      充斥着刺鼻的酒精的味道的房屋内,地板上满是急促的黑色的脚印,房屋的内室里传来瓶瓶罐罐破碎发出的噼里啪啦的音响,伴随着椅子倒地和墙体碰撞发出的巨大声响。

      女孩似乎惊住了,她甩开我的手,急急忙忙往小楼的一间卧室跑去。

      女孩之前向我所描述的诊室里挤满了人。

      映入眼帘的是穿着白色外衣的中年人,被一群不速之客包围着,这群不速之客的首脑似乎在低语着些什么,中年人被其中一人架起,另外的一员的手里握着闪着银光的镊子。

      “林太郎!”看到面前的这一幕的爱丽丝先是一阵尖叫,随后开始哭泣起来。

      “爱丽丝酱!”被架住的中年人看着面前的女孩,哭笑不得着:“你怎么回来了呢?”

      “爱丽丝原谅你了。”

      穿着昂贵的红色洋裙的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她气恼地对着把中年男子当做人质的那群恶人喊道:“你们放开林太郎!”

      恶人的首脑并没有把她当做威胁,满脸横肉的成年男性露出残忍而愚昧的笑容,男人的视线越过已经开始啜泣的女孩,他像是看一具死尸一般毫无悲悯地看着女孩身后的我。

      真幸运,原来我赶上了作案现场。

      ***

      我想,如果我不做些什么,我可能会在这里丧命。

      我还有一个妹妹,还有一个需要担负起照顾他起居责任的邻家弟弟;我不喜欢动用武力,也不希望伤害他人。但在这里显然是不行的。

      就像是呜呜作响的赶路的火车,你是火车的司机,你的面前有两条岔路口,你本应该行驶的方向上有五个顽皮的儿童在轨道上玩闹,你不应行驶的方向上一名文静的学生正在小心翼翼地通过着轨道,已经废弃的轨道后是流倾斜着暗流的山谷。

      你很绝望,但是又不得不做出应尽的抉择。

      于是你睁大你的眼睛,看着你从今往后默默背负起无辜的,鲜活的,然后很快离逝的五条生命。

      大概是为了保护这个女孩,又或者是为了保全自己,也或者是为了解救面前看起来很和祥的中年男子,更或者三者兼备。

      总之,那一次,我少有地动用了自己的异能力。

      不需要自己妹妹的一一讲解,那些“能力”仿佛已经深入了自己的骨子里,稍加思索便会轻轻松松地使用出来。

      我知道,面前的人是无药可救的人渣,如果我做些什么,只是判定我为了正当防卫,况且,我的身边有目击者和受害者。

      我没有带任何武器,现在的我平静得让我自己都有些无法想象。

      我用右手挽着左臂的衣袖,低头观察着地面上破碎的玻璃块,尝试寻找一块锋利的玻璃碎片,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弯腰拾起一块还算满意的碎片。

      灰暗的玻璃触碰着自己的左端的手臂,随着漂浮不定的灰尘,沾染着红色血滴的玻璃块在空气中划开一道带着虚影的半弧。

      握在自己右手中的玻璃块的尖端,最后对准所有人头顶的唯一一展吊灯,在惨白的灯光的照射下,尖锐的顶端反射着腥红的微光。

      液体的嘀嗒声在窄小的诊室里回响,暗红色的液滴染指了棕色的地板。

      “你要干什么?”女孩忘记了哭泣,她睁大自己的眼睛,吃惊地看着我。

      我看着受伤的手臂,像是与往常的对话一样,我蹲下身子,郑重其事地捧住女孩满是泪水的柔软的面庞,与记忆中安抚自己因为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而哭泣的妹妹如出一辙的,与记忆中手臂上下坠的暗红如出一辙的,与记忆中刺痛后的麻木如出一辙的。

      苍白的手指擦拭掉女孩挂在眼睛中的眼泪,我微笑着假装放松地对女孩说道:

      “不要哭啦,女孩子哭了就不漂亮了。”

      我转过头,偏视着身后的恶棍,被划伤的手臂指向着他们,我压低声音,吐字清晰地说道:“圆斩旋回。”

      以自己手臂的创伤为风口,血红色的旋风在逼狭的小屋飞卷,原本滴落在地板上的血滴缓缓升起,凝集成旋转的赤色的风涡的一部分。

      像血红的月牙,飞舞的镰刀血刃使得居心叵测的成年男子受到了一定程度的伤害。

      我看到他们捂着已经变了颜色的皮肤。

      我看到他们痛苦不堪的表情。

      我看到他们咒骂着我的狰狞面目,然后直直地瘫倒在了地上。

      “……”

      我不想看了。

      趁着面前的混乱,打扮成医生样子的中年人狼狈落魄地跑到小女孩的身边,仿若是可以和舞姬一同到教堂洗礼的落魄青年,小屋的一块直面室外的彩色玻璃被斜射的阳光照射着,映射的七彩光芒覆盖在医生的身上,呈现出一种病态脆弱的圆形的光点。

      他紧紧地拥护着金发女孩,把她藏在自己的身下。

      “已经没事了。”

      我强迫自己无视着面前的景象,思索着如何跟爱丽丝和她的监护人解释自己的不科学的举措。

      最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我用着生硬的语气指着一位瘫倒的人,对他们说道:“如果可以的话,请帮他们看看他们的身体状况如何吧……”

      ***

      ——然后呢?

      “没救了。”

      自称自己叫做“森鸥外”的医生看着倒地的成年人,可惜地摇了摇头,他在我的伤口上涂满着药水,细心仔细地缠绕上一圈又一圈雪白的纱布条带:

      “已经中毒身亡了。”

      扑通。

      自己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一拍,就仿佛一个人跌落进深海发出的浪花的扑声。

      然后,溺水的人慢慢下坠。

      小屋的空气让人窒息地凝固着。

      “我应该感谢你,小先生。”

      医生说。

      “他们是这一带臭名远昭的地痞流氓,如果今天没有你,我和爱丽丝说不定已经被他们杀害了——我们实在没有能力去支付保护费了,你知道的,现在的经济状况很糟糕。”

      “嗯。”我心不在焉地回答着,眼睛却在爱丽丝昂贵的衣裙上乱瞟。

      ——然后呢?

      回到现在,走在路上的我回想着当时的情景,右手却抓住承载着这次的工作所需的资料的皮包。

      “爱丽丝喜欢你,[妓夫]哥哥。”金发碧眼的小女孩天真地抱住已经木然的我,小女孩崇拜地看着我:

      “不要离开爱丽丝好吗?”

      ——然后呢?

      我观测着周围的环境,空空的手抚摩着黑色大衣内侧的手木仓,崭新的热兵器,不管是否有意地触碰它多少次都给我一种恍如隔世的错感。

      “[妓夫太郎],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前方的中年男子在我的名字上别有心意地停顿片刻,他坐在一把拥有着木雕花后背的椅子上,他所面对的窗户外是渐变的青色的天空,和天空下的城市之中高低起伏的楼房。

      本应该一身白衣的先生却穿着气派的西服,肩膀两侧挂赤红色的围巾,一旁的女孩还是穿着昂贵的红色洋裙,白皙的左手握着白色的蜡笔,右手握着摸绿色的蜡笔,一板一眼地在白纸画着小人。

      “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我对你的印象很深呢,鄙人森鸥外,是这里的首领。”

      “我阅读过你的文章,你的文学造诣很高,我也有幸目睹过你使用你的异能力,我真诚地希望你可以成为这里的一员——请问,你愿意留在这里吗?”

      他好像是这样问我的,仿佛是看透了我的犹豫,他浅浅地补充着:“就算是为了你的妹妹。”

      ——然后呢?

      跟随着地点坐标,屏幕上突然闪烁着一条信息,是妹妹发送给我的短信,她似乎和自己的上司尾崎红叶小姐相处得非常愉快,她告诉我不要担心她,又叮嘱我多穿些衣裳。

      “我想,现在你应该清楚,你的妹妹无意间冒犯到了我们的利益,而且——”

      森先生转过头,额头微微上仰,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你觉得,经历了那么多是是非非的你,仍然坚信着这座城市的社会强制力值得你的信赖吗?”

      男人看着我,看着保持缄默的我。

      ——然后呢?

      ——似乎没有然后了。

      我盘腿坐在港口附近的堤坝上,接过他人递给我的医疗箱,为面前哼着小曲浑身湿透了的青年处理着双手的新增伤口上的泥沙。

      我没有质问青年为什么要这样做,也没有去埋怨青年给我施加了不必要的压力,我只是一位听客,一边处理着青年的伤口一边听着青年说着不着调的话语。

      “反正任务都完成了。”

      缩回双手的青年期待地看着我,他跟我说,他想去附近新开的一家餐馆试餐。

      ——所以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看着坐在我身边的我的妹妹,又看了看坐在我正对面的太宰,即使再怎么不会看气氛的我也发觉了事态的不对劲。

      我所举在半空的筷子间夹着一块蟹肉,双手受伤的自己的上司要求着我把菜夹给他。

      仿佛是为了惹恼我的妹妹,黑发鸢眼的青年笑眯眯地跟她打着招呼:“妹妹酱,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呢!难道你的任务也完成了吗?”

      “别这样称呼我。”我的妹妹偏着头,完全不想给予太宰治一点余光,她不满地扯着我的衬衫的衣袖我:

      “为什么你会和他在一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像火车问题一样为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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