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三日月拿到了介绍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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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最近忙得焦头烂额。
神无月乃是高天原的神明们都要到出云大社会和的日子，因而妖怪极为肆意妄为。若不做好结界工作，恐怕接下来一年都不得安生。况且前不久八岐大蛇作乱，天皇又屡次下诏命令他配合妖怪征讨，一连串事情忙得阴阳师脚不沾地，连小纸人们做的饭里都给他多加了两份补品。谁说阴阳师就不会虚，晴明觉得自己就虚到不行。
就算如此，在外他仍要露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提前半年准备，中途已经算了八遍的结界节点要在布置前的一个月重新计算一遍，确保最后的万无一失，搞得阴阳头每次进宫面见天皇时都很想顺便带去一份辞贴，顺便在在一众广卿高谈阔论的时候面带微笑地将手中的扇子扔在他的头上。
真当大江山是那么好除的？结界是这么好设的？阴阳五行请神卦象，一窍不通的门外汉也要迎合着天皇的想法大加评价，甚至有人猖狂道要拿鬼王的脑袋来给陛下盛酒喝，连素来与他不对付的源氏听了都不说话了，平白用一副看死人的眼神幽幽瞥了那位公卿一眼，看起来和他心中不谋而合。
没救了，等死吧，告辞。
好在天皇尚且有些脑子，大手一挥就将这些全都交给了专业的。专业的·源氏含笑点头，姿态谦卑：“定如陛下所愿。”旁边的晴明面无表情。不叫他去反而好，他与大江山的鬼王并非没有交情，真见了面反而尴尬。但源氏愿意接下这等麻烦事，肯定也是有所企图，之后无论事情成败与否，他都得防上一防，那个男人绝非好心。
还有八岐大蛇。虽然传说中八岐大蛇的出现都在当时的京都，但实际上提前数月就出现了干旱，洪水，飓风与地震等倾向。若从史书中仔细算来，早在三年前灾害与妖魔作乱就开始频繁起来。虽然源氏上书说这与大江山妖怪的统一离不开关系，但实际上酒吞将麾下治理得极好，甚至连冲突都少了不少。不过人类的君王怎么会在意这种事情，说到底，无论是妖怪还是人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种思想早就扎根于心底，就算有杯水车薪的努力，时代的巨轮也无人能够抵抗。那位付丧神的到来正是验证这一点——他们早已置身于命运的洪流之中，就算是至强的阴阳师也不过是一条逆流而上的游鱼，拼尽全力寻觅着突破黑暗的出口。
干脆这段时间处理完三日月殿的事情，就趁着神无月闭关吧，阴阳逆转的封印之术也需要时间研究，否则三日月殿下的逆鳞也没着落。银白长发的阴阳师倦倦地叹了口气，他将脸埋进柔软的榻榻米里，左右提不起出门的劲儿。旁人眼中姿态优雅、无所不能的大阴阳师在独处的时候终于露出了些许疲倦之色，直到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他才重新坐正了身体，将凌乱的长发一丝不苟理好，恢复以往风雅姿态后这才扬声唤道：“请进。”
其实来人尚在门口，他就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和来意。前来传唤的并非他惯用的式神，而是英姿飒爽的狼妖少女，应该是三日月殿传来什么消息了。他思虑着抬眼，见对方神色不由愣了一愣。白狼平日作风精练果断，雷厉风行，此时竟然难得露出一副犹豫不决之态。就算当年遇到山之神，对方以为是妖怪差点刀刃相向，事后白狼的表情也没比现在更加复杂，难不成是三日月那边出了什么事情？也不像啊。
他脑海中想法急转，面上仍旧风轻云淡，好似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白狼见他立刻如临大赦，急急上前拜礼：“晴明大人，三日月大人在前厅等您，您快去看看吧。”
她这简直像是目睹被人挟持的人质濒死，赶紧过来向警察报信的慌忙目击证人一样。晴明指尖不由微微一动，人还没见，冥冥之中就已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
三日月坐在前厅内喝茶。
茶是上好的花茶，色泽殷红如血，偏生味道清甜，轻嗅间隐约有花香弥漫。饮茶者风姿卓雅，举手投足好似从画卷上款款走出的人物，此时虽若有所思，动作仍可叫平安京贵族中最严苛的礼仪大家为之诚服。屋内描着山水的和窗半开，四处透亮，角落修长花瓶中生着几支亭亭的竹，更衬得屋内饮茶之人身上说不出的韵味。若非他身着一身充满不祥的鸦色狩衣，漆黑瞳中血月黏稠，腰间太刀吞吐煞气不断，倒真称得上是美人如玉。晴明一进屋就看到这一幕，他的视线绕着对方浑身转了一圈，表情像是白天遭了雷击。
“...你们回来的时候没叫别人看到吧。”他的表情变了几变，任谁都能看出他心中的怒吼与悲鸣，许久才转头问道，声音显得十分虚弱。白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一有不对就打算将萤草叫来。见阴阳师似乎还撑得过去，她松了口气立刻道：“没有，我们回来后就直奔这里，三日月殿说有话对您说。”
.....呵呵，好巧，我也有话要与他说。
晴明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看对方的眼神像是在看定时火乍弹。如果说先前三日月是充满气体的气球，那么现在他就是被水冲了个洞的大坝，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坝就会垮塌，到时候的付丧神就会立刻沦为下一个八岐大蛇，将所处之地变成人间地狱。
“我本来想着可以慢慢来，如今却是得加快脚步了。”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坐在对方身边也捧上一杯茶。清澈瞳孔注视着太刀的脸，好似看透了一切。“三日月殿，您有什么需要说的吗？”
“你是否认识一个老人，他身上浊气很重，会以纸人替代自己抵抗攻击，应该也是个阴阳师。”三日月话刚说一半，晴明便皱起眉头：“可是一五十来岁，满脸皱纹，身着破烂，说话古怪的男人？”
“正是，他说你知道他的名字，叫我来问你。”三日月专注地盯着对方的每个小动作，缓缓说道。晴明沉默片刻，终是一声长叹：“没想到他也在那里，还请您先将事情全部说与我听。”
三日月颔首，将所有事细细讲了一遍。晴明默不作声地听着，身旁白狼也是第一次知道里面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一时又惊又恼，惊的是原来里面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恼的是自己并未帮上什么忙。等三日月讲完了，晴明才慢慢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源氏这次如此积极。能让他不惜借助陛下之力也要与大江山开战的妖怪绝不可小觑。至于那个男人，他叫做芦屋道满，是一位法力高强的阴阳师。本来陛下对他有意，但他并不喜欢宫廷任职的生活，因而活动在民间。亦正亦邪，十分古怪。”
“去哪里能够找到他？”
“您不会是想要杀了他吧？”晴明苦笑，太刀危襟正坐于他面前，虽然脸上挂着笑，眼底却恍若千年寒冰。阴阳师只好劝阻：“道满虽然不择手段，但极为谨慎，想必也只是与源氏暂时联手，现在应该已经隐姓埋名跑远了。倒是三日月殿，你身上阴气太重，再杀戮下去恐怕真的会失却神智。”
“我不喜欢留下有威胁的东西。”
三日月温声道，却让人丝毫怀疑不起他满溢的杀意。在本丸陷落之时，他本独自想要殿后，可鹤丸仍自愿留了下来。口中说着这样能够拖延更长时间，实则为担心他独木难支。
他抵达本丸时间比鹤丸稍晚，便由其带着处理事宜，等后来三条家的兄弟来了，两人这才算分开。在昔日并肩作战之时，他们四面八方皆是潮水般的溯行军。浑身染血的鹤与他抵背而立，金眸璀然，提着太刀断断续续地咳血笑道：“这还真是狼狈啊，三日月。”
“你不该留下的。”黛发太刀轻声道，华美的狩衣早已被血污沾满，持刀的手臂淌着鲜血，刺激着周围敌人的神经。“跟随审神者他们的话，你的力量可以用在更多地方。”
“哈，你在说什么话，我可是你的前辈，怎么会留你一个人呆在这里。”鹤丸反驳着他的话，面对周围开始骚动的敌人，神色淡淡地问他：“三日月，审神者他们会安全的吧。”
“当然。”
轻轻低低的笑声在背后响起，伴随敌人凄厉的嘶鸣。滚烫的血液洒在他的肩肘上，却并非来源于他。在他的挚友不顾一切留下来与他殊死作战之时，三日月就下定决心，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不会让鹤丸先于他死去。
就算堕落为曾无比唾弃之物，就算明知吸收浊气会潜移默化改变自己的性格，就算知道自己在饮鸩止渴，他仍渴望着用手中的剑保护对方，斩杀所有威胁。就像是他们曾经保护审神者那样，他将会用尽全力保护鹤丸国永。不过区区杀人罢了，所谓的刀啊，生来不就是吞噬鲜血的凶器吗？
蔓延的杀气刺激着神经，好似有凶兽舔舐着脊背，令人不由毛骨悚然。阴阳师丝毫不为所动，他面带微笑，语气和煦地拿出最后一个杀手锏：“虽然给您提供消息是没什么问题，但您的友人呢？您回去后想必是要见他的吧。之前我不过随口一句话，他就差点不顾伤势冲出来与我对峙。如今看到您浊气缠身，一定更为痛苦。”
三日月微微蹙眉，张口欲言，晴明又用下一句话给他堵了回去：“况且我已找到一处清洁之地，您带着友人前去拜会我那好友，说不定能够从他身上找到缓解污染的办法。”
听到他的后半句话，面前的付丧神默默地闭上了嘴。他虽然极其厌恶存在威胁，但恢复鹤丸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情。素来喜好热闹的鹤如今连化形都做不到，只能孤零零地做一件死物，想来肯定极其寂寞。晴明见状心中大定，果然这一招还是有用的。他从袖中扔出只纸人，小人落地就稳稳站了起来，忙不迭跑去为他取来了早先写好的拜帖，一路送到了付丧神面前。
太刀弯腰拾起了帖子，晴明笑道：“此次要拜托三日月殿一人前去了，白狼需留下与我干些事情。不必担心，只要到了那处，他自然会来见你。”
三日月颔首，又问：“不知那处主人是何称呼？”
晴明脸上浮现出些许怀念，尊贵的阴阳师鲜少对人表达敬意，但事隔多年，他仍忘不了那座坐落于山林之中的颓败神社，与那立于山崖之上遥遥目送他远去的神明。
被人们遗忘而堕落为妖怪的神明啊，却从未忘记过抛弃他的子民们，久久守候着他们再也不会去的归宿。神龙的长鸣仿佛犹在耳边，阴阳师微笑着回答了付丧神的问题:“风神，他是风神一目连。”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三日月拿到了介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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