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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远方的大漠死一般的沉寂,而他,已经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帐外黄沙滔天,他独自一人立于帐子内,面对着一方几块板子拼起的简陋桌子微微出神。外面已传来了铮铮的兵戈声,他叹了一口气,将桌上的一块帕子细细收进里衣,放在贴心口的位置,确定稳妥了才起身更衣。
      塞外已入秋,天气薄凉。偶尔能见一队大雁凌空飞过,叫声凄厉,去留毫无眷恋。千里黄沙,万里烟尘,这寥寥寂寂唯有砂砾作伴的大漠,便是今日千万勇儿流泪淌血的巨大坟墓,这千万人中,不知有没有他,不知是否某一方粗粝的黄沙,会贪婪的吸尽他的鲜血,掩盖他伤痕累累,支离破碎的躯体。
      他站在高台上俯视下方,军队严整待发,铠甲兵器的慑人寒光穿透烟尘,给人以沉沉的压迫感。
      漫漫黄沙中,士兵看不见统帅的脸,可那高台上的人天生就散发一种威慑力,他们收起了对未知战争的恐惧与怯弱,恭敬地行了军礼,齐刷刷举起的血红旗帜随着气吞山河的吼叫声,在风沙中猎猎作响。

      与黄沙大漠完全不同的,是那年江南的柔情似水。刚刚四月的天,一方碧绿柳丝已娉娉袅袅的垂在如玉湖水上,常有一只尾部带斑点的水鸟优雅的掠过水面,泛起柔柔的水纹,一圈圈荡漾开。
      “公主,您下来吧,您万一有着什么老奴的脑袋当担不起啊……”
      一棵开得灿烂的鹃桑树下,一群宫里的嬷嬷急的直打圈,而树上穿着明黄色长裙的少女丝毫不为所动,晃着脚丫子,一副悠然自得的情态。
      他看得直好笑。谁不知当今唯一的公主华蓁是圣上的掌上明珠,却偏生一副好玩性子,无丝毫尊贵与矜持,一帮老奴侍候的心惊胆战,生怕惹怒龙颜。
      他走上前去,清了嗓子朗声道:“退下罢,有我保护公主足矣。”
      人退散得很快。华蓁没有往下瞟一眼,而在眉间搭了一个凉棚,悠然的看着远处两只雪白水鸟双双衔着柳叶顺着柔柔的风自由飞翔,嘴上说着:“你可算是来了。再被那一群知了围着,耳朵非生出茧来不可。”
      他失笑:“知了?”
      “嗯,太聒噪。”
      他靠在树边随意压低了一枝开得正好的花,灿若烟霞。对上树上明艳可人的少女,倒是相配。他轻轻折下了一小枚初初吐蕊的花朵。
      只听树上的人儿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这次不是回平州剿匪么,算着路程应还有几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微笑的摇摇头,不语,目光辽远。
      安静。忽的一只花砸了下来,上方传来一阵故意的恼声:“好啊你,现在连本宫的话也敢不回答了,看我怎么治你的罪!”
      这姑娘,唉。亏他急赶慢赶的回来,一进城却在皇宫外偶然遇见了这不见了几日又张狂了许多的她,欣喜的顾不得先去皇宫拜见皇帝,直接到她面前,现在她倒要治罪。他故作哀叹,行礼沉声道:“微臣愿受罚。”
      华蓁哼了一声,“嗯,那就罚你,让这一树的花永不凋谢,不论何时我到这里,都要看到这一片烂漫的景象。”
      “不论什么生命都有始终,何况是一树花?公主也太强人所难了。”
      “那有什么关系,你家不是祖传一秘方可以让任何东西永存吗?”
      “碧芳散的配料难求,量少,用它来护住的,一定要是最珍贵的东西。”
      她不高兴地嘟着嘴,晃着脚频率加快了。层层明黄色的涟漪荡漾开来。欲言又止了几次,她才闷闷道:“这次,呃,剿匪顺利吗,你……”
      “多谢公主关心,微臣没有收任何伤。”
      “谁问你有没有受伤了?”她一下又恼了起来,正想下树来,却发现刚刚助自己上树来的垫石散乱的堆在一边。一下子,凌厉的目光又射向他那边。
      他一副无辜的样子,道:“公主好办法,上得了这么滑的树,微臣都上不去。”
      华蓁脸色一僵,恼道:“你何时把我搭的垫石给撤了,你叫我怎么下去。”
      “公主如此聪明,怎么想不到下去的法子?”
      华蓁看着那一人多高的高度,眉头锁得更紧了。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把手伸出来。”
      他立即就猜到了她想干什么,愣了片刻,随即唇角绽放出了一个笑容。他伸出手,握住华蓁递过来的柔软的小手,看着心上人如一只黄莺般灵巧的跃下来,掌心传来柔软的温暖。
      此刻风起飞花漫天,那一身明艳的黄融合在漫漫烟霞之中,恍然觉得,那是他一生见过的最美的色彩。

      整齐的方阵踏步前行。望着这一片黄沙茫茫的景象,前面驾马而行的帝王突然道:“三年前的那一场战役,你还清楚记得吗。”
      “自然。”他苦笑道。
      多日的赶程,使这位中年的帝王面上染了不少风霜,可那一双锐利的眼,依旧闪耀着精光。他道:“威震四海的噬血将军,战绩赫赫,唯一一次败绩,便是在这大漠。三年后,当他再次踏进这片黄沙,你觉得,他又会有怎样的战果?”
      他沉默良久,向帝王的方向恭敬行了军礼,沉声道:“定不辱命。”
      帝王满意地看了他一眼,驱马前行,唯留他一人在后独品萧凉。
      噬血将军?自己何时有这么残忍的名号了?他慢慢垂下头,咀嚼着嘴里的苦涩之意。

      大宜王朝的军事世家直系子孙,当今的战绩赫赫的噬血将军唐胥,一生唯有一次败绩。而正是这一次,令他失去了所有。
      那时正值年少时分,意气风发,骄傲的自认为自己的铁蹄,可以踏遍万里河山。卡戎正是看准了他的傲气与血性方刚,布下阴谋重重的大网,数万精兵,瞬间覆没在万里黄沙之中,几名亲信的誓死保护,才护回了作为主帅的他。
      出征时如同大漠孤鹰般桀骜,回来时累累如丧家之犬。他背负着厚重的血尘,沉默的跪在大殿之上,等着上方的一句话,以死赔罪。
      帝王却放过了他。大殿上的一句话,让他铭记一生:死无法抵罪,我要你一生都笼罩在愧疚中,一生赔罪。
      这莫过于最残忍的惩罚了。他默默的起身,转身离开。这一次惨痛的教训,终于让他明白了收敛自己的性子,开始苦研兵书,操练军法。同时,自身的剑术突飞猛进,凌厉的刀光闪过,数十米开外的大树碎叶狂舞。
      而令他最想不到的是,他的过错,居然要华蓁来承担。
      原先,一个世家将军,一个公主之尊,本是一段完美姻缘。圣上对华蓁宠爱至极,也明白她那点心思,早有将华蓁许配过来之意。然而,卡戎大王子携契约书而来,契约书上,条件简单明了——愿与大宜交好,愿同联姻。
      大宜王朝的公主,也就那一个。殿上,卡戎大王子轲翎悠闲的坐在上座,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玩味观赏着中原帝王以及手下败将慢慢铁青的脸色。
      卡戎大王子,正是这次敌方的主帅。星目剑眉,有着西域人深邃的面貌,浑身散发着草原马背上男儿的狂傲与不羁,明亮的眼睛闪烁着狡猾的光芒。
      良久,帝王淡淡道:“唐胥,你先出去。”
      一句话,生生压住了他身上迸发的凛冽杀气。他抬起头,毫不忌讳的直视帝王的眼。帝王冷笑一声:“你的过错已经赔上了朕的女儿,还想要朕的万千子民吗!”
      他死死握住了剑柄,低着头,一片阴影敛下了他的眼色。大殿里死寂的唯闻火苗摇曳的突突声。终于,他颓然松开剑柄,极不稳的走出大殿,背影萧条的如同一枚风中枯叶。

      夜凉如水,月明星稀。迷迷糊糊中感觉一旁有个漆黑的身影,华蓁费力睁开眼,一下子就对上了一双深沉如夜色的眼睛。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惊喜道:“你怎么……”
      他疲惫笑笑,“萧何那家伙,真是越来越不敏锐了。”
      大晚上闯公主寝宫,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华蓁正疑惑着,忽然他将什么东西挂到了自己的脖颈上。窗外的月光透进来,一枚鹃桑花在银色的光芒下静谧而美丽。她好奇地伸手摸了摸,指尖传来柔嫩的触感。
      他淡淡笑道:“你不是想要常开不败的花吗?我用碧芳散给你制作了一朵,好好戴着。”
      华蓁欣喜起来。她从枕底摸出一块手帕,月白的底色,边缘随意晕染出深深浅浅的紫,虽无刺绣在上,但也华贵精致至极。她不好意思的咬咬唇,道:“不准嫌弃,里面我可埋了个秘密!”
      原来这几天她躲在闺房里就是为了这块帕子。心下一痛,他面上仍装着若无其事,宠溺的揉揉她的头发,道:“你给我的,怎么会嫌弃。什么秘密?”
      “若是说出来了还叫秘密吗?”她得意的抬起头,“这当然要你自己去发现的!”
      那你知不知道,等我发现的那天,你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无忧无虑的少女仍在嬉笑,却不知眼前人的心早已泪如雨下。
      突然,他退后恭敬行了一个礼。华蓁好奇地看着他,他们之间从不讲究封建礼制,却经常拿此开玩笑。他轻声道:“公主,请允许微臣儹越一次。”
      还没等华蓁反应过来,已经被面前的人拥住,唇上蜻蜓点水般被吻了一下。
      过了好久,华蓁还没从发愣中回过神来,鼻尖依旧萦绕着干净凛冽的气息,而面前早已没有人影,只余一地清白月光。

      华蓁公主出嫁的那天,十里长街喜气洋洋。他登上山之巅,捧一壶酒,自斟自酌。天高风凉,残阳落寞,一地血红。曲折山路中,终于出现了那一队护送公主出嫁的队伍,中间那最华贵的轿子,金堆玉砌,红纱飘飞,在夕阳的映衬下,分外凄凉。
      你从小就喜欢看新嫁娘,如今自己也穿上了嫁衣,却是为了别人。
      他突然仰天长笑,一口浊酒下肚,却从眼角流了出来,一滴,一滴的打在一旁的月白帕子上。
      几行清秀的小楷在帕子上慢慢显现了出来。他顿住了,颤抖着手把手帕拿到眼前,金丝绣成的小字,在夕阳的红光下格外刺眼。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那红轿子,已过了重重山头。

      三年的时光,能改变一个人很多,包括改变一个骄傲的少年,到如今人人闻风丧胆的噬血将军。
      如今,他亲自出征,背负着一个国家的兴衰,去与她为敌。三年前,他选择了国家,三年后,他依旧只能选择国家。
      兵临城下。高大的城墙上,整齐的一排弓箭手搭好了弓,冷厉的箭头对向了这些不速之客。轲翎走了出来。已实卡戎王的他,比之三年前更有了王者的霸气,猩红的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
      他手一挥,立即收敛了弓箭手的尖锐杀气。
      轲翎盯着他,突然笑道:“我国与大宜几年交好,殊不知大宜为何突然攻打我国?”
      他淡淡道:“卡戎大王吞并大宜的心思,明眼人几个瞧不出来,只是藏得比较深罢了。”
      轲翎挑眉道:“不错啊唐胥大将军,比三年前沉稳了许多,不知这次你还有什么可输的?”
      面对他的公然挑衅,他不愠不怒,唇角仍是淡淡的笑容,“多说无益,大王,开战吧。”

      对于轲翎来说,最难忘的那一年的惊鸿一瞥。那时他还是一个满脸稚气的少年,随父王来朝见大宜时,不慎闯入了皇宫后花园。他百无聊赖的走在花团中,一抬头便看见一少女,正固执的挥着帕子赶走翩翩飞的蝴蝶,素白的玉手,明黄的水袖,熹微的阳光,正正好打在她姣好的侧脸上,皮肤晶莹无暇。
      一旁嬷嬷劝道:“公主殿下,蝴蝶绕着您表示它们喜欢您呢,您为何赶它们?”
      她闷闷说道:“刚刚唐胥说我没有蝴蝶漂亮,怎么可以将我和虫子混为一谈呢,更可恨的是我居然还不如!我现在看到它们就心烦,赶走赶走。”
      嬷嬷自是哭笑不得。而在一旁的他,已是看呆了。大漠的女儿都是铮铮男子气概的,哪见过这么柔婉动人的少女。似是发现了他的存在,少女慵懒的目光瞟了过来,堂堂卡戎大王子居然一下子害羞起来,慌忙逃走。
      草原上的男儿,一动情便是一生——天地之大,愿与你携手同临。
      聪明残忍如他,终于寻着机会一举灭了大宜军队,春风得意的拿着契约书再次踏上这片土地,迎接他魂牵梦萦的女子回家。

      兵戈之声响彻大漠。卡戎的战士骁勇善战,血性方刚,而大宜的战士狡猾聪明,在他的指挥下不动声色的摆下重重阵势。一时间,两方军队杀得不相上下,断肢乱飞,鲜血染红了整片大地。沙漠如同饥渴的人,贪婪的吸进鲜血,还在眼睁睁着渴望战场上的血雨腥风刮的再猛烈些。
      浓烈的血腥味扑鼻。手上的剑不知噬了多少人的鲜血,仍然光净如新,闪着令人畏惧的铮然寒光。

      出征前,帝王曾对他说过,卡戎王轲翎虽是兵法奇才,但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这次出征,赌的就是这个弱点。

      杀得昏天黑地。一米开外,没人能够近的了他的身。他的脸光洁的唯有眼角沾上一丝血迹,平添了几分噬血妖娆。
      轲翎翻身上马,提着剑向他奔来。他舔了一口剑上的鲜血,再抬起头,眼里凛冽的杀意生生让周围的士兵退让数米。似乎等了这一刻很久了,他缓缓提起剑,将寒光对向了他的敌人。
      对战数招,不分胜负。光是剑气,就已经使周围的杂兵葬送生命。
      三年前,也是这般,他与轲翎对决。他的剑法正统而华美,一个不慎就让轲翎捡了个空,一刀直取心脏。他硬生生躲过了这一招,没伤及心脏,却也受了重伤。
      三年后,他的剑法精炼不少,他杀不了轲翎,轲翎也杀不了他。不知对战了多久,战场上已经是尸横遍野。
      铮的一声,两人的剑同时飞到了十米开外。
      两人都不敢轻举妄动。稍有不慎,就会成为对方的剑下魂。气氛就这样凝着。
      忽然,城墙上出现了一个身影。
      他眯着眼望去,喃喃道,华蓁,这三年还好吗?

      三年的时光,能改变一个人很多,包括改变一个天真的少女,到娴静庄严的一国之后。
      华蓁站在城墙上,看不出她脸上的哀乐。忽然,一把雪刃架在了她的脖颈上。
      她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侍女,华蓁出嫁那天,帝王亲手送给华蓁的贴身侍女。
      此刻,拿她做筹码的,是她的父王。
      情势急转而下。
      帝王驾着马,在不远处悠然踱步。
      他与轲翎齐齐僵了脸。

      华蓁觉得,她一生真是个笑话。正值碧玉年华,被心上人抛弃,被父王远嫁异国他乡。她嫁的这个夫君,宠她如同掌上明珠,而心冷的她,早不知何为情感了。只是何时看到一树开得灿烂的花,眼角会涌出泪水。
      没有人会再伸手扶她跳下树,而她,也没有爬上树的兴致了。
      因为,那年她天天跑到城外去等的人,已经消失在岁月中了。
      小丫鬟小心翼翼的从衣服堆里捏出了一条链子,问她:“夫人,这需要收进梳妆匣吗?”
      鹃桑花依旧鲜艳如昔,物是人非。她漠然摆摆手,道:“扔了。”
      小丫鬟可惜道:“这可是很珍贵的啊,相传只有心头血才能做出这样不会凋谢的花,夫人您真的要扔掉吗?”
      屋子里死寂了好一会儿。良久,才听得她颤抖的声音:“心头血?”
      “嗯。”小丫头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心头血是碧芳散必要的成分,做出来的花是送给挚爱之人的。”而后由羡慕到:“这一定是大王送您的吧,您真好福气。”

      ——嗯,那就罚你,让这一树的花永不凋谢,不论何时我到这里,都要看到这一片飞花烂漫的景象。
      ——不论什么生命都有始终,何况是一树花?公主也太强人所难了。
      ——那有什么关系,你家不是祖传一秘方可以让任何东西永存吗?”
      ——碧芳散的配料难求,量少,用它来护住的,一定要是最珍贵的东西。”

      恍惚中,少年似笑非笑的眉眼犹在眼前。她捂住眼,大片水泽蔓延开来。
      我于你是最珍贵的。那么,为什么你能漠然将我双手奉上给别人?
      泪为引,方能显形。唐胥,若你为我哭过,你知不知,你于我,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三年前她做了两国交好的筹码,三年后的今天,她依旧做了她父王胜利的筹码。
      帝王的声音传来:卡戎轲翎,降于我朝吧。
      这个提议,不合理到可笑。然而,帝王偏偏就算准了轲翎的弱点。既然三年前他肯什么都不要只抱美人归,华蓁在他心中的分量,可想而知。
      他不可置信的望向帝王,那个马背上的人,沉沉的王者之气威慑全场。轲翎脸变得铁青。

      华蓁立于高高的城墙上,风沙怒号,她散落的青丝被吹得凌乱不堪。颈上的雪刃传来冰冷的杀气。她微微低下头,锋利的刃就在她的脖子上擦上了一条细微的血痕,温热的血液缓缓流下,衬着如玉肌肤,道不尽的妖娆艳丽。
      她丝毫不在意,清澈的眼光透过层层风沙,落在那个人的身上。那个人正好也抬起头,对向她的目光,深沉而悲凉。
      不论多少次,他依旧只会选择国家,作为一个将军的荣誉与尊严。
      内心无尽的苍凉。华蓁忽然觉得,今天的日光,有些刺眼。
      她忽然笑了,轻扬嘴角,一如当年倾城。
      她轻启丹唇。
      ——愿与君绝。
      毅然决然靠上雪刃,那一刻,鲜艳的血液染红了她的天空,一如那年的飞花漫天。
      所有的恩怨都消失了,身上负着的沉沉江山也尽数解脱,她感到很轻松。临死之余,眼角余光瞥到有一人疯了一般的奔过来,可惜她已经辨不清那是谁了。

      隆德二十三年,隆德大帝与大将军亲征卡戎,胜,结下永不互犯盟约。

      又是一年的四月天。青布衣衫的他走进大殿,正在逗鸟的帝王看了他一眼,叹道:“这么快就要走了吗?之后你要去哪里?”
      “天地之大,总有收留我的地方。”
      “琳儿最近与我说了个话本子,说是一对鸳鸯,一人死了另一人立即殉情,你若真喜欢蓁儿,随她一起去了不也干净。”
      “陛下曾对我说过,死不足以赔罪,生才痛苦。那么,我就用这一生的苦痛还她的债。”
      帝王沉思片刻,道:“倒是如此,你去吧。”

      又是一派春和景明的好景致,碧丝绿水,白鸟成双。
      他缓缓踱步到当年的鹃桑树下,那一片花依旧开的绚烂至极,风吹,一片纷纷扬扬飞花漫天。摇曳的花海中,恍然又出现了那个穿着明黄色长裙的少女,歪着头,晃着脚丫子,认真又固执的伸出手。
      他伸手,握住了那柔软,树上的人微微笑着如一只黄莺般灵巧跃下,投入了他的怀抱。他就这样紧紧抱着她,自以为可以天长地久。
      她轻轻在他耳边吟咏道: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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