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妍花开》水墨尘

7、离境

　　第七章 离境
　　车幔被风吹起，落下，再扬起。
　　白色的锦纱不时拂过暮妍的脸颊，那是一张毫无血色的面容，没有半点生气，斜倚在车窗边，眼神空洞地望着外边的景致，一动不动。
　　“公主，是雨露沏成的茶，您最爱喝的。”
　　对面的婢女小夕奉上茶，担忧地看着如此落寞的公主，在她的影像中公主都是欢声笑语，被圣上宠上了天，从来没有如此伤心过，更不会像这般失神，是因为叶尚书吗？可小夕感到原因并非是那么简单。公主远嫁，圣上会是多伤心，他已经几天没有传召公主了，想必定是气愤之极了。公主这次是真的太任性了，可是看到她现在的神情，又让小夕感到心痛。
　　茶在空中停了半晌，公主依旧是那样坐着，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话。
　　“公主，雨露茶，您就喝点吧”小夕提高了嗓音，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哭声。
　　公主这些天都吃的极少，原本红润白皙的肤色现在显得灰白无色，这样下去怎么熬得住？双颊几日间就陷下去不少，整个人又消瘦了一圈，若是让圣上看到，不知该有多心疼。
　　恍然间回过神来，暮妍扯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接过了茶了抿一口，又转过了头，只是看着车窗外并不言语。
　　快到边境了，是南林和西楚的边境。
　　听父皇说那里有一个祠庙，里边陈列着先祖列祖的功过碑，不知多少次自己嚷着要去看看，可都被挡了下来。后来岚哥哥许诺说，将来他一定会带妍儿来的，可是......
　　岚哥哥......他没有来送我。
　　自那晚过后，他再没有传召我，甚至出城也没有相送。
　　“如斯锦布，再无交涉，只愿，再不，相见。”
　　字字见血，深深刺痛了暮妍的心。
　　再不，相见。
　　多么惨重的代价，多么严厉的惩罚。
　　岚哥哥，叶卿漠给我的伤可以痊愈，可是，你伤我的，该如何去痊愈？
　　那么沉重的感情，背负着整个朝政的颜面，背负着道德伦理的谴责，你让我情何以堪？更何况，在暮妍的心中，你是我至爱的亲人，是暮妍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依赖的人，可是，现在，我只能忍受着伤害你的痛，忍受着失去你的伤，忍受着远离南林的哀。
　　远嫁西楚。面对无知的将来，面对没有岚哥哥的将来，面对忘记叶卿漠的将来，这样的将来该如何度过？
　　“公主，您看，祠庙！”
　　突然传来小夕的惊叫声，暮妍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前面立着林楚的界碑，是已经到达边境了，不由一怔，这么快？这么快就要面对离别了，而自己却是愈发的不舍，舍不得朝中挂念的人，舍不得生长了十七年的国土，舍不得种种美好的回忆。
　　幽幽叹了口气，从已经停妥的车舆中下来，迎面袭来卷着泥土的狂风，让全身上下浸上了一层灰土的气息，暮妍贪婪了吸了两口，站定后才看到位于右侧不远处的祠庙。
　　仿佛是从山中开出的屋子，修的很齐整，很小，外侧用很厚的褍木制成一扇门，门上挂着一把大铁锁，门上挂着一副牌匾，上面写着：“南林遗主”。
　　这就是父皇口中的祠庙，有着南林历代君主功过记载的祠庙？据说所载之事十分详细，纳妃，膳食，功绩，甚至是过错，都一一记录，无一虚假。
　　可惜，只有当朝圣上才有权利进去。
　　这扇门的钥匙想必已经传到了岚哥哥手中，他以后会来吗？
　　暮妍伸出手一寸一寸拂过沾满了尘土的褍门，靠着门坐了下来，将头垂至两膝间，发丝沿着身体滑了下来，落在地上，与尘土缠绕在了一起，不见了往日的墨黑。
　　良久良久就那样坐着，默默不语。
　　远处跪了一地奴才，谁也不忍起身劝谏公主启程，谁也舍不得与南林最后一次这般的亲近，谁也没有半点怨言，只是随着公主静静守着南林的祠庙，守着自己心中那一片依恋。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跪着的人双腿早已麻木，可他们更担心的是公主，他们心疼这位平日里虽恃宠而骄，但却体谅善待奴才的主子。他们敬重她，因为她是如此的爱这方国土，如此的爱这方国土上的百姓，如此用心的爱，所以跟着她，无怨无悔。
　　“我们，启程吧”
　　轻轻的一句让跪着的人霎时冷了心。
　　要离开了......
　　南林......
　　不舍得，舍不得。
　　几百人静静地起身，缓慢的整好了队伍，迈出了艰难的步子，表情同样的凝重。
　　不像是婚庆的队伍，更像是赴战场的队伍。
　　车轮的声响此刻像是扩大了千百倍，在山间碌碌作响，夹杂着沉重的脚步声，更显得寥寂。暮妍撩起了的车幔，伸出头向后望去，渐行渐远的祠庙终于消失成一点，一滴泪沿着车窗滑落，瞬间掉进了泥土中。
　　岚哥哥，再见了。
　　我知道你来了，这样，也许是最好的送别吧。
　　那么熟悉的暮妍花香，你定是带着我送你的香囊吧。
　　是在告诉我，你来送我了。
　　经不起离别的场面，所以我们只能这样分别。
　　这样，妍儿也无憾了。
　　可以，遗忘种种。
　　岚哥哥，我，走了。
　　伤，终会愈合的。
　　予你，予我。
　　南林，遗情，永别了，曾经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