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神》沐心乔

2、第 2 章

　　林中的浓雾不知何时消散，树上白衣少年躺在树枝上，垂眸看着严尘，眼里带着笑意，“道长，毒可解了？”
　　严尘面色一僵，没有回答。
　　小白收回了目光，笑意吟吟，“这泻药可是我研究了三年才成功，道长感觉怎样？”
　　严尘冷着一张脸，长剑抱在胸前，靠在树上闭上眼。
　　小白叹了口气，还真是无趣。
　　索性学着严尘，躺在树上闭上了眼，耳边是风吹树叶的轻响，凉风习习拂过小白的衣角，袖摆随风微动，一阵清香随风飘飘荡荡送到严尘鼻间。
　　严尘眉间轻蹙，睁开双眼。
　　树上的少年双眼微闭，嘴角含笑静静的躺在那里，阳光穿透茂密的枝叶，在他身上落下星星点点斑驳的光影，一阵微风，光影便像有了生命，调皮的在他身边跳跃。
　　安静躺在这一幅画面中的少年，不似师父口中所说无恶不作的妖，倒像是……神！
　　严尘摇头，将脑中荒诞的想法驱除，自嘲一笑，这世上的神早在六十年前就消失了，更何况这少年恶劣的耍人的手段，又哪是一个神会做的事？

　　许是这一刻太过安静，纵然树下就有一个要杀了自己的人，小白还是忍不住放松下来，不知何时就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早晨出去觅食的鸟儿已经归巢，林中到处是婉转悠扬的啼叫声。
　　小白又闭上眼睛听了一会儿，嘴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醒了就下来。”树下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白一愣，坐了起来向下看去。
　　严尘站在树下抬头望他，“还不下来？”
　　小白有点懵，这个世界未免太奇妙，白天还针锋相对要杀了自己的人，现在却围在火堆前给自己烤着兔子。
　　自己只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究竟是错过了什么？
　　严尘把长剑转了一圈，撕下来一条兔腿递给小白，“喏。”
　　小白还在状况外，伸手便去接，严尘却把手收回。
　　小白一愣，呆呆地看向严尘。
　　严尘叹气，“烫。”
　　“哦，”小白回神，“没事，我不怕烫。”
　　严尘把兔腿递给他，把剩下的兔子肉从长剑上撕下来，放在一旁的树叶上。
　　小白咬了一口兔腿，双眼骤然一亮，囫囵吞下去，又大口咬了两口，伸手竖起拇指，“好吃！”
　　严尘笑了笑，把树叶上的兔肉往他身边推了推。
　　小白也没客气，这兔肉子是他眼睁睁看着严尘杀的，兔肉是在他面前烤的，严尘根本没有机会下毒报复，小白吃的十分放心大胆。
　　还别说，美人烤的肉确实别有风味。
　　严尘拿起旁边的野果，方咬了两口，突然听见旁边的人问：“你又不杀我了？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严尘咽下口中的果肉，惊讶的发现树叶的兔肉不翼而飞，再看一旁身形纤细的少年，不敢置信的问道：“你，吃完了？”
　　小白抹抹嘴，“对啊，就这么点肉，还不够塞牙缝的。”
　　严尘面上的表情有些微妙，“下次多烤点。”
　　小白满意的点头，点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不对，“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难不成……小道长也对自己一见钟情了？
　　晃晃脑袋，将不靠谱的猜测甩出去，小白一眨不眨的看着严尘，等他回答。
　　严尘咬了口果子，侧了侧身子不说话。
　　“不对劲，”小白上身倾过去，“你做了亏心事？”
　　严尘叹气，“我相信你不是妖。”
　　“我本来就不是妖。”小白道。
　　“不过，”小白又问，“你们这些道士为何总说我是妖，还要杀我？”
　　“你白天还对我喊打喊杀的，为何我睡了一觉，醒来你就相信我不是妖了？”
　　严尘手里拿着半个果子，看向小白，“三个月前，天降异象。”
　　小白点点头，他也看见了，上天突降血雨，暗示将有大劫。
　　“家师卜了一卦，卦象显示妖神祸世。”严尘又补充，“家师乃是通天神算玄阳道长。”
　　“是他？”小白惊讶道：“玄阳道长算无遗策，既然卦象显示有妖神祸世，那人间必然将要面临浩劫。”
　　“只是，这又与我有何关系呢？”小白不懂就问。
　　“师父说，妖神降生在南海，并交于我们每人一幅画像，画像上之人就是妖神。”
　　严尘顿住，犹豫了一下补充道：“画像上的人，是你。”
　　小白愣愣的听着，感觉实在是不可思议，问道：“你师父这么厉害？还能知道妖神的长相？”
　　严尘：“……重点不在这里吧？”
　　“哦对！”小白恍然，“你说画像上的人是我？你可有画像，拿给我看一下。”
　　严尘从怀中掏出一张油纸，递给小白。
　　小白连忙接过，深吸一口气，双手打开画像。
　　首先入眼的是一片浓墨重彩的暗红色，像是血色沉淀后的血红，直铺眼前，令人十分不适。随着画像缓缓展开，之间一黑衣男子手持一青面獠牙鬼面具，遮挡住半张面，似笑非笑，眼神漫不经心，像是在看着画像之外的人，目光却是睥睨天下的霸气。
　　似是被那目光慑住，小白只觉心中一阵激荡，隐约有什么在灵魂深处咆哮，叫嚣着要破土而出。
　　不受控制般伸出手，想要轻抚那双勾魂夺魄的眼睛。
　　一只手突然出现握住了他的手腕，小白一个激灵，骤然回神。
　　严尘蹙眉望着他，“你怎么了？”
　　“什么？”小白怔怔回答。
　　严尘仔细辨别了一下小白的五官，再去看那画像，一阵风吹过，画像上的黑衣人却突然活了一般，飞快眨了一下眼睛。
　　猛然僵住，严尘定睛再去看画像，无风无波，画像上的人分明还是原来的样子，仿佛刚才的一幕只是严尘的幻觉。
　　眉间褶皱更深，手上不自觉便用了大力，被禁锢住手腕的人闷声一哼，严尘方回过神，再去看小白。
　　“你看到了吗？”严尘问。
　　“什么？”
　　“画像上的人，动了。”严尘道。
　　小白愕然睁大双眼，去看手中的画像，画像上的人仍旧是那漫不经心的眼神，似笑非笑略带些讥诮的笑容，却唯独不见了那副唯我独尊的气势。
　　一只手从旁边深处挡在小白眼前，阻隔了他的视线。
　　严尘严肃的声音响起，“别看了，这幅画有古怪。”
　　小白“嗯”了一声，将油纸折起来还给严尘。
　　“你刚刚说画里的人，动了？”小白眼神正经起来，“你确定没看错？”
　　严尘皱眉思索，也有些不确定，“不好说，方才刚巧有风，兴许是我看错了也说不定。”
　　“唔。”小白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严尘将画像放到怀中，问道：“你方才怎么了，我问你话，你好似听不到一般。”
　　小白想到方才的怪事，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不知道，这画给我似曾相识的感觉，打开的那一瞬间，就好像有什么在硬生生的拉扯着我的魂魄，像是要把它扯到这画里。”
　　“也许，”严尘斟酌道：“你与这画真有些不为人知的关系。”
　　小白仔细回想了一下画像中人的五官，竟真与自己有八九分的相似，对于这些初次见面的道士而言，认错人再正常不过。
　　“你说，”小白摩挲着下巴，诚恳的问：“这世上真有两个毫无关系的人，长相却一模一样吗？”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严尘道：“不过，师父卦象显示，此妖神将降生在南海。而你，恰好也在南海，若说你们二人毫无关系，恐怕……”
　　小白点点头，十分善解人意，“我懂，说不定这人真是我失散多年的兄长也说不定。”
　　说完还讪讪笑了两声。
　　严尘丝毫不给面子，“并不好笑。”
　　小白尴尬的收回笑容，好奇道：“说实话，我还是很好奇。”
　　“什么？”
　　“这画像上的人与我如此相似，你是怎么意识到他不是我的？”小白问。
　　严尘轻咳一声，惭愧道：“其实，在下并未认出你们不是同一人。”
　　“嗯？那你怎么突然就确定我不是妖了？”
　　严尘道：“你身上有功德。妖，身上是不会有功德；只有人，做了善事身上才会聚集功德。”
　　“哦！”小白拉长了声音，“我明白了。”
　　“既然你能看到人身上的功德，”小白又道：“为何刚开始没看出来，非要闹出不愉快了才看出来。”
　　严尘有些羞赧，“刚开始，雾太大。在下……眼睛有疾，看不太清楚。”
　　小白“哎”了一声，借机凑近了一点，指着自己的问：“这样呢，这样能看清了吗？”
　　严尘脸色突然涨红，狼狈的移开了目光，“你，不用凑这么近。”
　　“我那不是怕你看不清嘛。”小白坐好，歪着脑袋好奇的看严尘。
　　严尘目光快速掠过小白，落在一旁，“看得清。”
　　小白像是发现了好玩的事情，突然又凑近了一些，严尘措手不及上身猛然向后撤了撤，双手撑在身后。
　　“道长，我们说了这么多，我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呢。”小白笑嘻嘻道。
　　严尘微微扬起下巴，露出凸起的喉结，“严尘。”
　　“哦，严道长~” 声音故意拉长，尾音带上一丝撒娇的意味。
　　“好好说话。”严尘故作严厉。
　　小白一秒破功，“道长，你这么容易害羞啊！”
　　严尘脸上温度降下些许，闻言轻咳一声，别开了目光。
　　小白逗够了严尘，伸了个懒腰，“天色不早了，我回去了，你随意。”
　　“等一下！”严尘站起来。
　　“嗯？”
　　小白回头，“还有什么事？”
　　严尘道：“之前那些来找你的前辈们呢？”
　　小白身体一僵。
　　严尘察觉到他的不自然，焦急之下向前跨了一步，“他们呢？”
　　小白讪讪笑了两声，“我好像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关于前辈的？”
　　“是。”小白咽了咽口水，倒不是怕严尘找他麻烦，只是方才吃了人家一只兔子，怎么也不好和人起冲突。
　　“他们还活着？”严尘问。
　　“活着。”
　　严尘显而易见的松了口气，“那就好。”
　　“你不问问我有没有把他们怎么了？”小白道。
　　严尘挑了挑眉，“我奉师命前来解救诸位前辈，家师说要将人活着救出去。”
　　言下之意，我只管救出去的是活人就行，至于人有没有缺胳膊少腿、受了什么非人的虐待，那都和我没关系。
　　小白有些惊讶，上下打量严尘，胳臂突然抬起搭在严尘肩上。
　　爽快道：“我欣赏你！走，趁着天还没有黑，我带你去放了他们。”
　　严尘眼角瞥了小白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一眼，耳后悄悄红了一片。
　　为了不让小白发现自己的窘迫，严尘开口问道：“你方才说忘了一件事，是什么事？”
　　小白嘿嘿笑了两声，“那个，我傍晚忘了给他们送饭了。也不知道那些老道士被饿成什么样了。”
　　严尘道：“你还给他们送饭？”
　　小白：“……不然，饿着他们吗？”
　　严尘没在说话，只是深深看了小白一眼。
　　小白默默放开了搭在严尘肩膀上的手，开始自我反思，相比自己这个被误认为妖的受害者，为什么……感觉严尘更符合恶人这个形象呢。
　　书上诚不欺我，果然长得越好看的人心肠越是歹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