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木成林》校格

58、第 58 章

　　“在这个风和日丽、晴空万里、阳光普照、万河归海、江山安定的日子里...我们可爱又友爱的天澍一中大家庭即将送走一批向阳而生、满怀憧憬的莘莘学子...我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代表全体师生对这些孩子们给予诚挚的祝福，往前走吧！只要你踏破铁鞋，就会无觅处...只要你不撞南墙，就会不回头...相信吧！快乐的日子终会来临...”

　　门卫大爷的专人演讲时间还在继续，整个过程可以用吐字清晰、唾沫飞溅、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催人泪下...哦不，催人尿下来形容。

　　“woc这稿子不愧是大爷两天两夜搜肠刮肚肝出来的，绝逼的厕所必备催尿神tm广播！”胡桐在后面急得跺脚，一碰一撞的声音宛如即将失禁。

　　“小胡哥——老郑刚从教室门口过去了——”靠后门坐着的小个儿男生压着嗓子十米传报。
　　“多谢啊，诶三木，借我几张纸，”胡桐弓着腰在行道里，不敢高声，“我上个大号的。”
　　“给，”林木将平时擦桌子用的抽纸从桌肚里扯出来几张，奉劝道，“你最好别出去乱跑，几个领导在外面转着呢，”
　　“知道了！”胡桐说完就撅着屁股跟铁道游击在逃战士似的出了教室。

　　今天这毕业典礼着实让人有些意外，换作往届，天中都是在高考前一天晚自习之后才通知学生收拾东西走人，今年这还正倒计时三天呢，老郑下午刚一来就宣布课程结束，毕业证红本烫字的逐个发放，广播演讲结束后下楼拍完毕业照就能回家歇着了。

　　这一通知，同学们多少有些激动，虽然老郑依旧凶巴巴的不许大吵大闹影响到其他年级，但其实暗搓搓的无声游戏早就开始。
　　全班轮流传纸条，大型联络感情活动。

　　也不知道谁想出来的，比在班群里瞎哔哔有意思多了。

　　传到林木手里的时候，已经是厚厚一摞便利贴的聊天内容了。

　　：刚刚胡桐有消息，顺利扒出校门到达“有钱你就来小卖部”根据地，请各位食草或食肉型饿鬼在以下空白处工整报上您的钟情之物。（标注座位号）

　　2：脆猪皮。

　　4：原味薯片。

　　7：辣条。（一样一包）

　　8：黑糖麻花。

　　9：盼盼法式小面包。→_→

　　10：盼盼法式小面包×2。←_←

　　12：盼盼法式小面包×3。

　　15：？？楼上几位借此表白的过分了！！
　　......

　　然后是一长串的“盼盼法式小面包”，纸条传到当事人钟盼手里的时候，她倒是没什么反应，只觉得这些人闲得无聊。

　　换作平时，林木也不会理这些中二的小花样，可他今天倒觉得挺有意思，转着笔思量了一阵儿，打破阵型，在空白处工整地写上：
　　28：奶油夹心切片面包（36g）

　　钟盼晕倒那天，林木买给段琛的面包，就是这种。

　　半小时后，或许是有人掐了广播，或许是门卫大爷神来结尾，总之是没有任何过渡语就匆匆结束了。全班学生长叹一口气，纷纷取下耳塞正要搞点名堂，老郑挺着啤酒肚进来了。

　　他眉眼中依旧严肃，但确实少了平时讲课那股子凛冽之气。
　　“咳咳，书都收拾好了？”老郑将一本厚厚的记录册摔在讲桌上，吓了所有人一跳。
　　“好了好了。”应答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等会儿一二层的走差不多了就出去拍毕业照，”老郑继续铁着脸说，“三天后的这个点，数学考试刚刚结束，三年的努力和坚持，就看那不短不长的两个小时了...毕业，咱们高兴归高兴，但是我得提醒你们...”老郑两手撑着桌子，舒展眉头，心平气和地说，“不能虎头蛇尾，这三天一定要耐得住寂寞。咱们班的学生肯定没问题，相信你们能赢。”

　　老郑后边这话说得并不高亢，他的确不擅于空口鼓励，但只是这一句肯定，就能让教室里卷起雷鸣般的掌声。

　　“好了可以了，”老郑点头抬手中止了这持续一分钟的热情，继续肃然道，“接下来，我说说答题过程中的注意事项——”

　　忽然间，教室门被猛地踢开，一个挺着“大肚子”、满头大汗的无知小青年龇牙咧嘴地跨了进来。
　　“战友们我回——”胡桐话还没说完，看见眼前面目狰狞之人，立刻没了魂儿，“操？”

　　教室里吁声一片，纷纷遮住半张脸，不敢想象接下来的画面。

　　“郑...郑郑郑...”胡桐嗓子眼里跟吞了缝纫机似的，电源一开就刹不住。
　　“真什么？真香是吧！”老郑一把扯开胡桐的校服，一大袋东西“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你吃这些玩意儿要是吃出毛病，我是不是还得在考场安排辆救护车随时候着你的架啊！”老郑粗着嗓子教育道。

　　“不用您安排...考场绝对有...还不止一辆...”胡桐低头嘟囔道。

　　“你支支吾吾什么呢！整天就知道资助校门口小卖部！”老郑这一天积蓄的力气全用来教训胡桐了。

　　“那小卖部老板娘今天嫁女儿，买东西还打折...”胡桐缩在墙角解释，“而且，我这零食是买给全班的——”

　　胡桐转头指了指教室里这大片战友，一眼望去，一个个举着本书挡的严严实实。
　　“woc？”

　　老郑一下子就想清楚了大概，没把胡桐怎么着，提起那一包东西大步流星就往讲台走。

　　胡桐双目睁圆。不会是要从窗户扔下去吧？

　　东西太沉，老郑花了不少力气才扔上桌，解开袋子，里头零食种类没几样，他拎出几包，眯着眼睛扫了几眼包装袋。
　　然后，他一敲桌子，指了指第一排的几个，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分了吧，没过期！”

　　班里先是一阵鸦雀无声，紧接着属于年轻人活力四溢的欢呼声悬在了教室上空，原本四肢发软的胡桐立刻就来了劲头，第一个冲上讲台抛起了零食。

　　“别玩太疯！当心被其他班举报！”老郑无奈地嘱咐一句就出了门，走时还被胡桐硬塞了一袋小面包。

　　根据下楼上厕所去的学生打探来的消息，学校为了留给毕业生最美的回忆，请来拍毕业照的摄影师是市里口碑与名声俱佳的，但是路上遇到交通堵塞，到现在还没赶来，几个班的学生围在升旗台自个儿先拍起来了，还有现场表白的节目实时上演，天中贴吧“毕业”这一话题热度更新不断，还有人上传现场视频，底下评论区一片喧哗起哄。

　　一班教室也不逊色，先是有人发现老郑摔讲桌上那记录册里夹的都是活页的寄语，每个学生都有，一番感动流涕之后，众人犯起了职业病，传头传尾地指出了老郑寄语中的语病，郑妍作为亲女儿，成了挑头的那个...

　　“大家看啊，在写给我的这封寄语中，老郑一共用错了十个土也‘地’，五个白勺‘的’，句式杂糅有三例，语句矛盾有四例...”

　　“不！句式杂糅是两例，那一句是句意重复！”

　　“三例！”

　　“两例！”

　　一时之间，宛如拍卖现场。

　　胡桐倒是在后面安安静静地没瞎起哄，他正在搞一项伟大的事业。

　　“诶，三木，帮我看看这封信，”胡桐戳了戳林木的后背，“高中生涯中的最后一根桃花枝可就靠它了！”

　　林木正在前面奋笔疾书，什么书？刚刚一拥而至的卡片，五彩缤纷的便利贴铺了一桌面。
　　他们是认准了林木考得上状元，提前挽点儿纪念。
　　状元亲笔什么的。

　　林木闻言懒懒地转过身，还算认真地横竖扫了一遍，看到最后，眉头紧锁，眸子里一股说不清的意味。

　　“怎么样？是不是文采斐然？”胡桐急切地问。
　　“额...是挺斐...废的，”段琛咬着笔，昧着良心点了点头。

　　“你的发丝...无数次的闯进我的梦里...勒断了我的脖子...那时候我就想...是怎么样心灵强大的女孩才能拥有如此优质的头皮张力...”
　　林木敢发誓，细若蚊蝇地念出这封情书绝对是他前后辈子做过最愚蠢的事了。

　　“怎么样？这个夸张手法是不是用得别出心裁？”胡桐睁大了眼睛问，眼神中似乎有点儿星星散散的期待，冥冥之中在暗示着林木什么。

　　“嗯...”林木点头道，“稍微有一点点惊悚和别致。”
　　“嗯嗯，”胡桐无比认可，“接着念接着念。”

　　“那天在...女厕所门口遇见你——”林木错愕扬声，“你还去过女厕？”
　　“哪能啊，经过而已。”胡桐解释道。

　　“哦...”林木接着念，“你的声音让我忘却了...身下的慌张...我多么希望，来世相遇奈何桥时...你能再以温柔的声音唤我一句...你他娘的...变态？？？”

　　“咳咳咳，当时就是看她看得太入神...”胡桐抓耳挠腮道，“差一点...就误闯女厕了，就是她说我这一句，让我至今...”胡桐嘻嘻一笑，“无法忘怀...”

　　林木实在念不下去了，塞给胡桐后还不忘提醒他：“你...还是高考之后再给她吧...我有点担心你的人身——”
　　“我的人生风光无限，”胡桐打断他，拍着胸脯道，“不过这事确实不能太急，人家女生还要高考，不能影响到她，所以我趁着这会儿人还在教室里，去打听一下她的联系方式。”
　　“我走了啊三木，”胡桐拉好校服拉链，揣着一本书当盾牌起身要走，“等我回来咱俩同一队下去。”
　　“哦...一路平安。”林木面无表情地朝他挥了挥手。

　　继续奋笔疾书的瞬间，林木又回想起胡桐那封情书，实在有些哭笑不得，但那家伙的日常就是这样，以快乐为圆心，中二为半径广度深度性画圆，简直乐在其中。

　　林木将手机随手扔在桌肚里，所以当它振动几声时，贴着桌底的膝盖被激得一阵酥麻。

　　他划开手机一看，是钟盼发来的微信消息。林木很少和钟盼私聊，这会儿弹出信息才发现她的头像变成了“骑士与公主”那幅画。

　　钟盼：林木，你觉得...师生恋怎么样？

　　林木没几秒就搞明白了这意思，这是因为他还记得，三诊考试他和钟铭一个考场，考试结束后，钟铭找他一起回家，路上就提到了一件事。

　　“三木，我妹...他喜欢段老师，其实也能看出来，就是吧，她跟我明说了，希望我能帮她问问...段老师有没有...女朋友？最后呢，我把这事儿甩给你了，毕竟你俩是邻居，所以这几天要是她来问你，你做好心理准备啊。”

　　当时林木的第一反应不是怎么应对钟盼，而是他可以确定：钟铭早就看出来了。
　　他的心思本来就细腻，再加上说这番话时隐隐有些暗示，看破也没有说破。

　　林木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回答，脑海中翻云覆雨一通挣扎后才缓缓敲字：
　　小螺号：钟盼，你觉得...同性恋怎么样？

　　那头很快地发过来三个问号，但立刻就有新消息发来：
　　钟盼：尊重。

　　又一条：
　　钟盼：我哥就是。

　　林木这回没思考多久。
　　小螺号：那要是段琛也是呢？

　　钟盼：段老师有男朋友？？！

　　林木沉重地吐出一口气，瞥眼间看见窗外日落将近，一抹晚霞乘着橘红色的光晕没过天际，游动的云再密再沉，太阳依旧会探出头。

　　消息提示频繁振动，等到林木回过头来，满屏都是问号。
　　钟盼：？？？
　　......

　　小螺号：他是我的爱人，堂堂正正。

　　钟盼没再回。

　　林木不记得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敲下的这行字了，虽然就在几秒前，但当时的意识要么极度清醒，要么极度混沌。
　　现在盯着这行字看，他还有些按捺不住的小愉悦，就仿佛他和段琛这份感情被放在光下，任何人都能评说，所有人却都选择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