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木成林》校格

48、第 48 章

　　久违的白雾笼罩在城市上空，万家炊烟自然是贡献了几缕，热冷气相汇，结成晶莹的小水珠滴滴点点地立在檐边。
　　这是S市十二月的小尾巴。

　　林木是被冷风吹醒的。
　　他起身的时候，段琛不在身旁，揉揉睡眼看过去，从房门投进卧室门的光稀稀疏疏。

　　大清早出去，两扇门都不关。

　　林木套上衣服洗漱完，然后按平头顶的几撮，立在墙边，比着镜子上沿粗测了一下自己的身高。
　　马上十八了，半年也就长了两厘米。
　　他颓丧地叹了口气，趿拉着拖鞋出了门。

　　露台边的栏杆上沾了不少水珠，林木把手放上去的时候被浸了一激灵，低眉间，他看见段琛蹲在院子墙根的角落里，手下忙碌着来回交叠，仔细听还能冒出些什么声音，似是跟谁说着悄悄话。
　　林木顺着扶梯下楼，拖鞋落在水泥地上的声音犹如磨砂般，有些刺耳，段琛很快就察觉到了动静。

　　“醒了？”段琛问。
　　“嗯。”林木走到他身边蹲下。

　　一只小鸡仔低头啄着段琛手里的碎米，神态仿佛还有点怅然若失。

　　“古大爷一大早就把它的小伙伴们送走了，”段琛一手抚着那小家伙的脑袋，嘴里“叭叭”发出响声哄它吃东西，“真是又饿又孤单的小可怜。”
　　“古大爷为什么要送走那几只啊？”林木也抬手摩挲起小鸡仔软乎乎的茸毛。

　　“听说是社团有老奶奶想拿几只送给亲戚，这只体质不好，又小又弱，不定什么时候才学会打鸣呢，古大爷就给留下来了。”
　　“哦，”林木声音有些哑，“取名了吗？”

　　“在想...”段琛思量片刻，转头眉眼间略过一丝狡黠的意味，嘴角向上勾起，“想到了，叫...啵儿。”

　　林木眉头一紧，不解地转过头继续逗着小鸡。

　　段琛摸了摸小鸡的脑袋，蹭下来那家伙几根黄毛，又不管不顾地叫了几声：“啵儿，啵儿？”

　　那小鸡竟抬起了头，两只看不到神韵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两人。

　　“欸？它答应了，它喜欢这个名字，”段琛笑意盈然地示意林木看它，“啵儿，啵儿....”

　　叫上瘾了还。

　　“明明是你一直薅它的毛。”林木嘟囔道。
　　“好了，就定这个名儿，以后好喂食，”段琛抬手抚起林木额前的刘海轻轻吻在眉间，“也提醒你，以后常跟我打啵儿。”

　　林木没说话，刚站起身就突然咳嗽个不停，吓得小鸡四处乱窜。

　　“小木头，感冒了？”段琛轻轻抚着他的背，一下子就感觉到了上衣的单薄，怨声道，“这几天天气转冷，虽然比不上北方冰天雪地，但也是风吹得刺骨，怎么不知道穿厚点的衣服出门？”
　　“早就感冒了，穿厚衣服有什么用啊。”林木喃喃地说。
　　“上楼，吃了我做的三明治，再找点药给你喝。”

　　段琛哄完小鸡进笼，给它投点碎米放里边，这才回房又哄林木吃东西喝药。

　　林木吃东西时才注意到，厨房桌子上大袋小盒摆得满满的，时不时飘来果仁的清香。

　　“你又买了些什么？”林木鼻尖朝那头嗅了嗅，问。
　　“干果水果，还有糯米，”段琛帮林木试了试水温，将几粒药推到他手边，“今天中午做八宝饭。”

　　林木吞下去一粒药，许是那药滋味不怎么样，惹得他眉头一挑。
　　“八宝饭...那不是腊八节吃的吗？”
　　“这种好吃的，关键又不是什么时候吃...”段琛抬头撞上林木微微发红的眼睛，“关键是和谁吃，只要那谁是你，我可以中秋吃粽子，元旦吃月饼，一年都吃番茄酱.......”
　　“嗯嗯嗯，”林木连忙表示认同才拦住他，“你做的最好吃了，我特别想吃。”

　　段琛颇为不满意地“哦”了一声。
　　“......”
　　林木早就摸透了，改话道：“特别...想和你一起吃。”
　　“好嘞！”段琛立马从凳子上弹起来，“你好好歇着，我这就去做。”

　　不知是感冒连锁，还是吃那药的副作用，快到了晌午，林木倒觉得头有些疼，集中不了精神做题，又没什么困意，干脆仰躺在床上刷起了手机。

　　班群里已是热火朝天，好些同学的头像背景换成了红色，几轮抢红包游戏已经结束，这会儿正催促那几位大手笔的接着撒钱，而胡桐，就是这几位“大手笔”之一。

　　@胡桐，高考榜上有没有，就看红包抖几抖。
　　@胡桐，再跟几个，江山美人都给你。

　　这两条一发出，突然就是一阵刷屏浪潮。

　　我是江山。
　　我是美人。
　　......

　　胡桐：红包[学神的恩赐]
　　【红包已在两秒内被抢光。】

　　胡桐：操，抢完了不知道说点好听的？

　　两秒后，又是眼花缭乱的跟风现场。

　　1：圣体安康。

　　2：王炸考场。

　　3：艳遇滚滚。

　　4：百年好合。

　　5：三年抱俩。

　　6：荣归故里。

　　7：驾鹤西游。

　　8：羽化登仙。

　　9：与世长辞。
　　......

　　胡桐：？？？退群了各位【拜拜.jpg】

　　调侃还在继续，林木窥屏片刻，又刷几条好友动态点赞，大多是新年祝福转发和网络段子。
　　还好段琛没多久就喊他吃饭，不然真不知道该接着看些什么。

　　“你这份浇了不少蜂蜜，”段琛将那碗色泽鲜亮，甜味扑鼻的八宝饭摆到他面前，“好好尝，每一口都是你对象的心血和爱。”

　　往年的这一天，林世华都会订一大桌子的菜，午饭晚饭都是，长桌两头只有他们两个人，偶尔说两句话，过了零点，妈妈才会打过来电话，却连视频都没法开，那时候林木赌气，即使躺在床上安安稳稳，没有睡着，也不愿意接她的电话，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才会觉得追悔莫及。
　　今年不一样，眼前这人做的饭比订来的一切山珍海味都要美味，八宝饭里裹着丰富的椰果、枣泥、葡萄干、蜂蜜......都是他喜欢吃的，明明在一起只有几个月，这人却清清楚楚地掌握自己的喜好。

　　很多个时候，林木都在想：
　　就和他这样没有顾虑地在一起。
　　要能永远最好。

　　“好吃么？”段琛一碗已经吃了个干净。
　　“好吃，”林木慢悠悠地咀嚼，吞咽下去后舔了舔唇角，“都可以跟巷口煎饼大婶借地盘摆摊了。”

　　段琛还愣着神：“你以后吃饭能别探舌头出来...舔吗？”
　　林木：“？”

　　“我想亲。”段琛坦然道。

　　两人正面对面注视着，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林木的。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电铃声设置成了《小螺号》。

　　来电人：爸。
　　林木按了免提，埋头接着扒饭。

　　“小木，今晚来这边跨年吧，我让老徐来接你。”
　　“不用，不习惯吃您订的那些了，来来回回太麻烦。”
　　林木拒绝惯了，说这话丁点都没觉得不自然。

　　“这回啊，不是我一个人想你，”林世华的语气带点欣喜，“主要是你奶奶，好几年没见你了，想你想的紧。”

　　林木刚落下碗筷，便听见那头明亮的笑声。

　　“哎呦我的孙子，可想死我了，现在多高了？我记得你上初中，我见你那会儿，才一米七一点点...”

　　段琛闻言不禁笑出了声。
　　林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段琛立刻捂住了嘴，只留那一双笑眼。

　　“哦奶奶，您这次回来待多久啊？”
　　“明天就得走了，我那个厂子虽然小，但过年前事情还挺多，正好你明天生日，过了零点，奶奶就给你发个大红包，我听你爸说了，你在外头租房子住，你的事情自己做决定，奶奶管不着，但是今晚，必须得过来。”

　　“妈，您最后那句又是一副退休老军人的腔调了，”电话又被林世华接了来，“别吓着他。”
　　林木抬眸看了看段琛，不住地抿嘴：“爸，我能带——”

　　“哦您那些老同学叫过来一起聚呗，”电话那头的声音拉得长了些，是跟奶奶说话，片刻又沉了回来，“小木啊，等会老徐过来接你，今晚做客的人会比较多，回头说。”
　　“爸，我说我想——”

　　那头先挂了电话。

　　“宝也，”林木难为情地开口，“你跟我一起过去吧，我也好久没见奶奶了，推不了的。”
　　段琛笑着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什么傻话呢？我还不是你家都认可的女婿，以后当然会是...吃饱了换身厚衣服再过去，要是...你明天能回来，我陪你过生日。”

　　“真的？”
　　“当然是真的女婿，不然你还想嫁谁啊？”
　　“不是，”林木摇了摇头，“我是说，你陪我过生日，是真的？”
　　他说完才发觉这话实在是别扭又矫情，却又是脱口而出，怪不得别的。

　　“当然是真的，都放假了，我一切以你为中心。”
　　“嗯...”林木低声应着，“我明天一早就回来。”
　　“好，我准备好吃的给你，”段琛捞起自己碗里的勺子，从林木碗里剜了一小块饭团送到他嘴边，“尝一口我喂的。”

　　林木乖乖咬下，比先前每一口都要咀嚼得认真。

　　“甜吗？”
　　“甜。”
　　“嗯，因为有我的味道。”

　　林木是下午七点多过去的，老徐开车来接的他。
　　小家伙离开的时候穿了身浅米色短风衣，撩人得厉害，他怕自己移不开眼，催促两人快些起了程。

　　段琛躺在床上，枕边都是林木身上残留的沐浴露香味。

　　想到分别一夜，就已如要兜转四季般无可奈何。
　　这样的日日夜夜细想实在太多。
　　数学不好，不去算它。

　　段琛给手机充了电，再划开时收到的第一条微信消息是林木的。

　　小螺号：我到了。
　　——：嗯，跟家里人聊开心点。
　　小螺号：好，明早回来。
　　——：记着呢，好吃的。

　　返回页面时，他注意到周家云又换了头像。
　　这回不是大眼美女，也不是观音菩萨，而是一个顶着“跪求脱单”牌匾的粉色小猪。

　　段琛觉得好笑，发消息给他。

　　——：晚饭吃了吗？
　　十分钟过去了，没回。

　　操，还说什么随时随地秒回，这会难不成都没闲工夫？

　　——：在看跨年晚会？
　　——：王姨呢？最近店里生意怎么样？
　　——：你要说想我，就考虑这会儿赶过来。
　　——：在思考人生？

　　过了十几分钟，又没动静。

　　——红包[手贱者点]

　　操，红包都不领？

　　段琛嘴上骂着，心里又觉得不安，拨通了周家云的电话。

　　响了两秒，又挂了。
　　操，这小子能耐了？

　　段琛又打过去好几回。
　　关机？
　　操。

　　段琛听那“嘟——嘟”的声音有些烦，没再尝试。枕头蒙在脸上，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他才被腰下压着的手机震动挠醒。

　　“喂——”
　　“段儿...”

　　“周家云你是娶着白富美了还是中着彩票了？”段琛翻身起来对着手机吼，“三番两次挂我电话，还关机，你飘了？”

　　“段儿，我...在医院，”周家云的声音带些疲惫和喑哑，“手机放护士台充电，可能影响到她们工作了，就给关机了。”
　　“医..医院？”段琛立刻跳下了床，眉毛拧成一股绳，“怎么回事儿？”
　　“我妈今天收拾厨房的时候晕倒了，送过来快俩小时了，还没醒呢。”

　　“医院里是你和周叔叔？”段琛问。
　　“是，铺门都关了。”

　　“你发我医院地址，”段琛已经穿上了外套，“我马上过来。”

　　“段儿，你其实不用——”
　　“赶紧的，”段琛抢话道，“今晚跨年，我本来就是要看王姨的。”
　　“哦...好。”

　　挂了电话，段琛即刻关灯出门，在巷口拦下一辆出租车就往医院赶。

　　邻街巷子里已经放起了烟花，大人小孩的哄笑声打成一片。

　　东民巷尽头那所气派的别墅里灯火通明，阳台窗前有位少年，静静地欣赏这热闹一瞬，满心的期待早就越飘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