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木成林》校格

33、第 33 章

　　十里巷的路灯亮得似乎比往常早了一些，虽然说以前就比旁边几条巷子要早亮半个多小时，但也实在是怪不得，谁让这条巷又窄又深又摊上个不怎么优越的地理位置。

　　段琛进门就开了灯，片刻后，屋子里的气温升高了几度。

　　“你买的这是一大堆什么啊？”林木放下书包，指着满桌子的瓶瓶罐罐问。

　　段琛正打开冰箱门往外拖那只被冻得硬实的生鸡，闻言转过身扫了一眼。

　　“噢，我今天中午去超市买的，”段琛终于把那死得透透却依旧顽固的硬块头拖了出来，“番茄酱，配全麦面包，早上吃，还有各种各样的罐头，杨梅的，黄桃的，苹果的...反正每一种我都拿了一罐儿，买给你当零嘴儿吃！”
　　“是因为我这高三党需要人供着吗？”林木已经拧开了番茄酱的瓶盖，正准备往面包片上抹。
　　“因为你是我对象，...傻木头，”段琛看见林木手上的动作，在三米范围外的厨房隔间抬手制止道，“哎哎我这正准备炖个鸡呢，你就不能忍忍，大晚上吃面包蘸番茄酱，等会儿还有胃口吃别的吗？”
　　“我就吃一小块...”林木已经咬下去面包一角，“反正早晚都是我吃。”

　　段琛正在厨房里拾掇得热火朝天，不再管他。

　　放在架子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林木给他发了一红包：我男朋友天下最帅。

　　段琛下意识地刚要点开，又想到什么，把手指缩了回来。

　　“你这是几个意思啊小木头！”段琛侧过头朝外面喊。
　　“发红包啊。”林木嘴里像是吸溜着什么。
　　段琛似乎有些不悦：“我现在是给我男朋友买东西，不是给我室友买，我说小木头...”他停下手边的活儿，“我们之间还要算这么清楚？”

　　外头是窸窸窣窣的扯塑料袋声，段琛等着他开口。

　　“我就发了6角6奖励你大中午辛辛苦苦跑去买这么多东西，”林木失笑说，“你不收也可以啊，等着它自动退回吧。”
　　段琛：“......”

　　“我...我当然收，不收不就不承认你男朋友天下最帅的事实了？！”段琛咬咬牙，被这小家伙戏弄得有些不堪。
　　他点开红包，果然是6角6，最后还是弹出来的金灿灿那一行字“我男朋友天下最帅”和底下陪衬的“么么哒”表情包抚慰了他一下。

　　林木吃得不多，准确来说，只喝了几口汤。段琛早就料到的，这样反倒有了教训他的理由。
　　“我明晚热这个，”段琛指着锅里的剩饭，一脸庄重，“你一个人吃。”
　　“好啊，”林木拎起书包正要往卧室走，“再热一遍的话，肉会煮得更烂些，更好吃。”

　　段琛教育不成反被教育，万般不爽化作刷碗的动力，倒是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

　　晚上十点多，他推门进去送牛奶的时候，林木自然还在做题。
　　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段琛胆子也大了些，不再缩手缩脚，几步走到林木身后圈住，但也没什么动作，生怕打扰了他。
　　他瞧见台灯有些许的刺眼，便往前伸出胳膊，一手覆在台灯按钮上，将灯光从亮白调到橘黄。

　　“这个亮度就可以了，不伤眼睛。”
　　“你不去睡么？”林木转过头看他。
　　“还早啊。”段琛两只手撑在桌沿，林木整个人都在他两条胳膊环住的范围内。

　　林木不说话，依旧盯着他，眼睛里像是闪着星光，两秒眨一下。

　　段琛叹一口气，然后舒展眉头道：“好吧，其实我是想和你待在一起。”
　　林木脸上并无诧异的神色，顿了几秒后，他上身微倾靠得段琛更近，然后忽地用两条胳膊环住了段琛的脖子，脑袋向前一凑。
　　......
　　林木吻住了他的唇。
　　他主动。

　　他们鼻息交汇，薄薄的嘴唇紧贴着，身后是惹人晕眩的橘光。
　　段琛压根忘了张嘴或是立即反转由自己主导这个吻，林木吻得毫无预兆，收得也极为利索。等到段琛回味完，林木已经转过身算完了一道数学题。

　　“睡不着的话，看会儿书吧，”林木拍了把身旁的一摞书，“随便挑一本，我还要半个多小时，这套卷子才做得完。”
　　“哦...好。”

　　段琛乖乖地从外面拖进来一把椅子，坐在林木旁边。
　　他在那摞书里翻找了一阵儿，光是那些杂七杂八的封面名：全真模拟，高考压轴题冲刺，必背古诗词50篇......就晃得他头晕。

　　“我说小木头，”段琛干脆放弃，一头枕在桌子上，“你这些书我也看不懂啊，再说了，我又不用高考，没什么用...”
　　“活到老，学到老，”林木抿一小口牛奶，转头说，“谁规定不以高考为目的就不能学习了？”
　　“哎呀我学习不好都是骨子里的，”段琛耍招说，“你这赶鸭子上架也不现实不是？”

　　林木转着指间的笔思量了一会儿，然后弯下腰从右侧柜子里抽出来两本书。

　　“呐，”林木把书推到段琛面前，“《中国成语故事》和《中华上下五千年》，内容有趣有内涵，文学宝藏，入门经典，还不需要什么知识基础，先看这两本吧！”
　　段琛瞪圆了眼：“啊？”
　　“我男朋友这么帅，”林木一手撑着下巴笑着看他，“不多读点书真是可惜了...”

　　操？不带这么劝学的啊！

　　“读读读！”段琛妥协道，“你男朋友不学则已，一学啊，上赶你都不是问题！”

　　林木套路得逞，便埋头接着刷题了。
　　等到他解完最后一道压轴题，合上笔帽打了个哈欠，再转过头时就看见一旁的段琛正睡得舒坦，半张脸被灯光打得红润，一本书还停留在第一页，被摊开枕在脑袋下。
　　林木凑过去在段琛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对方一动不动，毫无醒来的征兆。

　　“段宝也，十一点半了，”林木拍拍段琛的背，“去睡觉好不好？”
　　闹钟声嘀嗒嘀嗒，几秒后，段琛终于断断续续地发出了声音，他嘟囔着说不清，林木便靠近一点。

　　“你赶紧起——”
　　“小木头，”段琛忽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以后别叫我段宝也好不好？不好听...也不亲近。”
　　“好啊，”林木说，“那叫你宝也吧，古时候唤字不换名都表亲近。”
　　......

　　有让你叫哥的时候！
　　段琛反驳不过他，便没精打采地起身，垂着头要回自己卧室了。

　　“哎，”林木叫住他，“书拿去啊，记得看。”
　　“好好好，”段琛于是又折回去拿那两本书，出门还不忘打趣，“现在都流行听媳妇儿的话，读这两本书算什么，你让我背一图书馆回来都行！”
　　林木：“......”

　　第二天。
　　林木是被早上的闷雷吓醒的，雷声掩盖了闹铃，所以起得比平时晚了十来分钟。
　　他急忙几下穿好衣服，将桌子上摊开的几本资料收拾进书包就快速地出门洗漱。

　　“还早呢，你急什么？”段琛穿着整齐，正要开门出去，“桌子上有我做的三明治，洗漱完就去吃，我下去收昨天洗的床单衣服，挂院子里一天了，估计待会儿得下雨。”
　　林木嘴上沾着牙膏沫：“好。”

　　段琛出门的时候，风已经慢慢涨起来了，院子里晾衣杆上的床单衣服摇摆得厉害，几根木头搭就的衣杆也吱呀吱呀响个不停。
　　操！现在的天气都喜欢悄悄摸摸地变幻个不停吗！
　　他赶忙下楼去收，顺便把古大爷晾着的衣服和床单也一并拿上了楼。

　　等段琛叠好衣物从卧室里出来，发现林木不在客厅里，桌子上还残留着点面包渣。
　　咣咣当当的声音从厨房隔间传来。

　　林木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靠近的猎手，依旧津津有味地享用着他的番茄酱。

　　“小木头！”
　　林木被吓得打了个踉跄，手忙脚乱地转过身，只顾得上扔掉手边的勺子。

　　段琛罩在他面前，眯缝着眼看他：“火急火燎地洗漱吃早餐，现在倒是偷偷跑这儿悠闲地吃起番茄酱了，怎么？我做的三明治里不够多啊？”
　　“嗯，不够。”林木硬着头皮否决他。

　　段琛笑着盯了他一会儿，然后两手握住林木的腰，将他抄了起来，稳稳当当地放到了厨桌上。
　　“我发现你这偷吃偷放的毛病还挺频繁啊，”段琛往前一挪，腹部便抵着厨桌沿，“...得治治。”

　　林木无处可躲，又无法狡辩，只得由着段琛教育。

　　“而且每次偷偷摸摸，都能被我抓个正着...”段琛突然靠近，抵着他的额头，一手捏住了他的下巴，低声慢气地笑道，“还把自己弄成一小花猫。”

　　段琛的嘴唇移到他的唇角，轻轻舔舐了几下。
　　“嗯，这个牌子的番茄酱还挺好吃。”段琛对上林木的眼睛，或许是今早起得晚的缘故，林木的眼睛湿漉漉的。
　　“嗯...好吃。”
　　林木扭扭身子想要下去，但段琛似乎并没有让开的打算，依旧抵在他身前。

　　“要迟——”
　　！！！
　　他那半句话还没说完，段琛就趁机覆了上来，舌尖没在唇边逗留片刻就探了进来，于齿缝中反复流连着番茄酱的味道，在滚烫的口腔中体会着爱人的温度。

　　都快迟到了，怎么还没亲完啊？！
　　最后是林木在段琛肩头推了两把，这个吻才宣告结束。

　　“我迟到了你负责啊！”林木露出两颗小虎牙，眼里像是闪着小火焰。
　　“你一大早就撩我，”段琛平复着呼吸，“我哪能受得住啊！”

　　“我...”林木欲言又止。
　　“好了，不逗你，走吧。”
　　段琛总算是舍得挪开身子，先林木一步出了隔间。

　　刚刚两个人亲得太久太投入，全然没觉察到外面的雨声，等到两人双双出了门，才发现露台一线的雨水已经积了有两三厘米，房檐上的水珠还在往下掷，一顿一顿的，和外边稀疏的雨帘衬得和谐。

　　“还好出来得晚，”段琛伸出手测了测外面的雨势，“不然这时候还没打到车就被淋成落汤鸡了。”
　　“等着，我去拿伞。”段琛说完就折身进去。

　　片刻后。
　　“你...怎么就拿一把啊？”林木问。
　　“我一路护送你到学校啊，”段琛挑挑眉，“我们家现在有些东西呢，要么一个，要么一对。”
　　“......”

　　出了大门，巷子里像是流淌着一条小溪，哗哗作响。

　　“操，这巷子都没什么人管的吗？”段琛抱怨道，“也不知道修修下水道。”

　　雨点渐渐密集起来，水汽贴着巷壁往上爬，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

　　“上来，”段琛弯下腰，“你这腿还没好全呢，水这么冷，我背你。”
　　脖子都坐过一回了，林木也就不再拘谨，小心地攀上段琛的背，一手搂住他的脖颈，一手撑起了伞。

　　“宝也，我们别打车了，”林木在他耳边说，“走大槐树旁那条巷吧，蹚着水过去，行么？”
　　林木的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段琛没怎么想就答了一个“行”字。

　　那条巷果然积水更深，到了巷口，林木示意段琛放他下来。
　　“裤腿得往上提一提，”林木已经弯下身帮他，“雨天踩水花可好玩了，我玩不了，你代劳也行。”
　　段琛有些疑惑，但没有开口问。

　　脚下溅起的水花声在狭窄的巷子里，在巷子上空的阴云中，在少年人的耳边回荡。
　　说不清的孤独感，讲不尽的释怀。

　　“小的时候，一下雨我就出门踩水花，”林木伏在段琛背上，缓缓地说，“房子外头能积好几摊，只有我一个人踩，但还是会觉得很开心，声音一定要够响，那样就很热闹，很满足。”

　　段琛听他说完，冒出一句“抓紧！”便忽然脚下加速，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奔跑了起来。

　　“哎你——”林木虽然收到预警，但还是惊得一颤。
　　“小木头，够响吗？”段琛喘着气继续往前跑，“热闹吗？”
　　“嗯嗯，热闹。”林木将脑袋埋进段琛颈窝，闭上眼静静地听。

　　水花声经久不息，热闹也长存于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