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木成林》校格

3、第 3 章

　　“刚刚听老徐说了，两位小哥哥是来送冰粉的。”新娘慢慢走到阳台边，笑着和他们说话。
　　“那个，小...小姐姐，我们...我们的任务完成了，正准备回去。”周家云看到美女就像个痴汉，说话都结巴。
　　新娘忍住笑，朝阳台外边看了一眼，转身对两位“小哥哥”说：“天澍一中，全区最好的高中，别看他们玩得这么尽兴，一个个学习起来也是争分夺秒的。”
　　段琛：“......”
　　周家云：“......”

　　只能上得了花名册，连全年级前80%的光荣榜都没上得去的两位还能说什么。看来这下面的名校风景，还是他们俩高攀了。

　　新娘看出了两位的尴尬，又转过身看向外面：“前两年我从天中毕业的时候，学校还没这么多绿化带呢，变化还挺大。”
　　前两年才高中毕业，难怪看着这么年轻，原来也就20出头，和我们同龄啊，这么早结婚，还是和一个40多岁的大叔？果然财神月老是一家，真金白银什么的最为实在。段琛心道。
　　“小姐姐可真是才貌双全......”周家云夸人也就这点儿文化了。
　　“不用叫我小姐姐了，我叫宁岚，和你们年纪相仿，叫我名字就可以了，”新娘提了提裙边，往服务大厅看了一眼，带着些许俏皮的语气说：“做新娘子可真累，我这都老半天没吃东西了，还是偷偷逃出来的呢！”说着就要潜进去。

　　“岚岚——”

　　声音是从走廊传来的，不一会儿，穿着新郎服的中年男子快步走到了三人面前，他用很有礼貌的眼光扫了段琛和周家云一眼，是的，礼貌，这是段琛仅能想到的贴切这位先生的词语了，他看起来不像是一名商人，更像是一位诗人，段琛读书不多，但他能近距离地体会到这种气质，让人感觉，没有戒备。很快地，他握住了新娘的双手，用低沉的嗓音道：“这正敬着酒呢，你怎么就跑到这边了。”这语气中透着宠溺，两位年轻人登时感觉被灌了一把狗粮。

　　“我快要饿扁了，老徐说冰粉让这两位小哥哥送到上边了，我就来补充补充体力。”
　　“你馋冰粉了我就让服务生送过来，这五厘米的高跟鞋穿着本来就不方便，脚上的伤都还没好，还敢上来下去地乱窜。”新郎说着就蹲下身想去脱新娘的鞋子，“我看看，可别再肿了。”
　　“哎呀我哪有那么娇气，走两步脚就废了？”新娘往后退了两步，往段琛他们这边看了一眼，面色有点尴尬：“好了好了，这还有两位小哥哥呢！”

　　呵呵，终于意识到旁边有人了啊。

　　“谢谢两位小哥哥大热天的给我们送冰粉，这是我先生，姓林，名字就不用告诉你们了，我都没叫过他的名字。”新娘挽着新郎，向他们介绍。
　　“林先生您好，祝二位新婚快乐。”虽然这话很套很俗，但段琛起码觉得这是最合适不过的，陌生人对陌生人的祝福，本该就是这样。
　　“祝福祝福！”周家云可能是江郎才尽了，也就笑着附和了两句。
　　新郎也舒展笑意，“你们家的冰粉啊，这一条巷的人都说好吃，岚岚的肚子像个无底洞似的，以后肯定要做你家的回头客了。”
　　“谢谢林先生照顾我家的生意！”周家云用近乎激动的声音说道。
　　“两位第一次来这儿，还请随便转转，服务大厅里有人招待，我和岚岚就先下去招待客人了，”说着就又挽起了新娘的手，“等会儿让人送冰粉下来慢慢吃，我们先去招待人。着急忙慌的，对胃不好。”这后半句自然是对新娘说的。
　　“林先生不用管我们，我们等会儿就回去。”段琛看着新郎说。

　　已经很礼貌了吧，言语，表情，都算得上礼貌吧。段琛这样想着，这两年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他早已经学会以成年人的方式打交道，年少时的锋芒，早就藏得严严实实了。

　　“哈哈哈，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都是住在一个巷子里的，岚岚有跟你们差不多年纪，肯定有很多共同话题，以后常往来。”新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段琛，段琛愣了几秒钟，还是接过来了。

　　林世华，震江集团董事长。
　　段琛第一眼就扫到了这行字。

　　段琛看着两位新人的背影在金黄色调的走廊里渐行渐远，就像定格在油画里，和谐得不想惊动。他们之间明明存在着不小的年龄差，给人的感觉却是那么的般配。
　　人生入路，寻一人走过逝如流水的光景，可比一个人以孤独的姿态瞎扑腾好多了。

　　“行了，我们也走吧，待得够久了，再看也是别人的。”段琛无奈地催促旁边脑袋转来转去，视线扫来扫去的周家云。
　　周家云：“切，老子以后住比这大的，媳妇儿比那什么，宁岚，还要漂亮！”
　　段琛简直哭笑不得。

　　两人下楼出门的时候贴着墙走，跟做贼似的，本来就是俩外卖小哥，在人家家里晃悠这么久，简直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俩土鳖。
　　两人出去才发现，夕阳已经悬在了半空中，空气潮湿得厉害，微橘色的余晖照在半张脸颊上，暖乎乎的，直叫人胸口发闷。回去的路上，巷道两侧的树影斑驳，也许是因为巷道太窄，两人有一种穿过隧道的错觉，黑压压的，惹人烦躁。

　　“段儿，前面小卖部买根冰棍吧，这tm的鬼天气，一天到晚都得遭罪。”周家云提起短袖对着胸膛扇着风，出了一身的汗。
　　段琛也觉得口干舌燥：“走吧，不过你可别大晚上进进出出的上厕所啊。”
　　周家云像个被打了小报告的小学生一样，脸霎时间就红了，拉着段琛往小卖部跑。

　　落日余晖下的空间里，两个二十岁的男孩子舔着冰棍，推推搡搡，如同他们羡慕的那些十六七岁的少年一样，学着他们体会青春正好时的样子。
　　......

　　一路上，周围的一切都很宁静，直到两人在面铺外听到一声声铿锵有力的指责。
　　“你还回来干什么啊，怎么不死在外面啊你！”
　　段琛被吓得不轻，周家云闻声就推开店门冲了进去，段琛跟在他后面。

　　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跪在地上，头也不抬，但从段琛这个角度能清楚地看到那人半张脸上的泪痕凝固着，看样子来这儿有一阵了。王姨身上还挂着围裙，正对着跪着的人破口大骂，虽然还是和平时吆喝一样的大嗓门，却带着不可控制的颤音。这还是段琛第一次看到王姨这幅样子。
　　王姨肯定是觉察到两人进了门，但嘴上压根没想着停下来。

　　“周敬山你这个王八蛋，儿子这些年我一个人拉扯大的，我一个人做生意，外面的人说我是个寡妇，寡妇！你现在身无分文的回来，你还有脸吗你！”王姨靠在桌沿，喘着气大骂。
　　段琛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周家云，他就愣在那里，脸色煞白，低着头攥着拳头，一句话也憋不出来。段琛转身关上了店门，没往跟前走，静静立在门边。

　　跪着的那人终于抬起头，话都连不成句：“我....我是真的畜生，十年前...我借...借高利贷被追债，我把你的联系方式都删了，我那是怕....怕他们找上你们娘俩儿，这些年我给一老总当专职司机，钱都还....还钱清了，”那人吸了一口气，试图想站起来，但好像腿麻了，也只能往前挺了挺身：“我以为你们还在X市，回去才知道老房子已经被推倒了，从那些老邻居嘴里四处打听才知道你带着家云到南方来了，你这面铺名声大，我好打听，”那人又跪着往前移了两步：“我回来是跟你们娘俩儿团聚的，以前的工作我辞了，我来这儿打工，我....我对不起你们，二妞，你打我骂我出出气都行，我这回，怎么都不走了！”
　　“我王二妞就算没男人，照样也能过得风光！那些在背后说三道四的人，老娘也能铺开街，扯着嗓子跟他们骂！别说十年，你就算一辈子别见我们娘俩儿，你都——”
　　“爸......”周家云嗓子眼里断断续续地冒出来，“爸......妈......”他低着头，眼泪就这么暗自流了下来。
　　那人转过头看向周家云，眼睛红红的，低低地唤了声：“家云...”

　　房间陷入了沉寂，他们三个人就那么泪眼婆娑地安静了好一会儿，段琛站在门边，是个旁观者。

　　“算了，家云，去打个火，烧一锅水，别让他饿死在我这铺子里，下碗面。”
　　段琛隐隐感觉得到，王姨让步了。

　　周家云用力抹了把眼泪，快步走向后厨，不一会儿，密集的切菜声从里面传来。

　　“你还跪着干什么！等着石化吗？”王姨喊得那人一怔。
　　那人许是兴奋，抑或是激动，身子却拔不起来，段琛看到这幅情景，见王姨也没说什么，就走过去扶了一把，那人在段琛的帮助下起身，含糊不清地道了句谢。

　　周家云做的一碗面，那人狼吞虎咽地下了肚，他找机会想跟周家云说说话，周家云也只是避着，这晚上几个人都没说几句话，王姨也没赶人，在店里打了个地铺让那人睡。

　　彩钢房里一点也不凉快，两个男孩躺在各自的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
　　“段儿，你知道吗，我今天竟然还有点高兴，十年了，他都没来找我们，结果我一看见他，还是忍不住地想叫他一声爸。”周家云的声音从下铺传来。
　　“我听见你叫了，还看见你哭了，”段琛轻声说，“怂包！”
　　“你别看我妈那样，其实她可盼着我爸回来了，跟外面那些女人骂完街，一个人的时候，就对着墙哭。我当时就想着，我爸应该没那么坏，不然我妈干嘛老念着他。”
　　“王姨是刀子嘴豆腐心，你们一家都团聚了，慢慢磨合就好了。”
　　“他说他不走了，这是不是就说明我又有爸了！跟外面女朋友说的时候，也能说回家见爸妈了！”周家云突然天马行空地想了一大堆。
　　“打住打住，前半句是没错，后面那句...你还是醒醒吧，你哪儿来的女朋友。”段琛就喜欢在周家云快要美上天的时候泼他凉水。
　　周家云反驳：“那不早晚的嘛！”

　　两人就这么躺着说了很多，正经的，不正经的，实际的，不实际的，差不多凌晨两三点的时候，周家云才闭上了他喋喋不休的那张嘴。

　　段琛这一晚反正是睡不着了，他难得地登录了□□。段琛没有几个联系人，高中的班群早就退了，刷好友动态也是空空如也，□□看点什么的十之八九都是瞎掰。操！他正用手臂盖住眼睛，打算说服自己睡着，手机就发出一声声嘀嘀嘀的消息提示，他烦躁地点开查看，群聊“炸街小分队”里总共就四个人，轮着番，一直在艾特他。
　　朝九晚五：@......，段哥，有事有事！
　　一颗红星：段哥，晁勇的那个万迎宫被端了！@......
　　刺儿：段哥好生在南方待着吧，幸亏哥几个脱黑早！@......
　　......：？？？
　　刺儿：“哟，还真炸出来了！”
　　......：。。。
　　一颗红星：段哥，听人说万迎宫涉黄□□，前几天被端了，这事儿在X市还闹着得挺大的，套出了好几条道上的案底。
　　朝九晚五：怕是李含也要被套出来了！
　　刺儿：你当李含傻吗？道上都传人家早就卷着钱跑了。@朝九晚五
　　一颗红星：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刺儿：哎段哥，你怎么看啊，好歹以前都在万迎宫混过。
　　段琛叹了一口气，缓缓打出几个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朝九晚五：......
　　一颗红星：......
　　刺儿：......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这么说着，就这么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