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木成林》校格

25、第 25 章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转眼间，又到了付房租费的日子，虽然古大爷从不跟段琛主动收，但他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况且现在接的活儿都是古大爷给拉的，拖欠房租这种事情，以前读高中的他的确会硬着脸皮拖下去，如今就算是身无分文，也得按时给付了。
　　所以今天打给古大爷房租费后，确实也是身无分文了。

　　接修车的活儿太不稳定，这样下去，早晚得入不敷出。

　　段琛又一次登上求职网站，但等他剔除掉不满足自己要求的：工作地离家赶公交不能超过20分钟，再划掉那些自己不满足人家要求的：要文凭，要资历。剩下的，基本上就是几年前的招聘信息了……
　　烦得要死！

　　自我排解片刻，他拨通了周家云的手机号。

　　“喂，忙吗？”
　　“忙，泡妞呢。”
　　“滚，泡妞你还能接我电话”段琛长叹一口气，烦闷至极，“出来，陪我打会儿篮球!”
　　“哟！”那头传来一阵轻蔑的低笑，“你不是说两个人打篮球像过家家吗？”
　　“我现在就想过家家，赶紧的，待会东民巷那个篮球场见！”
　　“行！反正我现在没女朋友宠，先宠着你练练也不是不可以……”
　　“挂了。”

　　段琛懒得听他叨逼叨。

　　十五分钟后，东民巷。
　　两个人在面铺门口碰了个正着。

　　段琛没见周家云也有半个多月了，他剪了寸头，看着精神气足了不少，就是这身打扮……

　　“你瞅你这背心，跟小姑娘穿的连衣裙似的，还光着两条腿？我说，打个篮球而已，你这也太骚气了吧！”
　　“操，我这前两天买的正规篮球服，一百多呢，”周家云将腋下的篮球扔给段琛，然后提了提背心下摆，“瞧，我这裤衩儿，上边印着呢，匹克的，牛逼不？”
　　“得得得，”段琛颠着手里的篮球，“你可拉倒吧，我穿牛仔裤，等会儿照样在场子耍得你团团转！”
　　周家云朝他翻了个白眼:“切，能得你。”

　　早上这个点儿，巷子里的铺子还没开始拾掇招客，所以空气里没有杂七杂八的味道，倒有些许阳光雨露的清香。
　　篮球场周围绿树环绕，整个场地都被阴凉笼住。这里来人甚少，所以显得偏僻。

　　只不过今天，来这场子的不止他们两个。
　　一个身材算得上高大健硕的人，正站在离篮球框十几米远的地方预备投球。

　　三，二，一！
　　进球！

　　那人淡定自若，抱着球返回原地，继续瞄准了篮球框。
　　几秒过后，又是一发三分球！

　　“woc！漂亮啊！”周家云激动地大喊一声。
　　段琛也在一旁鼓起了掌。

　　那人听到身后的动静才转过头来。

　　“唐...哲？”
　　这人今天没戴眼镜，穿一身休闲服，倒是褪去了那天见到时的官公子气质。

　　“是你啊，段琛，”唐哲面露微笑，朝他们两个走过来“真巧，来打球？”
　　“嗯，和朋友一起。”
　　“段儿，你们认识？”周家云问道。
　　“嗯，偶然认识的，”段琛说，“他是天中的...老师。”
　　“哦哦，你好，你这投篮技术真不错！”周家云上赶着跟唐哲握手，“我叫周家云，他朋友。”

　　“我占着这场子也蛮长时间了，你们俩打吧，我先走了！”唐哲说着就拿起地上的外套准备离开。
　　“唐哲...”段琛拦住他，“你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陪我练练？”
　　“我倒是没什么事，不过你不是和朋友一起...”
　　“他那技术太差，跟过家家似的，在旁边看着就行！”

　　段琛毫不留情地给周家云泼了一盆冷水。

　　“？？？woc段琛，我好歹是陪着你来的，你怎么还数落人呢你！”
　　段琛压根就不看他，脱了外套甩给周家云就和唐哲进了球场中央。

　　“一旁围观吧您！”段琛朝场外的周家云挥挥手。

　　“咱们这样，”唐哲弯下身打手势，“第一回合，你攻，我守，怎么样？”
　　段琛运了两下篮球，挑挑手指，笑道：“行，您没戴眼镜，可得好好看清楚！”
　　“我度数很浅的。”唐哲的眼神里透露出一丝神气。
　　“来！”

　　段琛说完就弯下腰，手下不慌不忙地左右拍着篮球。两人四目相对，唐哲十分警惕，丝毫不留给他突围的机会。
　　僵持良久，段琛依旧在手下熟练地运着球，“耐力不错啊！唐副。”
　　“你这个称呼...”唐哲浅笑道，“跟林木学的？”

　　场外的周家云看得一脸懵逼，干脆蹲下来，用段琛的衣服扇风歇着。
　　woc！这两人是聊上了？

　　令他没想到的是，下一秒，场上就出现了新局面。

　　段琛猛地一用力，将篮球从□□推出一米不到的距离，纵然唐哲眼疾手快地扼住了段琛的前脚，却挡不住他手掌处的力道。段琛侧腰微转，翻掌将篮球包住，就在唐哲抬手横在他面前的一瞬，段琛快速将拖着篮球的手掌绕到唐哲身后，反手单力投篮。
　　球在空中划出一个抛物线，不偏不倚地投进了篮筐。

　　“不错啊，挺敏捷，”唐哲额头上沁出一层汗，却不像是弱了力气的样子，“再来，这回我攻，你守!”
　　段琛轻松地笑道:“好啊。”

　　双方攻守交换，刚一开始，唐哲便凭着一身坚硬的骨骼与段琛肩头对峙，手下运着的篮球伺机而动，几度差点冲破防线。
　　两人拉开一个并不紧张的距离，段琛似乎并不急着拦他，只是双脚随着他手边的篮球晃动。

　　唐哲被他这种策略磨得没了耐心，干脆奋力一个起跳，曲起手肘，瞄准篮筐朝里面投球。
　　段琛身体稍稍后倾，如同大鹏展翅般罩在唐哲身前，胳膊肘微微一抬就将即将入筐的篮球反拍下去，偏离轨道，在地上砸出阵响。

　　“果然是...”唐哲弯身缓着气，“不能操之过急，还得找准时机，受教了！”
　　“你也挺不错的，”段琛走近，伸手将唐哲拉起来，“跟你这样练练，可比和周家云过家家好玩多了！”

　　周家云闻言一胳膊将段琛的外套劈头盖脸地抡了过来：“我说段儿，你少捧一踩一啊，说这话之前想想谁是你兄弟！”
　　“当然是你啊，”段琛笑着揽住周家云的肩膀，“特别感谢你跟我来这趟，不然我还真体验不到你和唐哲的差距...”
　　“段琛你tm是欠揍吧！”周家云说着就要拿脚踹一旁的段琛。
　　“别别别，”段琛赶忙认错，“开玩笑，别当真嘛。”

　　周家云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们关系还真挺铁的，”唐哲说，“诶段琛，你平时不忙的话，咱们可以常来这边切磋切磋，我觉得...你还挺让人惊喜的。”
　　“他不忙，”周家云强话道，“他目前就一无业游民，三天两头没事干。”

　　其实要是段琛回答的话，也是一样的结果。

　　唐哲似乎是有些难以置信，愣了一会儿后竟露出一丝喜悦的神色。
　　他拍拍后脑勺，说话的语气略带些激动：“我刚想起，段琛，你要是现在没工作，来我们学校吧！”
　　段琛满脸疑惑：“去...天中？”
　　“对！”唐哲说，“校篮球队那老教练上周退休了，我这几天正四处找新教练呢，你打的这么好，来我们学校试试看，怎么样？”
　　“这...”段琛有些惭愧地说，“这不合适，你们天中可是一等一的好学校，就算是篮球教练，也得是正规学校专业毕业的吧，我这人...没上过大学，所以谢谢你，但还是算了。”
　　“段琛，”唐哲认真地盯着他，“你可不能这么想，刚刚场上那股子自信呢？你有能力，也有精力胜任，我就看重这个，学历什么的，真没必要纠结。”

　　“答应吧答应吧，”周家云在段琛耳边小声絮叨，“人正规学校肯要你，比你在外边揽那没头儿的活强多少，赶紧的...”

　　“您让我想想，”段琛说，“我...还没缓过来，先加个微信吧，好联系。”
　　“行，你好好考虑，”唐哲拍拍段琛的肩膀，“我是真的很欣赏你。”

　　***

　　段琛躺在床上沉思良久，直到听见钥匙开门声，才翻身起来。

　　“我回来了。”林木放下书包，径直向浴室走去。
　　段琛一手撑在卧室门边：“你今天怎么看着这么累啊。”
　　“今晚连着做了两套物理卷子，喘气的时间都没有。”林木有气无力地说。
　　“这才刚上高三就抓这么紧，天中还真是名不虚传。”
　　林木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反正今天算是熬过去了，我去洗澡……”

　　“诶等等。”段琛叫住他。
　　“又怎么了嘛！”
　　“小木头，你们还有校篮球队啊”段琛问，“天中学习抓那么紧，不像会组建篮球队的吧。”
　　“学校是严格，但也不限制个人爱好啊，再说了，他们就课余时间打打，”林木几乎是闭着眼睛说话，“不过校篮球队还挺厉害的，经常外出比赛得奖，但是上周教练退休了，就没见过他们组织练习了。”
　　“哦……”段琛看着满脸疲惫的林木，“你去洗吧，我帮你热牛奶。”
　　“哦。”

　　说是乏得厉害，林木洗完澡后还是没有立刻上床睡觉。
　　段琛推门进去的时候，林木依旧坐姿端正地坚守在书桌前。

　　“……先喝牛奶吧 ，”段琛把杯子轻放在桌上，“小木头，你这英语单词写得真好看，练过字帖的吧。”
　　林木笔下一顿：“……这是化学式。”

　　段琛一时语塞。

　　“你真是比我想象中读书还要少。”林木看着他说，眉眼中透露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段琛愣了一会儿，突然将手肘撑在桌边，颇为侵略性地看着他：“我读书少，但想把一学霸骗回家，小木头，你觉得我……”段琛靠近他，笑盈盈地低声说，“有没有戏啊。”
　　林木向后一缩，猛地低下头：“你最近……很反常，可能是……”林木不住地将手中的笔帽盖上又抽开，“安眠药吃多了。”
　　“才没有！”段琛否认道，“没吃安眠药，是那不知道谁送的玻璃瓶里的槐香闻多了，”段琛靠他更近，“当事人还不打算负责……”
　　“我要做听力练习了……”林木慌忙戴上耳机，不再理会。

　　好事多磨。
　　强扭的瓜不甜。

　　段琛没再纠缠，出门前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早点睡，别熬太久。”

　　回到房间，他才瞥见手机显示屏一直亮着。

　　唐哲发了好几条信息。
　　[唐哲]：考虑得怎么样啊
　　[唐哲]：那天忘跟你说了，不只是担任篮球教练，高二年级的体育课也得一并负责，总之就是接那老教练的班了，你体格那么好，肯定没问题！
　　[唐哲]：工资肯定是按照标准发放，这点你不用担心。

　　身为一个囚犯的儿子，能去天中当老师，这是段琛从不敢奢求的。
　　他迟迟不敢答复，也是因为解不开自己心里的那道锁，似乎从很早开始，他就没有勇气去面对重重结痂，因为年少时的尝试太过残忍，以至于如今心身俱疲，没了全力一搏的渴望和精力。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助力，让他能够坚定地发送过去这样一句话：
　　考虑好了，我愿意尝试。明天来天中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