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上青天揽明月（民国）》傻摩耶

6、第 6 章

　　一个穿着黑色套装的女子从走廊那头的病房里出来，她的身姿窈窕，纤细的颈上佩着珍珠项链，远观就知是个美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喋喋不休的高个男子，一起往这边走来。

　　“三妹妹，你看我没说错吧，那个人就是个骗子。”谢永志对段明月说道，神情里带着些得意又有点愤愤，“秉琛看过都说，那人的腿是几日前就断了，根本不是我撞的。我看他今天就是来恶意碰瓷，想赖些医药费去花。”

　　“表哥。”段明月停下脚步，转向谢永志好声说道：“人是血肉之躯，怎么好去跟你的车子撞，阿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一定不是故意的。”

　　“他用惯了碰瓷的伎俩，当然懂得怎么保护自己！这种事我听得太多了，只能骗骗你这种单纯善良的女孩子。”谢永志有些恨铁不成钢。

　　段明月怅惘地侧身，看向窗外。

　　日渐西沉，窗外铺满了橙色的晚霞，瑰丽的落日余晖将她的侧影镀上金边，那轮廓是顶尖画手都难以临摹出来的优美。温良皱着眉盯了半晌，才认出来这个女子他在船上见过。

　　“我一路回来，阿生曾照顾我多日，再者他受伤的事说到底也是因我而起。我可怜他年纪尚小就痛失双亲，要是遇不上也就算了，但今天遇上了我就没理由见死不救。”段明月扶着窗台说，眼眶里隐约蓄有泪光。

　　原来是朵有着慈悲心肠的小白花。温良无声地移开了视线，不过仍继续听着他们的动静。

　　看着这样美丽又脆弱的段明月，谢永志忽然理解了她对这件事的执着。

　　他深叹一口气，走过去拍拍她细弱的肩，安慰道：“三妹妹，我知道你是因为姨父的事情难过，不过人死不能复生，姨父泉下有知一定不愿见你如此伤心。别忘了，你身后还有我们这些亲人为你撑着。谢家同样也是你的家。”

　　谢永志的话说得很真挚，段明月的泪也扑簌簌地往下落，她拿起手绢轻轻擦拭着脸颊，摇头哽咽道：“表哥，我实在是太无助了。”

　　谢永志心疼地皱起眉，知道再多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段明月自小就没了母亲，是段振山又当爹又当娘地将她养大、宠大，如今段振山的突然病逝对她这个温室里成长的千金大小姐而言，无疑是个毁灭性的打击。

　　他决定赶紧将那个江阿生安顿好，就带表妹回家去。

　　男人嘱咐女子在外面等他片刻，然后进了病房。房门关上的那刻，走廊上低低的呜咽声也随之而停止。

　　温良侧目过去。

　　方才的凄楚姿态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伫立在窗台前的女子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沉静。她正盯着窗外的某处想得入神，像玫瑰花瓣一样美好的红唇紧紧抿着，透露出坚忍的意味。

　　看来是他小觑这朵“小白花”了。温良在心底叹服这女子出神入化的演技。

　　段明月察觉到什么，左顾之间猝不及防就撞上了温良的目光。

　　她精致的脸上闪过一瞬的错愕，表情之精彩甚至令温良想发笑。

　　段明月并未料到，这条寂静的走廊尽头，原来一直有个人在那。

　　走廊的尽头，是日光触不及到的角落，段明月微眯起眼，才能看清站在光影昏暗处的男人。

　　这是一个英挺俊朗且极富侵略性的男人。他的身形很挺拔，穿着板正的深色三件式西服，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线条方正又锋利，即使在挑剔的段明月看来，这副相貌也可称得起出类拔萃。尤其是他深邃的眉眼，在看人时有直击人心的锐利。

　　此时此刻，他的目光正尖锐地落在她的脸上。

　　段明月试图让自己表现得云淡风轻起来，她借势低头瞄瞄自己的鞋尖，转而又抬首眺望了远方的云霞，然而兜兜转转一圈下来，她发现对方的视线仍未转移。

　　他还在注视着自己。

　　从对方的眼神里，段明月突然嗅出了那么一丝丝的期待。她的心底升起几分淡淡的懊恼：他在期待着什么？

　　懊恼归懊恼，姿态总归是要维持的。段明月思忖片刻，索性面朝向那男子，大方地冲他莞尔一笑。

　　若他是个识相的人，就该意识到他现在的失礼了。段明月绽着微笑在心里如此想道。

　　温良微微提起嘴角，似笑非笑，随后将视线落回到窗外。

　　好在不是个难缠的，段明月的笑容昙花一现。不过她的自在只这一小会儿，没多久身后就响起了开门声。

　　段明月迅速回头，看见谢永志从病房里走出来。

　　“放心吧三妹妹，我一切都安排好了，那小子只管在医院住着就行。我们现在回家吧，家里面一定都等急了。”谢永志说。

　　段明月点点头，在离开前又瞟了眼走廊的尽头。

　　男人仍站在那儿，单手插着裤袋，另一只手搭在窗台上，不过指间多了一支烟，暗红色的火星在暮色里一明一灭。

　　“走吧，三妹妹。”前头的谢永志催促道。

　　“来了。”段明月应道，转身匆匆赶了上去。

　　当他们的车子驶进段公馆的花园时，天色已经大暗了。苦等大半日的一家人终于沸腾起来，一齐到门厅来迎接。

　　“月儿，哎哟，我们家月儿终于回来了，真是想煞舅妈了呀。”人堆里，王芝菊第一个叫起来，迎到了段明月的跟前。

　　“舅妈。”段明月对着她怯怯地叫道。

　　较之两年前，王芝菊富态了不少，滚圆的身子裹在酱红色的暗纹丝绸旗袍里，脑后挽着小小的发髻，耳上佩的是一对硕大光亮的南洋黑珍珠。她热切地紧挨着段明月，执起段明月的手不住地抚摩着，满脸的疼惜。

　　王芝菊的手是柔软、潮湿的，触在段明月的肌肤上像海生植物一样腐软。隔着衣物，段明月也能感受到她身上传递过来的热气。段明月尽量掩饰住内心的不适，转头看向站在台阶上的谢宏农。

　　“舅舅。”她乖巧地喊道，同时不露痕迹地将自己的手抽离出来。

　　与王芝菊相反，谢宏农是个瘦削且寡语的中年男人。段明月曾见过母亲谢韵文在闺中时拍下的照片，谢宏农的眼睛长得与母亲极为肖似，都是飞扬的丹凤眼，眸光清明。除此以外，这两兄妹的长相再无相像可言。

　　可惜她的两个表姐谢若芬、谢若芳，则是一个也没继承到这样迷人的眼睛，她们长得更像王芝菊，瞪着大而无神的杏眼，围在谢宏农的左右。

　　王芝菊的手游走在段明月的身上，捏着她细脆的肩膀和手臂，嘴里念叨着：“可怜喏，好好的小姑娘出去，回来就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从前我们月儿是申城顶顶水灵的小姑娘呀，你爸爸要是看到你现在这副可怜模样，不知道要多少心疼……”说到这里，王芝菊深叹了口气，不再继续说下去。

　　谢宏农发话道：“孩子平安到家就好了，别在这干站着，先进屋再说。”

　　“是是是，平安到家就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王芝菊连声说道，双手揽住段明月推着她一起往客厅走。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沉迷《了不起的盖茨比》，疏于码字，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