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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证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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蔑视,拒不原谅,是苏逸这位少奶奶对待渎职侍卫的态度。但坚持了没几天,少奶奶便凑到梁剑身边,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算了,我原谅你了,想来让你一个孕妇为我冲锋陷阵也是难为你。即使冲上去,也是平白地多一个受害者,没什么用。”
梁剑坐在藤椅上,正一心一意剥豌豆。对于害少奶奶受辱这件事,她一直心存愧疚。几天过去了,少奶奶嘴角的伤还一片青紫,她心里更是过意不去,赶忙致歉:“少奶奶,真对不起。其实我作为侍卫还是有点用的,但当时我确实认错了人,以为您身负绝学,武功绝顶,不会受到伤害。”
你一定是想试探我是谁。但苏逸看破不说破,手轻轻抚着自己的美人脸,一脸傲娇地问:“我真的像那个女侠吗?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美若天仙。”
梁剑违心地点头,撑起笑容,让自己看上去真挚些,随后坚决地表态:“少奶奶,您放心,您的无双美貌有我守护,今后,没有人敢欺辱您。”即使是三顿饭的酬劳,梁剑也会尽职尽责,不打丝毫折扣。
苏逸却赶忙摆摆手,真心拒绝:“不用,不用,你还是安心养胎吧。作为母亲,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同样是女人,我懂你的感受。” 越说越友好,越说越投缘,苏逸顺手拽过另一张藤椅,优雅地坐下,一副端庄的美人模样。他准备畅聊,培养闺蜜间无话不谈的深厚友谊。
你怎么会懂我的感受?梁剑不以为然:我,一个男人,不,作为曾经的男人,一心一意想当男人的女人,尽忠职守,精忠报国,成就一番事业才是毕生所求。但,我成就了什么事业?作为禁军元帅,我没能保护好皇帝安严。卧薪尝胆收复十六郡,却又被苏逸侵占回去。冒死去刺杀敌国皇帝,却怀了他的骨肉,没皮没脸地回国。梁剑低头望一眼自己的肚子,骂自己:你都干了些什么?
郁郁不得志的梁剑沉默许久,抬起头,就望到少奶奶善解人意、和蔼可亲的温柔笑容。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梁剑并不想说真心话,而是敷衍地笑一笑,敷衍地呼应:“少奶奶您最懂我。”
受到表扬,受到鼓励,苏逸更是发自肺腑地说着体己话:“你的夫君呢?是小两口吵架了?所以你一个人赌气出逃?不如认个错,回到他身边算了。有男人照顾,总比在这里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地做女佣幸福安稳许多。”
我的夫君呢?那个拜过天地、疼我护我的夫君呢?梁剑更是心堵。“常青永远都是我的夫君”,铿锵的誓言,曾经是那么真心真意地说出口。但,摘下假面的一瞬间,一切都变了,世上再也没有常青了。梁剑苦笑、凄凉地笑,笑着说:“我的夫君死了。”
“哦?死了?”苏逸蹙起眉头,心中对这个回答十分不满:“怎么可能?你不要咒他。”
“真死了。”梁剑言之凿凿。
不只是他不满。有人就在朱府门外,仿佛听到咒言,火急火燎地证明:我没死。此人用力地叩门,惊动朱府的护卫开门询问。
是不速之客,护卫深感棘手,匆匆跑进内院,禀报:“少奶奶,有人自称是女佣小梁的夫君,请求入府见他媳妇一面。”
嗯?她的夫君不是我吗?我在这里,那么是谁来找死,敢自称梁剑的夫君?苏逸心中有怒火,但此时的他不宜太冲动,他是朱府少奶奶,以闺蜜的口吻柔声问:“小梁,有人冒充你的夫君,我陪你出去看看是谁在招摇撞骗?”
他会是谁?一定是苏逸,是苏逸放心不下,追上来了?“不必,就说府上没有小梁,赶走他算了。”梁剑剥豌豆的手顿了顿,又继续稳稳地剥豌豆,一粒,两粒……
护卫转身往府门走去。
没过多久,外院便喧闹起来,还有刀剑的撞击声。声响越来越近,很快,近在眼前。朱府的众多护卫挥舞刀剑,与一群黑衣人短兵相接,打得十分激烈。
是谁,敢持械闯朱府?梁剑匆忙站起身,站到少奶奶身前,履行一名侍卫的职责,做好格斗的准备。定睛一看,闯府之人不是别人,是蜀国皇宫近卫统领陈铭和他的手下。
梁剑收了招式,大喝:“住手,是自己人。”但她的话并没有什么用。
梁剑赶忙扭脸冲着身后的少奶奶说道:“这群黑衣人我认得,让护卫们退下吧。”
不止梁剑认得,苏逸也认得。苏逸命令:“退下。”
护卫们收起刀剑,退出内院。黑衣人也各自收剑入鞘,恭恭敬敬地列队两旁,等候主人现身。一青衫男子从院门口走来,在列队两旁的黑衣人衬托下,更显威风凛凛、霸气十足、英气逼人。
“怎么是你?江老弟?”梁剑惊诧地喊道。
“你以为是谁?”江寒问,一眼就看到梁剑鼓起来的肚子,和梁剑身后的高大女人。
“我以为……,总之不是你。”梁剑满心惭愧,但气势上不减,说得理直气壮。
江寒很理解,宽宏地一笑,说道:“无论你以为是谁来了,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你回来了,回来就好。”关切地询问:“旅途怕是吃了不少苦吧?陈铭他们几个一直在暗中护送你,却被苏逸的手下搅局,跟丢了。还好,你平安回国,回来就好。”
望着一身粗布女佣装扮的梁剑,江寒道:“既然回国了,为什么不去找我?而是躲藏在这里做女佣,让我着实好找。总算寻到你的下落,我亲自来接,随我回京城吧。”
“我不去,我在这里过得很好。”梁剑道,她实在没脸以大肚子的形象出现在京城。
看来不说些肺腑之言,是劝不动梁剑的。江寒把目光投向梁剑身后的女人,彬彬有礼地说:“我想单独和小梁说几句话。您能回避一下吗?”
我回避?这怎么能行?苏逸把梁剑拽到身后,坚决地说:“不行。小梁是我府上的女佣,更是闺蜜,我必须为她的安全负责。你带人强闯朱府,定是心怀歹意,有我在,没有人能带走小梁。”
“您是误会了。”江寒依旧客气:“我是小梁的夫君,我只想劝她随我回家。”
我才是!苏逸心中恼火,忍不住就要挥拳相向,但望望自己身上精致的女人伪装,考虑到自己的少奶奶身份,更想到倘若暴露真身,梁剑一定会决然离开,他冷静下来,扭头望向梁剑,和声细语地问:“他是你夫君吗?”
“不是。”梁剑道。
苏逸心中暗笑,把目光投向江寒,冷冷说道:“你听清了吗?姓江的,赶快离开我的府上。再不走,我派人报官了。”
“你是谁?”江寒这才打眼细看挡在他与梁剑身前的高个女人,越看越觉得可疑,丰满得有些夸张的身段,隐隐间却是神秘莫测的气质。
“我是朱府少奶奶。”苏逸收敛着自己的秉性,声音轻柔娇软,更加投入地表现女人的神态。
“是吗?”江寒嘲笑:“我曾经认识一个骗子,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乔装女人、乔装太监,以假乱真,骗女人清白的手段更是登峰造极,我看兄台你,像是得了他的真传啊。”
“你什么意思,什么兄台?你说我是男人,是个骗子,太侮辱人了。”苏逸表现得很激动、很委屈。
江寒撇嘴一笑,赞道:“演得真像。”望向梁剑:“上一次,我要出手证明常青到底是谁,却被你百般阻拦,你说你找到了对的人,我便没有深究。结果如何,你找到对的人了吗?”
“我……”梁剑无言以对。
“这一次,我们不能再错,我来证明给你看,他是谁?”江寒准备好好发泄一番,报仇雪恨。
苏逸心中暗叫不好,没能蒙骗过江寒。赶忙往梁剑身后躲,受到惊吓一般,说道:“小梁,他垂涎我的美貌,污蔑我是男人,以此为借口,想非礼我。”更有提醒:“小梁,我最好的侍卫,我的无双美貌你来守护,你可要保护好我啊。”
确实上过假常青的当,江寒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但也不能以此为由胡作非为,少奶奶才被匪徒欺凌过,难道同样的场景,江寒准备再演一遍。梁剑劝:“江老弟,少奶奶是真的少奶奶,我能证明。”
“你凭什么证明?”江寒对梁剑的眼光深感怀疑。
凭什么?可以说少奶奶前些日子刚刚小产过?可以说少奶奶走在街上侧漏了?可以说少奶奶被三个穷凶极恶的匪徒扑倒过,撕扯过?女人的伤痛、难堪和羞辱,可以广而告之吗?梁剑望望江寒,又望望江寒身后壮观的黑衣人队列,在一群青年男子面前提这些,实在难以启齿,为了少奶奶的优雅纯洁形象,难堪的话还是不要说了。
该怎么答复江寒,梁剑说:“我能证明,身为侍女,近身服侍少奶奶,自是看得清清楚楚。”
“你眼神有问题。”江寒拒不相信:“让开,还是我亲自证明吧。”说完便要动手。
“江寒,你敢?”梁剑挑眉怒喝,把少奶奶牢牢掩在身后,问:“江寒,你是要在我眼前,行禽兽之事?”
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去扒另一个女人的衣衫,是够禽兽的。江寒心中一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头脑中又思虑一遍:虽然有七成把握此人是苏逸,但,倘若不是,倘若真是女人,被我剥了衣衫,那场景?少奶奶会不会与我拼命?会不会忍不下屈辱,哭闹着要上吊?而我,我的名声,我的脸面?我也会无地自容的。况且,梁剑会怎样怒斥我的禽兽行为,会怎样出手狠毒地教训我?
看来证明少奶奶是何人,绝不能用简单粗暴的方式,需要动动脑子,找个稳妥办法。但无论此人是不是苏逸,江寒能肯定的是:苏逸绝不敢以真面目展示在梁剑面前,否则何必长途跋涉地追到蜀国,佯装女人。
从结果看,纵是有孕在身,梁剑也绝不原谅苏逸曾经犯下的恶行,绝不妥协,绝不屈尊认下既成的现实。千里万里,梁剑还是回来了,回来就好。
无论少奶奶真身是谁,不再重要。是女人更好,倘若不是,倘若是苏逸,那就让苏逸活生生目睹我与梁剑的恩爱,活生生气死他,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结局。
想到这里,江寒也不再要求少奶奶回避,只是示意身后的黑衣侍卫退下。
在少奶奶充满敌意的目光注视下,江寒深情款款走近梁剑,凝眸盯住梁剑的眼睛,说道:“我一直在盼你回,锦绣宫里的一切都是老样子,未曾有丝毫改变,生怕你回来后会不习惯。跟我回吧,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至于孩子,你放心,我有当继父的经验,安平被我养得很好,聪明又可爱,再养一个也无妨。”
“江老弟,你何苦委屈自己。”能在偏僻的小镇见到江寒,江寒是为接她而来,梁剑已经心生感动,但,兄弟就是兄弟。
梁剑说:“梁小妹,被你强掠进宫,强封为妃的梁小妹身染重病,不幸离世,回到京城的是梁小妹的亲哥梁剑。梁剑也是个不幸的人,这一年多时间,他娶妻生子,夫妻和睦,但世事无常,爱妻病逝,梁剑形单影只、独自一人携子回京。这就是我,男人梁剑给世人的说法。”
江寒蹙眉聆听,纵是心中有遗憾,但也有希望:只要能带梁剑回京,什么样的说法并不重要。来日方长,我,蜀国皇帝,与禁军元帅梁剑之间的兄弟情谊、君臣之义和不顾世俗的断袖之恋,一定会感天动地、惊诧世人。
江寒微笑着点头,默默认下梁剑对未来的设想。
但苏逸不认可,作为孩子的亲爹,他也有他的说法,他也有他的设想,他也想说道说道。但,此时的他却无从插嘴,只能默默听着,梁剑设想的未来没有他,让他心中无比郁闷和憋屈。
“我的禁军元帅之职,你还给我留着吗?”梁剑问。
“那是自然,只有你才担得起这个职位。”江寒道。
一切都商量好,江寒的心中轻松许多,轻蔑地瞥一眼不知是真是假的少奶奶,又把目光投向梁剑,带着暖暖的笑意说道:“既然你要以男人身份回京,那么现在确实不是好时机,我去寻个院落,供你安心养胎。待你诞下孩儿,我们一同回京。”
“不必了。”听上去我像是江寒偷养在宫外的外室,实在有损我的形象,梁剑坚决地拒绝了,她说:“我是凭本事找到的这份职位,吃得好,睡得好,很适宜养胎,就不劳烦你费心了。江老弟,政务繁忙,你尽快回京城吧。”
“既然你舍不得离开这里,我就留下陪你。”江寒冲着少奶奶呲牙笑:“有什么职位适合我?我愿意留在府上帮工。”
“没有。”这是苏逸唯一能做出的答复,他恨不得江寒立刻从眼前消失。
“不给工钱也行。”江寒在试探,寻常人家,遇到不要工钱的佣人,那是求之不得的事。倘若少奶奶依旧拒绝,那么少奶奶的身份就十分可疑了。
“你是觊觎我的美貌,妄图混入朱府,行不轨之事,险恶用心,人尽皆知。出去,再不走,我就喊人了。”苏逸拒绝得有理有据。
梁剑也劝:“江老弟,快走吧,经世之才何必在此蹉跎岁月、虚度时光?回京城吧。”
江寒一脸关切和不舍。
梁剑劝:“放心,少奶奶人很好,我过得很好,几个月后,我便回京。”推着江寒转身,推着江寒出门。
被赶出朱府,江寒依旧舍不得挪步,伫立良久,对守在门口的陈铭说道:“这个小镇不错啊,我们寻个院落住下,微服私访,探查民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