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色鞋》戏遥四十九

7、第七章

　　陆乾坤将那只绣了并蒂莲花的鞋儿拿到眼前细细地觑看。两指捏住浅浅的鞋帮儿，殷红的缎面端的是滑溜倒似捏住了那闺阁上面娇娃的香软踝骨。他心中一荡忙将鞋儿落在另只手并拢的四指骨节上，尖窄的头对了食指，略宽短的跟挑拨着小指尖，竟是正正好好四指宽的长！陆乾坤将鼻尖凑上，倒像有股幽浅的香气缓缓自上而下顺着脊梁骨蔓延至周身，酥了人一身的骨头。

　　那一个下午陆乾坤尽是把玩那只合色鞋儿，一般闲汉来叫他吃酒也没了兴致，想想七里行巷里脸上胭脂搽得和面粉似的残花败柳半老徐娘，再想想不施脂粉都玉面含春的潘家寿儿，陆五只恨不得伸出手去将那晴空撕出个口子顷刻间就变做黑夜，好去与那寿儿私会。但不知陆乾坤此时若是知道他今朝与那寿儿颠鸾倒凤几度风流的艳福，却是用后半生被个连笑都不大会的男人压着换的，不知他此刻是当哭还是当笑了。当然这是后话，此时他陆五爷的天还很蓝，日子亦是相当快活，咱就且让他多乐一阵罢了。

　　天刚擦黑，陆乾坤便摸出门去直奔潘用家去了。到了潘家门楼下，见潘家烛火高掌着，就寻了个地方窝了下来。左等右等，不见他家烛灭火熄倒是瞧出自己身上的毛病来了——衣饰甚是寒酸。于是起身思量了一阵，出了潘家的巷子奔着七里行去了。

　　杭州府七里行虽然比不得逐原的洞月但也到底是排得上名头的热闹，红烛锦衾长乐不夜，也是叫人乐不思蜀。陆乾坤顺着七里行一路朝里走，对那莺歌燕舞视而不见，那些拉客的婊子见他相貌英俊身材魁梧自然不免多看他几眼可又见他衣着伧俗，也只能在心里暗道声可惜，手上依旧是不停闲地拉扯那些过路的商贾肥羊，故而一路下来还走得颇为平顺。约莫着到了巷末，人渐稀疏，陆乾坤才在一处门首停下。那门扉虚掩门上无甚装饰，只挂了两盏红灯笼，风起之时便摇摇摆摆恍惚地映出上面“怡情阁”三个字，倒显出无限的萧条落寞来。陆五上前叩门，三两声后有人拉开了门，却是个丫鬟妆扮的女子，生得不丑，只是鬓发凌乱衣衫开散十足的烟花风流。那女子见是陆乾坤便吃笑了起来，从门内挤出，整个人都偎靠到他身上道：“呀——奴家道是谁呢！原来是陆五爷······真是稀客呀······”陆乾坤皱着眉头向后倒了几步，将那女子推开沉声道：“你家胡美美呢？”那女子见陆五不待见她，也就从容起了身，又听他问姓胡的婊子，着实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就退回门内要掩门嘴中也叫嚷：“我不认识那贱人！”陆乾坤心中大不耐烦，伸了一只胳膊就去挡门，拉扯争执之间，忽听一女子声音道：“红红，刘公子叫你——”那叫红红的听那声音忽的就泄了力。陆乾坤趁机挤进了门，红红转头狠剜了出来的胡美美一眼，跺着脚进了屋。胡美美这才走上前来，陆乾坤趁她不备，一把将她揽到怀中，胡美美假意挣扎口中说着：“狠心贼！还知道来看我？被那个娘们迷了心窍······”陆乾坤只低头乱亲她的嘴，待她没了声息身子软了下来，便伏在了她耳边轻声道：“美美，你那儿可有姓梁的的衣裳没丢的，借我几身吧······”胡美美神色一僵，语气已然冷了下来：“你要那作甚？！”陆乾坤一只手在胡美美细软的腰上游逛，含糊吞吐地说道：“······见了个小······美人······想······”胡美美闻言气急，回身张手抓在陆乾坤脖子上又将他猛地推开便掉头要走，陆乾坤竟像没事人似的又伸手来扯她，口中一迭声唤她“美美”。胡美美猛地回头，天上云散了些，露出半面月，些微散淡的光芒使得她刚巧能看清陆乾坤的一张脸，英俊无匹却到底还存着几分少年人的稚气无心，偏偏让她狠不下心来一口回绝。陆乾坤见胡美美不动，情知有戏，便满心欢喜去牵她，不料又被甩开，只得将手受了回来，讪讪站在原地。却见那胡美美猛向前走了几步，又转过头冲他叫道：“你要借便借，拿了东西快些滚蛋！别再来这儿惹姑奶奶的气！”陆乾坤听她此言，脸上乐开了花，忙跟上去，胡美美心中暗暗苦笑。

　　从东厢橱里翻出了昔年的几件绸子儒衫腰带配饰之类扔到陆乾坤脸上，只是指望快些打发他走，免得自己看了再伤心。可那陆乾坤点趣不识，拿着块玉佩玩弄了一阵竟没走的样子。胡美美斜瞪了他一眼，将手臂抱在胸前一副送客的架势。陆乾坤讪讪看她语不成句地说道：“美······美美，我，我没穿过儒服······这些石头带子该怎么······”胡美美大怒，看他面相甚凶整日与一般闲汉胡混，自己与他也来往日久，怎么今天才发现是这么个痴子！又想起他才十九，虚岁不过二十，徒生了个大个子，外面看来尚刁钻，骨头里却仍是憨笨。无奈上前，拾起那衣衫，一件件穿在他身上，系了衣带，佩了玉佩，又精心理齐，一瞬之间，胡美美竟恍然觉得他是自己的弟弟了。

　　却说陆乾坤在胡美美处打扮停当，往潘家走。更夫打更一过三更，便在寿儿楼下咳嗽，果然有条带子悬垂而下。陆乾坤得偿所愿，爬进了寿儿的香闺，抱上了那娇软香躯，正是那：

　　一个是灯黑错认，误把武二爷作了潘檀郎；一个是美梦成真，得幸莽凡人抱上广寒 仙。虽是驴头不三不四装了马嘴，却仍乐在其中。他日真情败露，可见你如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