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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26章 ...

  •   临近年关,工作正是繁忙的时候,路从妄整日早出晚归,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忙了一个多月才终于迎来了春节的假期。

      骤然从忙碌的工作中闲下来,路从妄有些不适应,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他觉得烦闷,从床上爬起来,在客厅的桌子上拿了一盒烟,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向上爬了半层楼,正对着楼梯的地方有一扇半米高的窗户,他打开窗户,弯下身子钻了出去,外面是一个宽敞开阔的天台,四周围了一圈齐腰的矮墙。

      路从妄走到熟悉的位置,低下头熟练地点了一支烟,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草在肺里转了一圈,又被他轻轻吐出,变成一道打着转的白色烟圈。

      路从妄眯了眯眼,透过烟雾看城市里的璀璨灯火,夜里的风很凉,他抽完一根烟,才觉得自己心情好了一些。

      他的房子位于这个三十层小高层的顶楼,当初之所以买下这个房子,就是因为他很喜欢这个天台。

      路从妄失眠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经常来这里抽根烟吹吹风,这里的视野很开阔,可以将小半个城市收入眼底,他最喜欢看远处房子里亮着的灯光,可以让他心情很快平静下来。

      路从妄又点燃一支烟,刚吸了一口,身后突然传来窗子打开的声音,他的心一跳,转过身去看,四周一片黑暗,他只能在朦胧的月光里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从窗户里钻了进来。

      等到那个身影走进了,他才确定真的是易政。

      路从妄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转过身去,看向远处。

      易政没有说话,走到他的身边,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

      路从妄抽完一根烟,又想点燃一根的时候,易政出声道:“可以给我一根吗?”

      路从妄看了他一眼,沉默地递给了他一支烟,又将打火机递给他。

      易政低声说了句“谢谢”,他把烟放进嘴里,用打火机点燃。

      “咳咳咳!”他突然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过了一会才缓过来。

      路从妄神色不明地看着他,易政苦笑了一下:“好久没吸了。”

      路从妄没说什么,他揉了揉眼,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易政已经记不清他有多久没见过他这副样子,有些失神地看着他。

      路从妄向他摆了摆手,一边向窗户走去,一边说道:“我先回去了。”

      易政伸手拉住了他,语气里有哀求的意味:“从妄,可以陪我说一会话吗?”

      易政并没有用力,路从妄很轻易地救挣脱了他,他皱着眉说道:“对不起,我有些困了。”

      易政没再阻拦他,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他:“那明天呢?明天你有空吗?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路从妄不知该说什么,只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易政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窗口处,他将手里的烟放进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躺在床上的五年对他的身体造成的伤害是巨大的,他的肺里很快感受到了一种灼烧般的疼痛,他弓着腰自虐般地将一根烟抽完,只希望肺里的疼痛再强烈一些,可以转移一些心口处窒息般的痛苦,那痛苦自醒来就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不知疲倦地叫嚣着,提醒着他到底失去了什么。

      算一算,他和路从妄分开已经将近六年了,这是一段太过漫长的时间,足以改变太多的事,也足以使路从妄彻底离开他的生活。

      其实易政昏迷时并不是完全没有意识的,他有时会以一种玄妙的状态存在着,应该是人们常说的灵魂,他这时候是有意识的,他看不到自己的身体但能感受到,也能感受到周围发生的事情。

      这种时候并不多,他大部分时候都是处于昏迷中,偶尔清醒的时候,也只能像一缕孤魂一样在身体周围飘荡。

      他第一次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就想去找路从妄,但刚出了病房就失去了意识。他再次清醒后又尝试着出了几次病房,每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他做了各种各样的努力,想要逃离这个病房,或者回到自己的身体,彻底地苏醒过来,但没有找到任何的办法。

      这个狭窄的病房就像一个监狱一样囚禁着他,他不知道所有的植物人是不是都像他这样,被困了起来,连抗争都不知道如何抗争。

      易政就这样过上了时而昏迷时而意识清醒的日子,清醒的时候他就坐在窗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卓季拙劣地对众人撒谎,看着卓季和齐方在众人面前惺惺作态,又看着他们很快失去了耐心,再也没来过。

      他刚开始的时候每天都无比期待路从妄的出现,每次看到病房门口有人经过,心都高高地提了起来,可是每一次都是失望,路从妄一次也没来过。

      是啊,他把他伤得那么深,他怎么还会来看他呢?

      一想到这里,他就感到无比的挫败和绝望。

      他被齐方转到了一家医院外包出去的疗养院,价格很便宜,服务当然也很一般。他的身体很快瘦成了一个骨架,每天被护工粗暴地擦拭着,后背长满可怖的伤口,他自己都不愿意再多看一眼。

      这时候他倒又希望路从妄千万不要来这里,他不愿意他看到他这副可怜又狼狈的样子。

      他一天比一天麻木,清醒的次数越来越少。

      即使有时候清醒了过来,他也会自暴自弃地故意走出病房使自己昏迷过去,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状况越来越糟糕,下一次的昏迷很可能就意味着永远的沉睡,他不甘心却又无能为力。

      易政这天又清醒了过来,他像以前一样无所事事地发了一会呆,然后向病房门口走去,准备让自己再睡过去,就在这时,他正好看到了走进来的路从妄。

      易政一下子呆怔在原地,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日思夜想的人终于出现在他面前,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在他已经对自己的状况感到绝望,几乎放弃自己的时候,路从妄真的来看他了,他像一道光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路从妄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瘦骨嶙峋的身体,被他看到这副丑陋的样子,易政觉得有些局促,不过很快他就把这些抛到一边,绕着路从妄打转,他心里的情意快要溢出来,贪婪地注视着他好久没见的爱人。

      路从妄看着病床上他的身体,小声地埋怨道:“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啊?”

      他低着头,眼睛有点红,易政贴在他身边蹭了蹭他,伸出手假装自己在环抱着他,即使知道他听不见,易政还是轻声回答道:“没事的从妄,我没事的。”

      “你来了,我就觉得一切都好起来了。”

      路从妄来过一次后,易政就不愿意再睡过去,他害怕错过他,因此即使他的精神越来越疲倦,他仍强撑着坐在门边,等待着路从妄下一次的到来。

      易政以为要再见到路从妄会等很长时间,没想到这天晚上他就又来到了他的病房里,他喝了酒,眼睛被熏得红通通的,趴在他的床边小声地说话。

      “你知道吗?他们都不要你了。”

      “齐方把你卖给我了,跟我要了100万。”

      “你那么爱卓季,结果呢,他也不要你了对不对?”

      “你看,就只有我还要你,到最后就只有我还要你。”

      他渐渐睡了过去,嘴里还在委屈地不断重复着:“可是,可是你都不要我......”

      易政这时候的状态应该感受不到疼痛的,可是这一刻他却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心脏像被人用锋利的尖刀一下一下地用力割着。

      他趴在路从妄的身边,艰难地开口道:“不是的从妄,不是这样的,我要你,我只要你,根本没有别人。”

      他的头无力地垂着:“对不起从妄,对不起。”

      他这时候完完全全地意识到了他的所做作为是多么的傲慢和恶劣,他深深地伤害了路从妄,在他的心里狠狠地划下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过,他恨不得杀了自己。

      他更恨的是,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连祈求路从妄的原谅都做不到。

      接下来的一年多的时间是易政成为植物人后过得最好的一段日子,路从妄很快就将他转移到了一个专业的治疗医院,他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为他按摩翻身,为他清理身体,每天和他说话。

      路从妄在做这些的时候,易政就呆在他身边目不转睛地看他。

      他很早就知道,路从妄看起来像披着坚硬的外壳,可是内里的肉却是比谁都柔软的。

      他那样地伤害了他,可他还愿意来照顾他。

      他觉得心疼又愧疚,在看到路从妄半夜还在为了他的医疗费接工作,甚至卖掉了自己的房子后,这种感觉到达了顶峰。

      他想让路从妄不要再管他了,可是又实在舍不得不见他。

      那就只是看看我吧,只要你出现在身边,我就很快乐,不要让自己那么辛苦了。

      可现在的他是个废人,连让路从妄知道自己的想法都做不到,他迫切地想让自己醒过来,又做了各种尝试,可就是毫无办法。

      可能是因为被照顾得很好,易政清醒的次数越来越多,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他每天的日程安排很单一,等路从妄回来,凑到路从妄身边,送路从妄离开。

      易政没想到这种平静的日子很快就结束了,卓季又回来了,在病房里再次看见他的时候,易政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卓季坐在他床边说话,易政如今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他,他很厌恶他,连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也根本不想听他说什么。

      路从妄快下班了,易政坐在窗边向外边的公路张望,一边在往来的车流中寻找那辆熟悉的汽车,一边害怕卓季的出现会引起什么变数。

      这时他看到了路从妄的车子出现在路口,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心,就突然被发生的一幕吓住了。

      路从妄的车即将和另一辆车撞在一起,易政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什么也没想,径直从窗户上跳了出去,向那个方向冲了过去。

      他其实已经不太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只记得自己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到了路从妄的车前,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挡住对面飞驰而来的汽车,他觉得奇怪又庆幸地是,他本来应该只是一个没有实体的灵魂,但此刻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汽车冲撞而来的力道。

      两辆车还是撞在了一起,但通过他的身体缓冲了一下,他感受到了真实的痛苦,那是一种灵魂被撕裂的感觉,他倒在地上疼得动也不敢动,咬着牙挣扎着去看路从妄,看到他的头垂在方向盘上,易政很担心他,想要爬到他的身边去,但他的眼前骤然一黑,彻底没了意识。

      易政再次清醒的时候,全身有一种难以忍受的刺痛感,他强忍着痛苦移动的时候,有些惊奇地发现他的灵魂似乎变强了一些,他可以离开病房,飘得更远一些了。

      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很快他就没心思想这些了,因为路从妄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易政觉得烦躁,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深。

      而这预感很快成了真的,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路从妄离开他的那一天,连同他向路从妄说分手的那一天,都成为他最讨厌的日子。

      那一天卓季在他床边念诗,易政只觉得聒噪,想让他滚开。

      他烦得不行,走出了病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路从妄。

      他站在那里听卓季念诗,眼里是说不出的嘲弄,易政知道他还在误会他和卓季的关系,他看着他的样子非常难过:“我和他没有关系的从妄,我只爱你。”

      路从妄听不见他想说的话,易政看见他整理好表情平静地走进了病房,平静地让卓季离开。

      然后他情绪激动地大骂了他一顿,他的眼眶发红,神情有些疯狂,明明是在骂人,却像是在遭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骂他没良心,他问他为什么喜欢别人,易政痛苦得说不出话,虚虚地环抱着他,不住地说着对不起。

      路从妄骂完以后终于平静下来,他趴在他的手心里小心说话。

      “你不贱,我才贱。”

      “你明明已经不要我了,我还要眼巴巴地凑上来,明明说好了再也不要见你的,可听见了你的消息,还是忍不住想要你。”

      “原来你就算昏迷着,也不可能完完全全属于我啊,你的心永远不在我这里。”

      “你那么对我,我还想和你在一起啊,我真的太没出息了。”

      易政预感到了要发生什么,他心里非常地恐慌,无措地看着路从妄。

      路从妄温柔地跟他念了一首诗,他说“我曾经爱过你”,他说“希望另一个人也会像我一样地爱你。”

      他向他告别,说再也不会来了,然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易政如同一个提线木偶般呆滞地跟着他,他依然不能离开身体太远,在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路从妄消瘦的背影越走越远。

      他知道自己好像真的要永远失去这个人了,心脏抽搐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真奇怪,灵魂竟然也会流眼泪。

      原来伤害就是伤害,它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被遗忘,也不会因为任何借口而被原谅。

      这伤害只是暂时因为路从妄对他的爱和不忍被埋了起来,现在有人把它重新翻了出来,那痛苦丝毫未减,他们再也不能装作相安无事,再也不能继续自欺欺人。

      他当时为了分手狠下心来说的一句“没爱过”,一句“爱上了别人”,成为他永远无法被原谅的罪孽。

      他曾经的自以为是狠狠地伤害了他最爱的人,所以现如今的心如刀割,他就得生生地受着。

      路从妄从那天起真的再也没来过。

      易政开始试着走出更远的距离,他不断地陷入昏迷,醒来后就再次尝试,一次又一次,他可以走出的距离终于慢慢地变大了。

      而从医院走到路从妄身边的这段距离,他走了整整三年。

      他在路从妄小区的楼下看到了他,他比以前更加好看,看起来更加的平和,他看见一个男人将他送到楼下,两个人看起来很亲昵,路从妄对着他笑,分别的时候那个男人靠近了路从妄的脸。

      两个人离得越来越近,易政闭上眼睛不再去看,任由自己陷入熟悉的黑暗里。

      他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预兆,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的时候,还以为仍然是意识清醒,他像以前一样习惯性地环顾病房想看看路从妄在不在,只是这一次却遇到了麻烦,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视线,全身的无力和酸疼感这时才猛得涌上来。

      他难受得闷哼了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彻底清醒了,他愣了一下,从心底里涌上来一阵喜悦感,他的心情很激动,努力转动着僵硬的脖子去找路从妄,可是看到的依然是已经没有他的存在痕迹的空荡荡的病房,他才想起那个人根本不会来了,又想起那天看到的他和别人在一起的画面,喜悦感荡然无存。

      他感受着自己的身体,拼命地挪动着,想去见路从妄,想向他解释所有的事情,想向他道歉,想祈求他的原谅,想和他说说话,想抱抱他,或者只是,看看他。

      他花了十多分钟才艰难地移动到床沿边,然后因为控制不住身体,从床上掉了下去,直直地摔在了地上。

      刘姐听见声音走进了病房,看到摔在地上的易政,叫了出来:“我的老天爷啊,快来人啊,医生,医生!”

      易政很快被推去做了全身检查。

      易政被送回病房后,先感谢了刘姐这段时间的照顾,又引导着她打电话给路从妄,把他苏醒的消息告诉他。

      路从妄的语气很平静,只说他知道了,没说他会不会来看他。

      易政急着去见路从妄,问医生他什么时候能正常走路。

      对于他的突然苏醒,医生还是感到很惊奇,他想了想说道:“这得看复健的效果,根据你的体检结果,你除了有些虚弱,没什么其他问题,应该很快就能走路,慢慢来就好了。”

      易政不想慢慢来,他把每天的训练量加到最大,无数次摔倒在地上,他一次一次地爬起来继续练习。

      休息的时候易政就直勾勾地盯着病房门口,虽然知道他几乎不可能来看他,内心却仍然期待着那个身影的出现。

      可路从妄至始至终没出现,随着时间的推移,易政终于接受路从妄彻底放弃他了这个事实,心口随后涌上来铺天盖地的难过和绝望。

      可他永远放弃不了路从妄,他根本无法想象没有路从妄的未来。

      不论用什么方法,他都要挽回路从妄,然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再也不会放开他的手。

      他再也不会做那种蠢事,再也不会伤害他。

      手里的一根烟抽完,易政疼出了一身冷汗,他低头将手里的打火机握紧,彷佛还能感受到路从妄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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