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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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友重逢，多的是话要讲。
姜晟自幼就是个乐观豁达的性子，他文采不错，就是不求上进，读书时亦不求甚解，平日里最爱的就是流连青楼酒肆，给漂亮的花魁作几首酸诗，也算是附庸风雅。
如今附庸风雅的人反倒成了国子监的博士，让乔语笙真是有点儿担心未来的国之栋梁们被带歪。
姜晟却摇摇扇子，道：“非也，非也。你看当年那些博士们，管得住我们这群皮猴儿么？但我就能管得住他们。恶人还需恶人磨，我在这国子监里也是有用处的好吧！”
“这倒也是。”乔语笙想了想，点头道。
因聊得比较晚，月上柳梢，乔语笙干脆在国子监里住了一夜。
本来里面就有监生们的宿舍，还有为值夜的老师们准备的客房，临时打扫出来一间给乔语笙，倒也不是问题。
只是当人把她领到了一间很偏僻的客房时，她有些不淡定了。
想当年，她这个纨绔住的也是最好的屋子，从来不与其他监生合住，永远都是自个儿一个人霸占一间；时光匆匆，怎么四年之后她却要住这破厢房了呢？墙上是斑驳的痕迹，也不知道多久没有刷过新漆了；枕头和被褥都旧得微微发黄，还好还算干净，没有霉味。
乔语笙叹息。
果然自己身为女史，不过一个九品芝麻官，就只有这么点儿待遇了。还是得赶紧升职加薪才是。
她本想着凑合一夜也无妨，却没想到，到了夜晚时，枕头边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乔语笙倏地就惊醒了。
说个很丢脸的事儿——她幼时虽然被师父丢去重月谷里修行过，却一向很怕虫子，当师兄弟们把一只蛐蛐儿、金蝉子什么的摆她跟前时，她能像猫一样飞快地朝后面弹跳开，伴随着“啊啊啊啊啊别过来！”的疾呼。
而在这夜深人静、更深露重的时刻，在这样一间小破屋子里，窸窸窣窣的声音，足以要了乔语笙的命。
她承认这样说有点儿夸张，但她确实哆哆嗦嗦地起了床，哆哆嗦嗦地开了窗户，借着窗外透过来的月光，仔仔细细地往床下瞧。
一对绿豆大的、圆圆的、嘀溜嘀溜的眼睛，在这一刻与她对视。
“吱。”那个小东西发出了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乔语笙鞋都来不及穿，破门而出，落荒而逃。
国子监没有什么丫鬟奴仆，平日里只有一些负责洒扫的小厮，白天干活儿，晚上更是不见人影。
在这偏僻的客房区，更是没人注意到发生了什么。
乔语笙跑出来后，赤着脚踩在长廊的木地板上，一下子又回过了神。
一阵夜风吹来，凉飕飕的，乔语笙不由自主地抱住了肩膀。
然后她就陷入了自我纠结之中：回去，还是不回去？
回去有老鼠，不回去冷……
就在她脑子像浆糊一样运转的时候，她感觉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连带着混入了风声和树叶的沙沙声中。
下一秒，便有人从背后为她披上了一件外衫。
乔语笙一惊，蓦地回首，熟悉的面孔闯入她的眼帘，在月光下清冷冷的，宛若谪仙一般。
“你……你怎么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乔语笙惊问。
“是你没注意。”楚斐道。
他亦没穿鞋，一身白色的亵衣，脚上踩着白袜，黑色的长发松散散的披着。
这样走在木地板上，如果走得轻，到确实是声音很轻。
乔语笙抿了抿唇：“你怎么在这里？”
“我今晚也住在这儿。刚才听见了你的声音，就出来看看。”楚斐道。
一种尴尬之感一下子蔓上了乔语笙心头，她刚才那尖叫之声着实有些惨烈……
又一阵风吹来，这阵风比先前的要更急一些，在这秋日的夜里也更冷一些，让乔语笙不由地裹紧了楚斐的外衫。
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
那是楚斐身上的味道，有点儿像是雪松味。又因为太久太久没有闻过，让乔语笙有一种悠远之感。
她低下头，轻声道：“我屋子里有老鼠……”
楚斐“嗯”了一声，道：“你跟我来。”
乔语笙觉得自己明明应该问一句“去哪儿”，可鬼使神差的，她什么也没问，就跟着楚斐后面走了。
他们在长廊里拐了两道弯，距离乔语笙住的那间破屋子得有大概好几百米的距离，这条路乔语笙越走越觉得熟悉，一直到海棠春坞映入眼帘。
海棠春坞是国子监里的一个独立小院，四面砌墙，仅由一条风雨回廊与其他屋舍相连。地面铺就了三色的鹅卵石，砌成一朵朵海棠花纹。屋舍的门前种着四五棵海棠树，此时正是结果的季节，像小苹果一样的海棠果红彤彤地挂在枝头。
乔语笙尝过海棠果，有点儿酸酸的。
……这是她四年前住的地方。
“进去吧。”楚斐道。
室内温暖得很，灯火摇曳，书桌前还摆着书卷，长塌整整齐齐。
“你睡这儿。”楚斐指了指床，“我再看会儿书。”
“你住这儿？”乔语笙问。
“嗯。”
“为、为什么？！”
她其实是想问“为什么你可以住全国子监最好的海棠春坞，我却要住在破厢房里”，但显然她不需要把话说这么明白楚斐也能明白，故而她得到了一个很残忍的回答——
“我官位比较大。”
“……”乔语笙扶额，“海棠春坞现在没人住吗？”
“嗯，你走了之后就没人住了，太高调。”
乔语笙又被噎了。
是了，她当年是很高调。
而此时此刻，她开始打起了退堂鼓，一步步往后退：“我觉得我还是回去住吧，孤男寡女的，不太好……”
却在下一秒，被楚斐抓住了手腕。
“你以前也没觉得不好。”
“……”
“我们曾经一起住在这里过的，你忘了么？”
楚斐直视她的眼睛。
乔语笙被看得心里发慌，心跳得无比之快。
她当然没忘！她怎么可能会忘……
但她只是偏过脸去，低声道：“我现在是郡主身份，你可不能乱说话……”
“那你去告状吧，说我乱说话。”楚斐不以为意。
乔语笙气得钻了被窝。
她也确实不想回去住那个破厢房。
屋子里点了檀香，味道淡淡的，却让人舒适放松得很。她把自己整个儿包在了被子里，只留出脑袋来，还面朝着墙，背对着外头。
海棠春坞并不大，甚至没有独立的书房，楚斐就在她不远处的案前看书。
她觉得心里有些酸楚，却又有点儿不合时宜的甜蜜。真是太不应该了，她想。
但是为什么，明明离得那么远，楚斐却说听见了她的呼喊声呢？
而且……他这是准备晚上趴在桌子上睡吗？
这么一想，乔语笙就有些愧疚感。
不如跟他说，让他上来睡吧？这床很大的，大家可以井水不犯河水，比如说弄点儿书放在两人中间，就像梁山伯与祝英台在书院时那样。
可又开不了这个口。毕竟她现在不是以前的男儿身份了，讲出这种话未免也太不矜持了。
她正犹豫和纠结着，却没想到，楚斐吹灭了灯。
紧跟着，他就朝床边走来。
乔语笙有点儿慌，她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反应，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然后，她就听见了楚斐的声音。
“往里面去一点。”
“啊？”
“你要我睡地板？”
——合着这个人就没打算趴桌子上睡啊！
乔语笙那点儿愧疚感顷刻之间烟消云散了，她正色道：“楚大人，你是天子身边的红人，又这般一表人才，我不好污了你的清誉。不然我看，你还是打地铺吧？”
“不好。”楚斐拒绝得很干脆，还坐在床沿上，把她往里面推。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乔语笙一股脑儿坐了起来。
“那你倒是跟以前一个样。”楚斐道。
乔语笙又被噎住了。
她自认为自己变了很多了，所有人也都说她变了，怎么楚斐却又不这么觉得呢？
可她来不及考虑这个问题，而是死死抱住被子：“你敢上来，我就，我就……”
楚斐用一种“那就怎样？”的目光看向她。
乔语笙掀了被子，作势要下床：“我就去找姜晟！他今晚也住这儿的！”
但她的脚还没探到地，就被楚斐猛地一压，一阵天旋地转之间，她被楚斐扑在了床上，楚斐的手撑在她的脸庞。
男人的长发垂下，扫过她的脸，扑鼻而来的是淡淡的雪松木香。
“不准去。”楚斐冷声道。
——他不高兴了。
乔语笙发现了这一点。
可是他又离自己离得这般近，近到总觉得他再低下头一点点，就能碰到自己的嘴唇。
心跳又一次扑通扑通地加速。
可楚斐却并没有这样做，他支起了身子，把乔语笙裹好，往里面推了推，又去柜子里抱了床被子来，躺在了乔语笙旁边。
他们之间隔着大概两三个胳膊那么宽的距离，很近很近，近到彻彻底底失眠了的乔语笙，还能听见楚斐的均匀呼吸声。
良久之后，她极为缓慢地抬起了手，轻轻地戳了戳楚斐的胳膊。
没有任何反应。
——睡着了啊……？
乔语笙收回了手，默默望着屋顶的横梁。
寂静的夜里，点点银光洒落，整夜无眠。
作者有话说第8章 第 8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