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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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室内，乌压压一排监生的脑袋。
楚斐站在上首讲课，官服衬得他身姿更为挺拔，如松柏般站立，昳丽的面孔清凌凌的，像一捧冰冷的泉水。
乔语笙坐在最后排，托着腮，注视着楚斐。
——他到还是和四年前一样好看。
楚斐讲的是“策论之试”。这是国子监一年一度的“大考”，由翰林院主办。监生们撰写命题策论呈上，翰林院的学士们阅卷点评，筛选出前十名来，呈交圣上，再由圣上与大学士商议，裁定前三甲。
虽然和科举考试这种大阵仗完全比不了，只能算国子监内部的“小打小闹”，但监生们却分外重视。
原因无他，这是一次重要的露脸机会，皇上一定会记住文采斐然的那个人。
楚斐来此，倒不是来讲策论怎么写的，毕竟这是国子监的博士们的日常授课范畴。但楚斐会讲述今年“策论之试”的细则，再拿出往前三年第一名的策论文章来，分别评述。
今日，在学的监生全都过来了，自然就有高门大户的公子，也有寒门苦读的布衣，整个儿国子监最大的课室装下了这百来号人，一开始还算安静，但楚斐讲课过半时，底下就开始嗡嗡起来了。
交头接耳的声音此起彼伏。
楚斐蹙了蹙眉，没有动怒，但却停下不说了。
于是很快，底下的监生们便感受到了屋内的温度骤然冷了下来，也不自觉地就闭了嘴。
乔语笙抱紧双臂摸了摸，和旁边的姜晟交头接耳：“楚斐还是跟以前一个样子，行走的冰盆子啊！”
姜晟表示非常赞同，接着就揪出了刚才说话最大声的那两个，道：“付广涛，汪清，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大人在讲课，你们不想听就滚出去！”
乔语笙看姜晟训他们训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由得想，当年他们几个也是这么挨博士们的骂的呀！
姜晟在这方面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啧啧。
为首的那个付广涛好像根本没怕姜晟——对，就和乔语笙他们当年一个样儿——他还嬉皮笑脸地顶嘴道：“姜博士，您也知道，我们几个参加了策论之试也进不了前十的，不过写篇文章交上去玩玩罢了，何必为难我们呢？嫌我们烦，放我们出去就好了嘛！”
“没门儿。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给我听完，不然我明儿就修书一份，派人送去你爹那里，让他把你领回去！”
付广涛闭嘴了。
楚斐继续讲课。
乔语笙觉得有些神奇，凑姜晟耳边嘀咕：“你平时也这么对他们么？”
“当然不了，每回都这样就没效果了，杀招要在关键时刻用啊！”
“这算什么关键时刻。”
“楚斐在的时刻，就是关键时刻。”
“不是吧？”乔语笙瞪大了眼睛，“他不过一个五品文官，你怕他？”
“我就七品谢谢。”
“可你是承平伯的儿子啊！嫡子！金陵纨绔届的翘楚！”
“变天了啊乔老弟！”姜晟叹了口气，还不自觉地用上了四年前对乔语笙的称呼，“你都不知道，现在在金陵城，楚斐是怎样的红人！他可是每天专门给天子起草文书的！跟咱们当年欺负他的时候不同了，晓得吗？”
“好吧。”乔语笙继续托着腮。
讲台上，楚斐已然评析完了第三篇文章。
他喝了口水，突然话锋一转，对着底下问道：“在座的各位监生，是不是对于谁能进前十、谁能争前三，已经心里有数了？”
底下鸦雀无声。
楚斐接着道：“如果我说，曾经有平日里倒数的学生拿过策论第一，你们信吗？”
“不信。”底下立刻有声音接道，还是那个付广涛。
乔语笙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付广涛问：“大人刚刚举例的三篇，有哪篇是出自倒数的学生之手？”
“都不是。”
“那不就得了。”付广涛痞痞地笑了笑，“我们对自己的水平还是有数的嘛。”
他旁边的人跟着哈哈笑了起来，似乎都不甚在意。
倒是前排的那些，面色绷得比较紧，一直也听得很是认真。
楚斐却不疾不徐地道：“四年前赢得策论之试第一名的那位，平日课业具是倒数。”
乔语笙以头抢桌。
不好的预感实现了——楚斐真的在拿她举例子啊！
“有鸟不蜚则已，一蜚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当年那位监生年仅十四，平日里总觉得自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就等着在国子监学完，回家荫封个无关痛痒的小官当当，但因为一些事情，他突然起了斗志，硬是和一位优等生打赌，赌的便是策论之试的第一名。而后，他头悬梁锥刺股，闭关近两个月，终是打赢了这个赌局。
“可能你们会感到奇怪，为何平时不认真读书的人，怎么可能稍微努力一下就能追上来？但其实并非如此。策论讲究的是思维和逻辑，此人平日里就很擅长辩论，在策论上固有优势。而大家在国子监里读一样的书，由一样的老师授课，底子本来就没有差太多，只要端正了态度，便极有可能迎头赶上。
“诸位能来到国子监读书，本就享有全邺朝最好的老师，最全的经史文籍。多少人想进都进不来，进来的却不当回事，那倒不如主动退学回去，把名额留给别人。但反过来说，若诸位想好好地学，那以诸位的底子，任何时候都来得及。”
楚斐一席话后，底下俱寂。
最终，楚斐留下了一个终极疑问——
“你们在座的、不在意这场策论之试的，又有几个能继承家里的爵位？现下有直达天听的机会，你们不把握住，难道就想回去当个不痛不痒的小官么？”
乔语笙默默地看向姜晟。
姜晟：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当年乔语笙是替兄长来读书，大家都知道她是国公府的世子，便是什么都读不出来也没事儿。
但更多的富家子弟，虽然是嫡子，却不是长子，难以继承爵位，例如姜晟这种，最后都是要分家出去的，若不能给自己挣个功名，日后也就只能当个闲散的富贵人了，至于子孙后代怎么样，那更不好说。
楚斐这个痛点戳得很到位，听得后面那几排世家子弟都一愣一愣的。
最后，付广涛问道：“敢问楚大人，您口中那位监生……现下如何了？”
口气都尊敬了好几分。
楚斐越过人群，看向乔语笙。
目光碰撞的那一瞬间，乔语笙觉得脸上倏地变得滚烫，不自觉地挪开了视线。
楚斐也移开了那张淡如深泉的眼眸，对付广涛道：“他自然过得很好。你若这次能进前十，我便为你引见他。”
“一言为定！”付广涛抱拳。
乔语笙把下巴磕在桌子上，继续嘀咕：“怎么都不问一下我的意见……”
姜晟突然笑了起来。
声音很轻，却还是掩饰不住。
乔语笙不满道：“你干嘛？很好笑是吗？”
“没什么。”姜晟摇摇头，“我真是笨得很，当年我压根儿就看不懂你和楚斐之间到底是什么情况，此时我终于是懂了！”
“……”乔语笙把下巴又磕回去了。
楚斐的课讲完便离开了。学生们稍微歇了会儿，便由乔语笙上去讲。
因她是宫中来的女史，底下皮猴一般的男孩子们便显得要更安静一些。乔语笙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那些认真聆听的寒门子弟身上，因为他们之前从未进过宫，甚至连一些正式的场合都没有去过，此番参加皇子公主的生辰宴，定会给他们不小的压力。
乔语笙看他们专注又紧张的模样，连声宽慰，还把一些要点写在了纸上，让他们回去誊写传阅。
姜晟亦在底下陪着听完了。
临了，他对乔语笙道：“我又发现了你一个变化。”
“什么变化？”乔语笙问道。
“你比以前温柔耐心了许多。”
乔语笙嗤笑出声。
她娘觉得她不懂规矩，性格糟糕，甚至不及小时候。
方掌言说她恣意张扬，自信过头。
姜晟却说她温柔耐心了许多，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作者有话说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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