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
一个月后，乔语笙跟随教引嬷嬷进宫。
女官的屋舍统一在皇宫的西南角，她和另一位名叫崔珍儿的女史同住一屋。
乔语笙进门时，崔珍儿手里的葡萄往地上一落，竟是看她看呆了。
“这位姐姐生得这般貌美，为什么不去选秀当宫妃啊？”这是崔珍儿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小姑娘满脸都是“你做什么这么想不开跑来当女官”的表情。
乔语笙笑道：“我十八岁了。”
言下之意是，她超年龄了。选秀都要十四到十六之间的。
当然了，皇上是她亲舅舅这事儿她没说。有些事儿后面慢慢就知道了，没必要现在倒出来。
崔珍儿“哦”了一声，大开大合地点了点头，随后开始帮乔语笙收拾包袱，一边收一边跟她聊天说话。
崔珍儿是五品京官家的嫡女，她很直白地告诉乔语笙：“嗨呀，我爹爹就是想让我来宫里熏陶两年，抬抬身份，他指着我出宫后可以高嫁呢！”
她说得这么直截了当，乔语笙也不好惺惺作态，干脆也拿了点儿自己的“私密信息”作为交换：“我本来是要嫁人的，可我还没见过未婚夫长什么样子呢，他就一场恶疾去了……我爹娘就让我进宫来了，哎！”
乔语笙倒是没有说谎。她从国子监出来，回到成都府后，她家里确实给她说了一户人家，未婚夫也确实生病过世了。
她算不得伤心，毕竟她也不知道对方是谁、性格怎样，那阵子她心如死灰，觉得嫁谁也就那么回事儿吧，反正都不是楚斐。
但还是有点儿替对方感到可惜的，那么好年华的男孩子，看画像也是仪表堂堂。
不过，她进宫倒不是她爹娘的意思。
“你这有点儿惨啊。”崔珍儿同情道，“没事，进了宫大家都是姐妹了，我们又不像那些妃子们要争宠，我们得互相帮助的呀！”
女人之间的友谊往往从交换秘密开始，乔语笙深谙其道。崔珍儿小她三岁，性格直爽，没什么心眼儿，很快便被乔语笙套话套了底朝天。
比如说，她俩同为司言底下的女史，住一间房，如果升任了掌言，就有自己单独的一间屋子了。
还比如说，另两位女史都有自己的单独的屋子，因为她们是宫妃，犯不着住女官所……一位是蓝宝林，另一位是姜美人，明儿大家一起见了掌言时就能瞧见。
她们的顶头上司掌言大人一共有两位，年纪轻一些的姓方，年纪大一些的姓宣。
当然了，这些乔语笙通通都记不住。她觉得也不着急，慢慢记吧，大家见面见多了，总能记住的。
但在崔珍儿的叨叨之下，她突然意识到了那个方掌言到底是谁。
——诶，不是女官殿选时的那一位么！
就那个凶了她的，让她不准妄议宫中娘娘的。
虽然乔语笙觉得自己不被一个掌言喜欢，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但不管怎么样，方掌言也是自己的直属上司，还是尽量不要惹她，给自己少找点儿麻烦。
到了夜里，崔珍儿开始说梦话。
十五岁的少女第一次离家，还有诸多的不适应，梦里都在喊娘亲。
乔语笙躺在另一张床上，无声地笑了。
——真好，这姑娘一定和家里关系很好，在充满了爱的氛围里长大的。不像她，对“家”这件事儿也没什么特别的概念，离家早已成为习惯。
乔语笙翻了个身，闭上了眼。
夜色浓如墨迹，渐渐地晕染开来。
*** ***
次日，四位女史一同面见掌言。方掌言还是那个方掌言，宣掌言倒是乔语笙第一次见。
宣掌言并不像方掌言瞧上去那般年轻。她看上去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应该没到三十岁，神情、容貌具是淡淡的，就连妆容也素雅得很，在乔语笙看来，甚至有几分高冷，看上去不是很好相处的样子。
她也不说话，就静静坐在那儿。
另两位兼任女史的宫妃也施施然到了女官所。个子不高的是蓝宝林，身形高挑的是姜美人。
蓝宝林敲上去内敛而恭敬，远不及姜美人张扬突出，光是站在那儿，风格都有很大区别。
崔珍儿戳了戳乔语笙，和她咬耳朵：“姜美人是承平伯家的嫡女，一进宫便封了美人，其他人都还只是御女、宝林呢。”
乔语笙点点头，丢给崔珍儿一个“原来如此”的眼神，但心里却在嘀咕：好像还是自己的出身更高一点儿……
宫妃兼任的女史，与正经考进来的女史，就连站在宫室里都不约而同地分立两侧，泾渭分明。
方掌言见人到齐了，便开了口。
“今日是和大家的第一次正式见面。从今往后，大家便同属六尚二十四司的司言司了，当以同僚相处。在这宫中，你们一定要尽心尽力替皇上、皇后娘娘办差。”方掌言先说了些场面话，又看向宣掌言。
宣掌言摆了摆手：“我也没什么要交代的，你接着说罢。”
地位高下立判。
资历老就是不一样啊。乔语笙想。
方掌言正色道：“既然是进了宫当女官，从前在家中如何，到了宫中便做不得数了。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出身，从前有没有封号在身，现在在我手下，我便都会一视同仁，明白吗？”
“明白了。”四人齐声道。
乔语笙颇有些好奇。这方掌言，难道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吗？
她用眼锋快速地瞟了下四周人的表情，却发现姜美人的嘴角勾勒出一个若有若无的讽刺笑容来。
哟，看来自己对号入座的也不止她乔语笙一个嘛？这就有意思了。
乔语笙一个一个判断过去。
把情绪放在脸上的人，往往都不足为惧，姜美人便是如此；崔珍儿就是个没心机的小姑娘，但比她早进宫几日，热衷于打探宫里的事儿，好好相处便是；至于这个蓝宝林……有待观察。
乔语笙正在心里打着算盘，又听方掌言道：“现下，便有一件事要交予你们，也算是试试你们的水平。”
四人皆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姿态来。
“我们司言司，掌承敕宣付，别钞以授司阍传外；掌宣传，外司附奏受事者，奏闻，承敕处分，则录所奏为案记。是以，文字功夫必须得过关的。下个月大皇子与三公主要在宫里合办生辰宴，届时将邀请公侯百官携家人赴宴。你们四个，今日便在这里各起草一份宫宴邀帖，我会挑写得最好的一封呈上给尚宫娘娘过目。当然了，若写得都不行，便是你们的水平问题了。”
方掌言交代完任务，宣掌言终于开口了：“笔墨纸砚，此处皆有。你们四个慢慢地写，我和方掌言还有事要忙，过半个时辰再来看看你们写得如何了。”
说罢，两位掌言便起身离去了。
宫室里，乔语笙、崔珍儿和蓝宝林便开始面面相觑，唯独姜美人对着房梁翻了个白眼。
崔珍儿先问出了口：“为什么大皇子和三公主要合办生辰啊？”
姜美人道：“你们都不是金陵人是吧？”
崔珍儿：“我是啊……”
姜美人：“那估计你家既没有爵位，也没有三品以上大员。”
崔珍儿：“……”
过于刻薄。
姜美人抖了抖广袖，道：“大皇子今年十五岁，二皇子十二岁，三公主才四岁。很凑巧的是，三公主居然和大皇子同月同日生，再加上皇上中年得女，龙颜大悦，对三公主宠爱有加。从那以后，只有大皇子陪着公主过生日的份儿，两人的生日宴都合办的。”
崔珍儿问：“那大皇子岂不是有点儿委屈？”
姜美人瞥了她一眼：“倒也不尽然。大皇子会在宫外单独办小宴，只邀请好友参加。”
蓝宝林反应了过来：“所以说，宫里生辰宴的主角还是三公主，大皇子是做陪衬的。”
姜美人颌首：“我每年都会跟着爹娘进宫赴宴，差不多就是这样。”
乔语笙也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倒是多亏你提点。”
“大家都是姐妹，哪里算得上提点。”姜美人嘴上这么说，但笑得很矜持，一副很受用的样子。
——嗨，真的是个傻的。怕是以后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呢。
乔语笙在心里叹了口气，顺便为姜美人点了蜡。
信息交换得差不多了，四人分别找了张桌子跪坐下来，开始草拟请帖。
她倒是有一个不一样的情报，并没有分享给其他人。
她母亲刚回到金陵时，便进宫面了圣。虽然长公主李氏和圣上并非一母同胞，但幼时，却是个很照顾圣上的姐姐，和今圣关系挺好。
是以，李氏听皇上说，准备封大皇子为太子了。
邺朝是嫡长子继承制，大皇子被封太子，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儿，没什么好稀奇的。
但什么时候封比较合适呢？
要么皇上给大皇子交代了很重要的差事去办，办完后就顺理成章地封了，但目前来看，大皇子这段时间并没有什么值得特别嘉奖的大功劳。
那便很有可能，是在今年的生辰宴上宣布这件事了。
所以，出于皇帝对小公主的疼爱，大皇子哪年给三公主当陪衬都很正常，唯独今年，指不定会有变数。
皇子和公主，到底谁是主角，最终体现在这份请帖要求谁出席上。若是陛下当真要封太子，那么便要声势浩大地办，三公九卿一个都少不了，夫人们、嫡子嫡女们也要尽数入宫。
像以往那样，哪个王爷带个受宠的侧妃甚至小妾来宫宴露脸这种事情，绝对是要不得的。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要“重规矩”。
半个时辰过后，只有方掌言一人回来了。
四人交上自己所书内容，方掌言挨个儿看过了，点点头：“都写得还可以，看来在家中读了不少书。”
不出乔语笙所料，方掌言最终留下了自己那一份。
然后，她朝蓝宝林招了招手。
“你过来。”
蓝宝林恭敬地走上前：“娘娘请吩咐。”
方掌言拿起一支笔，在乔语笙的那份上提笔勾画：“这几处需要改动。”
她一一指出，颇为耐心地讲给蓝宝林听，最后道：“你一会儿照着我说的，重改一份，再誊写一遍，送去永福宫给尚宫娘娘过目。”
“是。”蓝宝林道。
乔语笙：“？？？”
方掌言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她先是脑子空白了一会儿，又回过神来思忖了片刻，最终，在蓝宝林即将领着她的那份文稿离开前，开口道：“掌言大人，这篇是我写的。”
方掌言看了乔语笙一眼，突然就笑了。
“我当然知道是写的。”她道，“殿选那日，我便瞧着你伶牙俐齿得很，故而有更重要的事情交予你。你午后便启程，去一趟国子监。今年宫宴，国子监的学生们也要入宫赴宴，他们中有很多各地层层选拔上来的子弟，甚至不少是寒门，对宫规不甚熟悉，你去教一教他们赴宫宴的礼仪。”
乔语笙：“………………………………”
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么？显然没有。
至于这份草拟的文书，借蓝宝林的手交出去，那还有她什么事儿么？蓝宝林改了改、呈上去，那便是蓝宝林写的了。
不管方掌言是不是想抬举蓝宝林，但想针对自己这一点，已经非常明显了。
作者有话说第5章 第 5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