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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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皇都金陵城的秋日依旧闷热。马车行至玄武湖附近时，湖面蒸腾的水汽扑鼻而来。
乔语笙的衣衫里都浸出了薄汗。她撩开马车内的帘子，望向窗外，官道两旁的银杏叶已经开始逐渐泛黄了。
乔文婉道：“听说十一月的时候，金陵的银杏叶铺就一地金黄，甚是好看。姐姐见过吗？”
长公主李氏轻哼了一声：“你姐姐又不是没在金陵待过，如何不知？”
乔语笙似乎没有在意那带着些微不满的鼻音，而是淡然道：“金陵的银杏落叶美极，今年母亲和妹妹都可以瞧见。”
乔文婉轻轻一笑：“也就我一人没见识罢了。母亲生于皇城，又怎么会没见过呢？”
李氏对乔文婉很是耐心：“金陵女眷多有诗会，届时银杏落满长街，必有人邀请你游赏。可以提前准备作两首诗词备着，或者练习一下画作，届时会有用。”
“母亲说得是。”乔文婉道。
乔语笙没和母亲与妹妹接着说话，而是把下巴搁在了窗沿上，看着沿途的风景发呆。
四年了。
她当年离开金陵城时，走的便是这条路。
李氏的眉头蹙了起来：“你怎么一点儿仪态都不顾？”
乔语笙叹了口气，又笔直地坐了回来。
忍一忍吧，反正没几天就进宫了。她心想。
但李氏似乎对她这样子很是不满，接着道：“你是要进宫的人，不论是后妃娘娘，还是宫廷女官，哪个不是名门世家出身，一言一行极为端庄的。你这样子，只会被笑话荣国公府的嫡女没教养！”
乔语笙觉得心口有点儿梗。
一时没忍住，她还是怼了回去：“女儿觉得，像妹妹这样还未定下亲事的，才需要特别注重仪态；至于我这样的，怎么着也都无所谓了。”
“你怎么回事？”李氏的脸色登时就垮了下来，“陛下封你为郡主，是让你变得这般飞扬跋扈的吗？阿笙，你以前虽然胡闹顽劣，但也没到这般地步！我是怎么教你的？”
“我变成这样，您还不知道原因吗？”乔语笙反问道，“只有亲王之女可以被封为郡主，您是长公主，文婉依制被封为县主，至于我——为何担了郡主这个身份，母亲又怎会不清楚？”
“那是因为……”
“母亲，”乔文婉出声打断道，“快到金陵城了。”
剩余两人之间的火药味戛然而止。
“晚上您还要进宫面圣呢，别动了气，回头脸色不好看。”温言安抚完了李氏，乔文婉又看了一眼乔语笙，“姐姐也少说两句罢。”
乔语笙闭嘴了。
她索性不坐在车内了，掀起了车门帘就要往外跑。
“停车！”她对着车夫喊道。
“你要去哪儿？！”李氏高声问道。
“不去哪儿。天气不错，我自个儿骑马。”乔语笙道。
再用仅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嘀咕一句：“省得招你们烦。”
“锥帽戴上！”李氏道。
乔语笙“嗯”了一声，随手拿起锥帽就往脑袋上一扣，出了车厢。
带着玄武湖水汽的热浪扑面而来。
自己已经十八岁了啊。乔语笙想。
从十三岁被荣国公府找回起，归家已然五载。
她不像妹妹那样，在身为长公主的母亲身边长大，十几年来被母亲教养成一位端庄优雅的名门贵女。
母亲说她爱胡闹、不知礼数，她也认了。她愿意改。
至少现在，不至于再给国公府丢脸了吧？
但是又有什么用呢，她始终无法融入这个家。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毕竟她缺了十三年。
乔语笙骑在马背上，甩了甩脑袋，不愿意再继续想这件事了。有些事情，强求不来的，她早就知道。
不到半个时辰，金陵城的城门便逐渐映入眼帘。
*** ***
高高的城楼之上，禁军每隔几米便值守一人，长枪矗立在身侧，另有箭筒、炮筒等储备。虽然城楼亦是军事堡垒，但皇都金陵多年无战事，安全得很，故而值守的禁军都偶尔会打个哈欠、略有些懈怠。
虽然平民百姓上不来，但偶尔会有官员登高送别。今日，便有两个文官服饰的人伫立城楼之上，正在低声说话。
“楚大人，您觉得陛下是什么意思？”
王弘的肩上背着包袱，脸上颇有些忧愁。
他是今年的新科进士。因排名不算很高，并不像前三甲那样拿到了翰林院修撰、编修这样的好位置，而是和大多数人一样当了庶吉士。
本来就是先熬个几年资历，他早已做好了思想准备。谁知道皇上居然派他去出公差传圣旨，路途遥远得很。
——传圣旨一般不是公公们干的事儿么？为什么要他一个庶吉士去啊？
楚斐是专程来送他的。亦或者说，“提点”他。
楚斐是翰林院侍读学士，从五品，他的上上上上级，按理说目前和王弘八竿子打不着。是以，听闻楚斐要来送自己的时候，王弘受宠若惊，登时回过味儿来了，便开始不耻下问。
“让入了翰林院的新科进士去传旨，你觉得是为了什么？”楚斐反问道。
王弘不解。但他又不能说“我就是不知道才问大人您的呀”。
楚斐提点他：“翰林院是什么地方？”
王弘不假思索道：“编纂书籍、研究经史、经筵侍讲的地方。”
内心再补充一句：给皇上当秘书，帮皇上起草诏书，听皇上唠叨，给皇上出谋划策。当然了，这些活儿得学士以上的人才能干，跟他王某人暂时没什么关系。
但这么一回答，王弘突然就懂了。
“原来如此！陛下这是想给那位大人抬身份呢？！”
楚斐没回答，算是默认。
王弘正了正行囊，然后行礼，道：“多谢楚大人提点，下官这便出发了。”
楚斐颌首。
——虽然转了两道弯才明白，但也还算孺子可教。
只是，让翰林院的人跑这趟差，并不是皇上的意思，而是皇后的意思。这一点，便无需告诉他了。楚斐心想。
王弘下了城楼，骑马离去。楚斐并没有送下楼去，而是在高处目送他。
金陵自古繁华。城门开阔，车水马龙，行人来来往往，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
楚斐负手而立，脸上却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高处更能感受到风的轨迹，九月的秋风还带着星星点点的热意，吹得他的发丝微微扬起。
城楼之下，一行甚为豪华的车马自外向内通过金陵城门。
对于掉下来一片树叶都能砸到贵人的金陵城来说，这本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只是打头阵的似乎并不是什么家丁、管事，而是一女子。
女子身形高挑，骑在马背上，背挺得极直。她身着水色长裙，头顶的白纱锥帽戴得很是懒散，正前方的白纱被掀开翻了上去，似乎是不想让其当了视线。
这身影……竟有些莫名得熟悉。
楚斐定睛看去。
也不知怎么的，骑马的女子倏然抬起了头，看向了如洗的碧空。
刹那间浮光掠影，那张姣好的面容，竟与四年前印刻在脑海里的面孔重合在了一起……
楚斐的心跳陡然间加速，他深吸一口气，飞速冲下了城楼，然而不过片刻的功夫，那一行车马已然隐没在了金陵长街的人群之中，竟不知朝着哪个方向去了。
长街上熙熙攘攘，不断有人与他擦肩而过。
他突然感觉到了一种极深的无力感。
这世间的热闹，似乎都与他无关。
是错觉吗？明明性别都不一样。
可是……又为何长得如此相似？就连从高处望下去的背影，都一模一样。
*** ***
秦淮西段，镇浮淮以西、下浮桥以东的地段，多为皇子皇女、公侯贵胄的私宅。
荣国公府在金陵的私宅亦在此处。
因荣国公一家常年驻守川府，是以，金陵的大宅荒废了许久，平日里只有一个管事、两个婆子、外加几个丫鬟小厮打理着。
此次，国公夫人、长公主李氏带两位嫡女进京，偌大的宅院一下子多了许多人气，氛围也鲜活了起来。
乔语笙在丫鬟婆子的引导下到了自己的鹿鸣轩，内里装饰一新，古玩架上错落有致地摆着瓷器、摆件。
为首的刘妈妈邀功道：“这些都是按照二小姐在成都府时偏好的陈设去布置的。”
乔语笙身边的大丫鬟霜露，眯起眼睛：“刘妈妈如何得知我们小姐喜爱的陈设的？”
刘妈妈忽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妥，瞪大了眼：“是夫人提前遣来的胡妈妈说的呀！”
乔语笙“嗯”了一声，道：“辛苦了，霜露看赏。”
霜露没再继续说话，把早就准备好的荷包递给了刘妈妈。刘妈妈这才放下了心，带着一脸笑意离开了，倒是一路跟过来的丫鬟们全都留了下来，大约以后全是她们院子里的。
霜露道：“你们暂且都在鹿鸣轩外伺候，晚些小姐再给你们安排活儿。”
丫鬟们都回了“是”，挨个儿退了出去。
眼瞧着人都走了，屋内只剩下自己和霜露二人，乔语笙立刻以一个“大”字型往床上一扑。
“可累死我了！”她哀嚎道。
“小姐最后那一段路非要骑马，这天这么热，能不累么？”
“不骑马，我在车里还有活路啊？会被念叨死！”
霜露气恼道：“这屋里的陈设跟咱们在国公府时一个样子！分明都是按照长公主的喜好来布置的，那刘妈妈还一个劲儿邀功讨赏！”
“不知者无罪嘛。”倒是乔语笙心态好，“没事儿，住不了几天，咱们就进宫了。”
久违的金陵城啊。乔语笙托着腮想道。
不晓得过去的狐朋狗友们都怎么样了？
升官发财了吗？
搞不好小崽子们都满地跑了呢。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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