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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18(一更) ...

  •   啪嗒,啪嗒。

      粘稠血液一滴滴落在青石板上,视野所及之处,尽是一片斑驳刺目的红。

      孟卿卿闻着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嗓子发紧地死死盯着面前头破血流的女人。半晌,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惊人:“......谢韵诗,你在干什么?”

      “干、咳......干什么?”

      女人半张脸已经被血浸透,闻言抬睫,喘不过气似的,大口呼吸了几下。

      她缓缓摊开手,将掌心里残留的瓷杯碎片一点一点抖落,攥紧旁边的木桌角,然后才费力地抬起头,气息凌乱,喘着回答:“孟小姐,我在向你在认错啊。”

      她握住血肉模糊的手,忽然笑起来,笑得讽刺又狼狈。依旧是倚靠着那张沉重的黄花梨木桌,谢韵诗身体有点颤抖,却依旧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你满意了吗?我猜等婉沁她们来了,也会很满意。”

      厅堂窗外照进几束初夏阳光,明亮温暖。孟卿卿就站在这片阳光里,看着面前这个心狠手更狠的女人,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从未了解过谢韵诗。

      书房的方向很快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些凌乱。闻声而来的佣人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外,被里头沉凝的气氛和谢韵诗禁止靠近的眼神吓得一愣,纷纷缩起头,不敢吭声了。

      孟卿卿闭了闭眼,还没说话,就听见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那女人,忽然再次开口了。

      她盯着被阳光笼罩住的年轻女孩,温婉优雅的表象被击碎,于是只剩下狼狈和讥讽——女人此刻的模样和从前大相径庭,仿佛很幸灾乐祸似的,在一地狼藉中喘息着,忽然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孟卿卿,其实你也知道的,不是吗?”

      “......”

      漫长凝固的沉默中,孟卿卿并没有回答。谢韵诗透过鲜血淋漓的睫毛,看见她倏然攥紧的双手,快意地勾起唇,像是在一点点揭开眼前人的伤疤。女人喘息着,一字一句说——

      “其实你也知道。”
      “你自己有病,对吗?”

      话音落下。

      孟卿卿瞳孔一缩。

      她倏然转身,像是被凄惨踩断尾巴的猫,炸得浑身汗毛竖起。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攥紧——指甲陷进皮肉,孟卿卿却恍然不觉,那张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可细看之下,却藏着股混乱到极致的冷静疯狂。

      窗外日光已经从窗沿移到墙壁,榕树上不知栖着什么种类的鸟,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莫名刺耳。

      就在这刺耳的鸟鸣声中,孟卿卿忽然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慢,书房方向传来的脚步声如此遥远,晏亭他们还没来吗?她脑海一片混乱,然而刚抬起眸,在看清面前气息微弱的谢韵诗的瞬间,孟卿卿一怔,心底忽然生出了某个令自己都害怕的想法。

      半晌,她垂下眸,声音轻得几乎快听不清:“谢韵诗,你是不是神智不清了?”

      那双桃花眼里充斥着某种隐藏已久的东西,宛如深不见底的海面,冷而沉。谢韵诗看着看着,忽然大笑起来,她畅快淋漓地看着孟卿卿,像是在看一个自欺欺人的患者,继续吐出一句句毒蛇般的话语:“孟卿卿,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和陈清清很像。”

      “没错,你成年的那个晚上,我说那个女人就是个神经质的疯子,我说错了吗?”

      “你小时候多可爱啊,我还以为你和她不一样,结果呢?哈哈哈哈。这么多年了,你居然开始变得和陈清清越来越像。”

      “她是朵根本经不起打击的温室花,所以死了。你比她强,你是只装成老虎的猫,以为全世界都看不出来你强装的高傲,可其实呢?所有人都知道你懦弱得可怕。”

      “我真好奇昨晚发生了什么,能让你放下骄傲,半夜跑到这里来......”

      话未说完,谢韵诗呼吸倏然一窒。

      眼前充斥着一张冰冷阴郁的脸,宛如午夜索命的艳鬼,孟卿卿忽然将鲜血淋漓的女人一把拽起,那只手死死扼住谢韵诗纤细的脖子,像是下一秒就要将人掐死在这里。

      冷冷的桃花眼和这张脸几乎快要贴在一起,孟卿卿开口,声音沉得令人心惊:“谢韵诗,你再说一句?”

      谢韵诗被她用力一扯,砰地就被仰面按在地上,眼前瞬间晃过一片虚影,太阳穴也痛得砰砰直跳,可她咬着牙,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力气支撑着,硬是喘息着没倒——谢韵诗破罐子破摔般,死死瞪大眼,低声嘶哑道:“孟卿卿,你不觉得自己活得很累么?”

      “你既然厌恶孟家,又为什么还要每个月都嚣张跋扈地回来?泛海是你的私人房产,可是婉沁每次去找你都能进去——说到底,你还是放不下那点可怜的亲情!”

      “你觉得自己足够坚强,让我猜猜,你是不是每次睡不着都还要靠着喝酒才能度过?是不是每次都要躲在那个可笑的角落阴影里,缩成一团才能有一丁点儿的安全感?”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弱,到最后几乎只剩下微小的气音。谢韵诗感觉到涌入肺里的呼吸更加稀薄——余光瞥见身后佣人慌张的目光,和年轻女孩儿赤红的眸底......她双眼鼓胀,忽然开始破碎地笑了起来:“孟卿卿、你杀得了我吗?”

      “你在我身边呆了十八年,我太了解你。”
      “你是有我跪着也得不到的东西,可是卿卿......咳、我真的建议你,快去看一看心理医生——”

      “不够冷血、又不够心狠,等孟舟也死了,你还能得到谁的庇护?”

      话音落下,孟卿卿瞳孔倏然紧缩。

      周围一切都变得昏暗,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魔鬼魇住,面前女人的话语就是那把刽子手里握着的尖刀,倏地往她心底最深处狠狠插去,一片鲜血淋漓。

      她紧紧掐着这个女人的脖子,耳边莫名响起一阵混乱的轰鸣。孟卿卿看着谢韵诗脸色涨红,看着她生理性掉下眼泪,甚至看着她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慌张,眼珠外翻、四肢开始无力又猛烈地挣扎——

      孟卿卿依旧木然地掐着她,半点儿力气没放。

      身后佣人因为角度问题,看不见谢韵诗的惨状,孟卿卿觉得此刻真是反驳面前女人的良机——我杀得了你,所以你刚刚说的都是错的。都是屁话。

      然而窗外阳光落在孟卿卿身上,温暖而明亮,孟卿卿忽然觉得时间过得竟然如此慢,面前的谢韵诗滑稽地张大了嘴,企图呼吸到丁点空气,双手也已经开始无力下垂——她是要死了吗?被我掐的?孟卿卿怔了怔,忽然问自己。然后带着某种被猝不及防击中的心慌,终于开始觉得有些茫然。

      然而那只手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般,牢牢卡在象征着一条生命的动脉处,想放也放不掉。谢韵诗的唇色已经开始泛紫,孟卿卿张了张嘴,分明用了力气,却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

      谁来阻止我一下??

      刚这么想,孟卿卿身上的阳光便忽然被谁遮住了。

      旋即手背被另一只修长的手覆盖住。

      那人掌心温暖,带着一股温柔却坚定的力量,将孟卿卿那只泛着细细青筋、正在行凶的右手,倏地挣开了。

      也将她从差点成为凶手的处境里挣开。

      孟卿卿终于听见耳边传来清晰的声音,那道莫名混乱的轰鸣远去,她急促地喘出口气,与此同时,感觉到自己正被一股雪松掺杂着橙花的味道包围。

      周围一切像是按下了电影的播放键,形形色色地开始鲜活起来,而抱着她的人却仿佛什么从天而降的英雄——男人穿着件衣料柔软的白色短袖,上头是精致繁复的山水纹绣,在阳光下隐约折射出光泽。宽阔温暖的怀抱笼罩住她,抬眼望去,还能看见对方线条清癯的下颌骨,和深隽漆黑的瞳孔。

      孟婉沁慌乱的尖叫、父亲沉声拨打救护车的声音、谢子风倏然扑过来的急切......局面混乱糟糕,而在一片喧嚣吵闹的声音中,晏亭却始终拥着孟卿卿纤瘦的背脊,手臂坚实有力,宛如最牢不可破的城墙。

      他垂下眸,看着怀里人那双潋滟充血的桃花眼——年轻男人脸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后怕和震惊,然而整个人却是刻意放松的,仿佛要安她的心般,一如既往朝孟卿卿淡淡地笑。

      孟卿卿听见他说:“卿卿,不要怕。”

      这一刻,她忽然就整个人彻底回过了神。

      疼痛和茫然如同潮水般朝孟卿卿涌来,巨大而深重的后怕吞噬了她——孟卿卿呆呆低头,看见自己另一只手的手心里不知何时已经攥紧了一块破碎的瓷片,此刻掌缝处正逐渐渗出血迹,斑驳地染在晏亭白色的衣角边,一片刺目的红。

      她差点儿杀人了。

      这个事实令孟卿卿感到悚然。

      多奇怪,即便知晓是谢韵诗故意挑衅激怒,可如今事情发生了,孟卿卿却依旧觉得是自己的错。

      窗外的鸟儿又开始叽叽喳喳地叫,孟婉沁满脸泪痕地转头,尖叫着想朝孟卿卿扑来,却被晏亭皱眉毫不留情地避开。她被周围佣人死死拦住,只能站在原地,看着被年轻男人护在怀里的女孩儿,眼里全是深切的恨意:“孟卿卿,你是不是人?!你居然想杀了我妈!”

      “你就是个扫把星,滚!滚出这里!!”

      女孩儿刻骨的声音传来,裹挟着谢子风莫名厌恶的目光、周围佣人惧怕怯然的神情、谢子文深沉难辨的眼睛......孟卿卿一颤,身体忽然畏寒般抖了下。

      她睫毛震动,头一次失去了以往的骄傲,不知该作何表现,以面对这样黑白颠倒的情形。

      混乱中,寂静中,孟婉沁依旧无声而怨恨地流着泪,女人大口喘气的动静也依旧不断地传来——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孟舟向晏亭使眼色、示意让他们快走时。

      孟卿卿忽然吐出口气,再次抬头,然后将面前横着的那只坚固有力的手臂、轻轻推开了。

      晏亭动作一顿。

      紧接着,他看见她此刻倔强的模样。仿佛又看见了昨夜那朵淋着暴雨、却依旧不肯低头的小玫瑰。

      不知为何,晏亭的心脏忽然紧了紧。

      孟卿卿离开他的保护圈,站在众人面前。她努力挺直背脊,看着躺在地上急促喘气、模样令人怜惜的谢韵诗,半晌,才声音沙哑道:“......不是我的错。”

      话音刚落,孟婉沁眼泪一停,瞬间震惊厌恶地看向她:“孟卿卿,你还要不要脸?!”

      谢韵诗躺在地上,握紧旁边神色慌张的谢子风的手臂,珊珊手串在阳光下红得像血。她此刻才从刚刚的窒息中缓过神来,半张脸都被血浸湿,却仿佛恢复了理智似的,喘息着,声音微弱道:“婉沁,不要、不要这么和你姐姐说话......”

      晏亭在身后忽然皱起眉。

      而孟舟从担心女儿的情绪中缓过神来,听见这话,同样皱了皱眉。他站在阴影里,目光落在谢韵诗那串剔透的珊瑚手串上,顺着手腕看去,旁边就是刚刚神色苍白、似乎比他还要急切的谢子风。

      男人一顿,桃花眼莫名沉了沉。

      那头的孟卿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盯着谢韵诗那张残留着一丝恐惧的脸,半晌,才声音沙哑地说了三个字:“调监控。”

      孟婉沁哗啦啦的眼泪一顿。

      “刚刚厅堂的监控,还有昨天夜里大门周围的监控,全部调出来。”

      孟卿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理智重新回到脑海,她转过头,对一旁的孟舟冷冷道:“还有,不用叫救护车,那道口子也是她自己砸的,死不了,让孟家的家庭医生来。”

      孟舟一愣。

      半晌,男人才迟疑着点了点头,走到一旁,拨通家庭医生的号码。

      “谢韵诗必须呆在这里,等着监控出来。”思绪越说越流畅,孟卿卿恢复了来时从容的模样,同时抬起清冷潋滟的桃花眼,面无表情地看向谢家兄弟,冷声道:“最后,这是孟家的事情,你们现在可以出去了。”

      话音落下,谢子风第一个白了脸色。

      孟卿卿看着他异常的神色,忽然间,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这想法太过匪夷所思,她第一时间便是否认,孟卿卿定了定神,几秒后,将目光重新落在谢韵诗逐渐难看的那张脸上。

      她和她隔着片冷而沉的空气,冰冷地对视着,谁也不肯先移开。半晌,孟卿卿终于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厌恶和冰冷,讥讽道:“我要让你的好女儿和丈夫听一听,你刚刚说的,到底是什么畜生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018(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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