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17（有点瘦的二合一） ...
-
房间里相当暗。
如果谢韵诗知道，昨夜做的事情会以这种形式“回报”到自己身上，那么她绝不会将人狠狠推倒在大雨中。
她至少会好言好语地递给孟卿卿一把伞。
但世上没那么多如果。
刚摆过白粥的梨木桌沁凉，触感是带着冷冽的硬，仿佛边缘尖锐的岩石礁块，裹挟着属于泥土和海浪的微腥气息。
谢韵诗被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死死按在桌上，闻着这股近在咫尺的气息，胃里不自觉就开始翻涌——旁边椅子在刚刚的挣扎中已经被踢翻，她被迫从墙角处拽到这里、半跪下身，左脸连带着半边儿头发都被孟卿卿按在饭桌上，难以呼吸。
“卿卿、咳......”谢韵诗实在没料到，孟卿卿的力气会这么大，简直和昨夜失魂落魄的模样判若两人，“你听我解释......”
孟卿卿垂眸，脸上表情很淡：“听你解释？”
已经到了这狼狈地步，面前的女人居然还想勉强保持往日的优雅温婉——额头青筋微凸，谢韵诗向来看得清形势，于是压下心底翻涌的剧烈不安，呼吸了一大口气，强行冷静地抢先解释：“昨天只是个误会，你半夜从泛海跑过来，又下着大雨，我是真的没有反应过来......”
“误会。”
孟卿卿勾唇，语气平淡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笑了笑。然后弯下腰，不紧不慢地凑近谢韵诗——那双原本潋滟的桃花眼在阴影中格外黑沉，宛如一片深不见底的海，冷得刺骨。
“谢韵诗，你说你是不是自找苦吃呢？”
四周寂静，门外的佣人已经退至五米外，听不见这边的任何声音。她们呼吸着同一小片空气，冷意仿佛能顺着鼻息一路灼烧进喉咙，谢韵诗瞳孔缩了缩，看见她眼里反射出的自己：“......什么意思？”
孟卿卿笑了笑，颇为漫不经心似的，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拍了拍这张令人生厌的脸。然后亲切地说：“意思就是，恭喜你，谢韵诗。你马上会变的很惨。”
窗外阳光明媚，房间里却阴凉潮湿，孟卿卿回想起几小时前砸在身上硕大的雨滴，和自己被这场雨浸得冰冷的心脏，那种仿佛被迎面打了一巴掌的感觉，让她眼里不自觉就浮现出一层戾气——这股戾气扑面而来，凛冽着，令谢韵诗遍体生寒，甚至觉得快要无法呼吸。
——面前这女孩儿的眼底，藏了只谁也不知道的恶兽。
谢韵诗被迫半跪在地上，勉强保持住自己的仪态，心中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重：“卿卿，你听我说......”
孟卿卿没理她，而是睨着眼，自顾自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昨天雨那么大，我受的所有苦，你今天都得还回来。”
她侧过头，桃花眼轻轻弯了下，看上去竟有些病态：“你说呢？”
谢韵诗瞳孔猛然一缩。
下一秒。
——啪！！
清脆响亮的巴掌，毫不留情就扇了过来！
巨大的力道宛如汹涌海浪，啪地将谢韵诗打得瞬间失去声音——她微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惨叫，脸颊迅速肿起一层惨红，嗡嗡声从颅骨深处深处不断传来，连视野都短暂模糊了几秒。
好痛。
这是脑海中第一个冒出来的词语。
但她没有冒出第二个的机会。
孟卿卿扯住半跪着的女人头发，将人一把拽起，然后没等她反应过来，再次扬手，又是狠狠地几巴掌扇过去！
啪！啪！
掌心被反作用力震得微麻，火辣辣的热意顺着皮肤渗进血液、浸透心脏，孟卿卿勾起唇，眼里有种沉凝病态的痛快：“谢韵诗，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还记得成年那天，我偷听到你说的话吗？”
“......”
房间里一片寂静。
“你说我妈妈是什么来着？嗯？”
“......”
回答她的依旧是一片沉默。
孟卿卿也不在意。她弯起桃花眼，左手死死扯住谢韵诗头发，将这张脸一把扯到跟前。女孩儿笑得又冷又艳，有种刻意放慢的凌迟感：“这么多年了，孟家的这些东西，你从孟舟那里得到了多少？”
“你散布出去的那些谣言谎话，又有什么用呢？我不费力气就能攥在手里的东西，你却连跪在地上都得不到。”
“看了感觉真可怜。”
孟卿卿垂下眸，勾起唇，笑意却丝毫未达眼底：“多谢你昨天的那把伞，把我心里对你最后一点感情，淋得稀烂。”
“......”
话音落下，她倏然松手。
谢韵诗瞬间扑通跪倒在地。
女人的优雅温婉被狠狠击碎，宛如一条躺在案板上缺水的鱼，不停地张着嘴呼吸，许久，才终于从剧痛中回神——她青筋凸起，第一反应就是剧烈挣扎着、想站起来朝门口跑。
然而疼痛令身体变得迟缓，女人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踉跄着，哗啦啦撞倒周围一片凌乱的木椅——孟卿卿忽然发现，谢韵诗逃离的姿势似乎很熟练，像是从前有过无数次这样的经历般，目的性极强。
她动作一顿，神色难辨地看着脸蛋红肿的谢韵诗，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光。
狼狈的女人却仍在挣扎，那双手紧紧扶住沉重的梨花木桌角，宛如此刻唯一的支撑。细白手指用力攥着桌上的一只茶杯，谢韵诗握住锋利边缘，忽然抬起眼，死死地看向孟卿卿。
下一秒。
——砰！
女孩儿眼前倏然炸开一片刺目的红。
-
“孟叔叔，您爱喝茶？”
宽敞明亮的书房内，晏亭神色从容，和孟舟相对而坐。
下方第一个椅子上坐着满肚子气的孟婉沁，隔了几个空位，才是沉默不语的谢家俩兄弟。
空气湿润，风裹挟着青草香吹来，一阵凉爽。
晏亭话音刚落，孟舟便顿了顿。
他沉默几秒，看着面前雾气结顶的雀舌茶汤，半晌，才笑了笑：“家里长辈以前喜欢，喝习惯了。”
晏亭闻言，了然点头，并没有贸然提起孟老爷子。而是调转话锋，清冷如水墨画的眉眼看向孟舟，不紧不慢道：“昨晚下了场雨，动静很大，您知道吗？”
孟舟还未回答，坐在最后面的谢子风脸色忽然苍白了些，谢子文也微微勾起唇角，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晏亭侧头，不露痕迹地看了眼这两兄弟的表情，脸上神色难辨。
孟舟皱了皱眉，想起刚刚孟卿卿也问过他关于昨夜雨的问题，一时间有些迷惑：“晏......”
他顿了下。
晏亭很自然地接话：“您叫我小晏就可以。”
不管为人如何，对方也实实在在是自己的长辈，更是自己小未婚妻的亲生父亲——晏亭并非仗着家世目中无人的纨绔，该有的礼数，他不会少半点。
该算的帐，也会一个个算。
“......小晏。”
孟舟沉默几秒，叫了声他的名字，半晌都没说话。
他隐约察觉到，面前的这位天之骄子此刻颇有些漫不经心，仿佛今天来孟家的真正意图并非谈论婚事。而联想到刚刚孟卿卿的不同寻常，以及被她刻意留在厅堂的谢韵诗，孟舟一顿，心中霎时便有些了然。
只不过还有些疑惑。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孟卿卿和这位晏家少爷一起亲自赶来孟家？
他只记得自己昨晚说要让孟卿卿将晏家的项目交给孟婉沁，虽然被自家女儿指着鼻子吼“滚”，还被她神色冰冷地推出了泛海，但孟舟心中依旧怀着愧疚。
是他违诺在先。
卿卿没有错。
于是此刻也不着急问原因了——男人端起茶杯，缓缓喝了口六月新茶，半晌，才实话回答：“不知道为什么，昨晚我没听到任何动静，睡得很沉。”
晏亭闻言，抬起深隽的眉眼，望了几秒对面男人带着细纹的桃花眼。
坦白来说，孟舟的长相其实算得上俊美。
结合那些时代久远的资料来看，他年轻时应该是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流连红尘的风流让他的眼尾带了些轻佻，很容易就能看出从前过的是怎样的荒唐日子。只不过岁月沉淀，世事难料，他将所有风流都尽数收敛了起来，再不显露出半点。
这样的人，应该是轻狂而不羁的。
又怎么会变得像现在这样平庸？晏亭看着那双桃花眼，莫名就这么想，他甚至觉得面前这个男人的所作所为，都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自相矛盾——可以让孟卿卿被后妈故意捧杀、也可以将孟家三分之一的财产当作成年礼送给孟卿卿。可以在生活中几乎对孟卿卿百依百顺、却也可以违背诺言，转头就让她把项目白白交给同父异母的妹妹。
就像是现在，孟舟分明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也分明清楚孟卿卿是来找谢韵诗算账的，但他依旧不慌不忙地坐在这里，什么也没问，宛如另一种意义上对孟卿卿的纵容。
他像是被某个规则或者框架压制住，只能这样矛盾迂回地对待孟卿卿。
而又是什么样的束缚，能让一个父亲对谢韵诗那样的后妈视而不见？
晏亭看着眼前的男人，没有说话。衣料上繁复的黛色刺绣在阳光下微微泛光，半晌，他垂下眸，指骨无意识敲了敲手里温润的茶杯。
——基于这样的自相矛盾，就在刚刚，晏亭决定换一种找孟家算账的方式。
他没有急着说什么，而是抬眸，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孟婉沁，看向下方坐在末端的谢家兄弟，一顿，淡声问道：“这两位，是孟家的亲戚？”
年轻男人的语气很礼貌，表情也寡淡，像是在问主人家一件可有可无的摆设。分明没有任何高高在上的意思，谢子文却眼神一暗，硬生生听出了一股不屑和鄙夷。
“嗯？”孟舟跟着他目光望去，看见末尾坐着的谢家兄弟，摇了摇头解释道：“这是韵诗娘家那边的人，白色衣服的是谢子风，另一个是谢子文。据说在同一个村长大，是亲兄弟，韵诗想带着他们来S市发展，我也就同意了。”
“同村人？”
“对，韵诗她......”孟舟像是想起什么，沉默了几秒，才继续道：“韵诗她是从偏僻山村里出来的大学生，我们遇见的时候，她身边还带着子风和子文，明明没有血缘关系，但是说什么也不肯放弃他们俩。”
偏僻山村出身。
跟着一个女人来到S市。
晏亭眯了眯眼，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就将这两位亲生兄弟初步对上了“家境贫寒”的男主配置。
再加上能够无时无刻监视着孟卿卿、却长达多年而不被怀疑，晏亭此刻几乎能确定，那个变态就是这两人中的其中一个。
是谁？
晏亭的视线只在那沉默的两人身上停留了几秒，就很快收回目光，表情看不出丝毫波动。
谢子风是初次见面，暂时不谈。而那天晏亭在茶馆放走谢子文之后，其实也特意吩咐过手下的人专门盯住他。
然而不知是掩饰得太好还是真的无辜，谢子文在十几个保镖日夜不停的监视下，竟没有露出丝毫马脚。他的日常要么是吊儿郎当地跟着自家大哥四处晃，要么就是光明正大地来孟宅找女朋友孟婉沁，看上去就像个普通平凡的青年，丝毫不惹人眼。
——他不起眼到，有些过于不起眼了。
旁边的孟舟喝了口茶，像是怕晏亭误会什么似的，又很快接着说：“昨天是特殊情况，我把孟家的一个小项目交给他们后，时间已经太晚，所以就让他们直接在客房住下了。”
晏亭看着桌上雾气氤氲的茶汤，闻言，忽然抬起眸，莫名笑了下：“所以是碰巧？”
孟舟一怔，有些搞不清他这个问题的意图，迟疑道：“......对，是碰巧。”
年轻的男人点了点头，笑容很淡，衬得他声音也淡：“那昨晚下着暴雨，连香江的河岸都被淹了大半，他们两个明明睡在孟家，却连门外的敲门声和争吵都没听见——也是碰巧？”
这话一出，屋内所有人都愣了下。
空气潮湿而寂静，孟舟怔了怔，忽然回想起孟卿卿刚刚脸色苍白的模样，瞬间就有点坐不住了，立马沉声道：“小晏，你在说什么？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晏亭瞭起眼皮，不紧不慢地扫视了一圈屋内人的神色，半晌，才目光平静道：“也没什么。”
“就是昨晚下着S市近十年来最大的一场暴雨，您女儿凌晨从泛海回家，回到这里，却被谢伯母拒之门外，只能一个人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上，淋着暴雨，旁边还摆着谢伯母丢下的伞。”
晏亭没有添油加醋，更没有放大谁的行为，就这么平铺直述地将孟卿卿昨晚的遭遇讲了出来。年轻男人清泠泠的声线回荡在偌大书房，听在耳里，漠然得令人心惊。
然而那张水墨画般的脸上，居然还是笑着的。
他甚至说这话时还在笑，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只一双狭长漆黑的眼，映着窗外光影，宛如兵临城下，有种说不出的冷戾和气势。
“我把她带回晏家的时候，她已经发起高烧，今天早上才勉强退下去。”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谢家兄弟和孟婉沁的脸上，明明没有表情，可那眼神却又实在锋利如刀：“你们睡得这样深，居然连门口停着辆没熄火的宾利，轰鸣着开出去了都不知道？”
话音落下，空气忽然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没说话。
谢子文是习惯躲在阴暗角落后，从未想过晏亭会将一切说出来、打破了放在明面上讲，所以此刻眼神都有些掩饰不住。一旁的谢子风则脸色莫名苍白，目光不自觉往谢韵诗所在的方向飘，向来温和的表情变得有些不安。
而坐在另一头的孟婉沁震惊过后，下意识就想开口反驳，然而一对上那双凌厉的眸，她向来娇蛮的心性莫名一个瑟缩，竟是有些胆怯了。
——说到底，她其实从未走出孟家为她划分的保护圈，也从未真正接触过某些金字塔尖的人。
晏亭将一室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又看了眼脸色铁青的孟舟，笑了笑，便端着温润茶杯，不紧不慢地抿了几口，不说话了。
他知道自己身后代表着百年望族晏家，也知道自己有能力、有手段让家族到达一个新的台阶——S市众所周知，晏家太子爷是位真正的天之骄子，年轻矜贵，堪称青年才俊模范——所以才有份量让孟舟和自己身份平等地交谈，所以才有底气在昨晚对孟卿卿说出那句“为你出气”，所以在此刻，晏亭并没有任何以权压人的优越。相反，他十分理所应当地笑了笑，像是生来就本该如此，淡声道：“孟叔叔，孟家需要谢韵诗这样的女主人么？”
——他要的代价，从来不是仗势欺人、报复打压。
他要让谢韵诗彻底消失在孟卿卿的视线内。
而藏在谢家兄弟中的那个变态到底是谁？那并不重要，他会让他们连带着谢韵诗这个女人，一齐消失在S市。
倘若孟舟因为某些说不出口的顾虑，无法完全护住孟卿卿，那么晏亭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自作主张一些，将孟卿卿整个儿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内——你不行就退开，我行让我上......
话也不能这么说，晏亭在心里啧了声，将茶杯放下，看向孟舟：“您觉得呢，孟叔叔？“
“孟家其实不需要这样的女主人，不是么？”
孟舟沉默地坐在椅子上，没有回答。半晌，他抬起脸，看着面前的晏亭，忽然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和卿卿真正认识多久了？”
晏亭一愣。
他本来想说这个问题和眼下话题有什么关系，然而在对方“岳父目光”的攻击下，晏亭沉默了两秒，然后老老实实道：“......不到一个星期。”
这次轮到孟舟一愣。
半晌，他忽然莫名其妙地有点想笑，忍不住问道：“不到一个星期，你就已经上门替她撑腰了？”
“......”
？？
晏亭一顿，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莫名觉得这个对话好像并不符合此刻的气氛......转头往周围看去，孟婉沁果然也是一脸震惊加见了鬼的表情，仿佛不敢相信孟卿卿和晏亭认识多久这个问题，比自己母亲的去留还重要似的。
孟舟笑了笑，抬手喝了口茶。半晌，才长长地叹出口气，沉声道：“我知道小晏你是为了卿卿好，但这件事，其实只是我们的家事。”
晏亭微微皱眉，“您什么意思？”
“韵诗依旧会是孟家的女主人，”孟舟将茶杯放下，笃定道：“但这件事也不能这么算了，我会让她这星期内就搬出老宅，住进郊区的那栋别墅里，怎么样？”
晏亭看着孟舟，眸光映着窗外光影，半晌没有说话。下面的孟婉沁却终于坐不住了——她倏然站起，像是要哭了般，红着眼厉声道：“爸，您真的要让妈妈走？？”
话音刚落。
下一秒。
——砰！！！
玻璃破碎的巨响骤然爆发，隔着长长的走廊和层层黛色窗户，猛烈而突兀地传进了所有人的耳里。
晏亭倏地转头，脸色有一瞬苍白。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017（有点瘦的二合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