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何曾又有花》藏马蔷薇

3、第三章

　　01

　　16年杭州的春暖花开之际，许桑烟辞去了工作，毅然决定要跟苏白回到他的家乡。顾秋铭想挽留，却始终没有说出口，他了解她，她一旦做好的决定，谁都改变不了。他只能看着他带着她离开。他是这样的舍不得，却什么都不能做。

　　苏白的家乡是一座叫黛溪的小镇，周围青山环绕，门前绿水流过。他带她去见父母。

　　房子是在乡下，一座老式的两层楼的楼房，三户人家一起住着。摇摇欲坠的楼梯上长满了凤尾草。还没来得及推开那扇锈迹斑驳的铁门，许桑烟远远的就听到了屋里传出来的一阵阵男人暴怒的声音：“ 吃吃吃，你吃完了赶去投胎啊，心里头就记着那个老东西，你怎么不去死！” 紧接着，就传来盘子摔到地上的声音。

　　许桑烟抬起头，正好对上苏白稍稍有些尴尬的脸。苏白先她一步冲进去，朝着屋里大声说，“ 爸，妈，我女朋友来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许桑烟站在门口叫了一声，“ 叔叔阿姨好。”

　　苏白的母亲尴尬的朝她笑笑，开始弯腰收拾地上的碎片，他的父亲朝她点点头就绕过满地的狼藉回里屋去了。

　　许桑烟想去帮忙，被苏白一把拉住了，他母亲见状赶紧站起身，朝他说，“ 你带她去楼上看电视吧，我等下要去看看你外婆。”

　　走过潮湿斑驳的露天楼梯，穿过他堂哥和堂姐的房间，就到了苏白从小住的卧室。除了一张1米2的小床和一个衣柜，一张书桌，其他什么都没有。

　　苏白拿起桌子上的一个梨子，拉着她到了房间的后窗。后窗口有一棵很大的树，树下有几只鸡在低头找食。苏白靠在窗口，指着那个大树跟她说，“ 那上面有好多的松鼠，我们现在在窗户上放上梨，它们等会就会跑过来吃。”

　　“ 是吗。” 许桑烟有点将信将疑。

　　“ 是的呀，我们现在去看电视，过会再来看。”

　　电视机里放的什么，许桑烟压根就无心关注，一心想着窗台上的松鼠，她终于忍不住跑去看，还真有一只松鼠站在窗台上，那只梨已经被咬了一半，看到她来了，嗖的一声跳回了树上。

　　02

　　乡下的房子太小，住着不方便，苏白和许桑烟在镇上租了房子。小镇上并没有适合的工作，她就近去了一家车行做销售。而苏白，则是被他一个兄弟蒋钱江叫回来一起创业，做一款手机游戏平台，南太湖山庄。

　　许桑烟其实内心是非常不愿意苏白跟蒋钱江一起做事，苏白此前带许桑烟见过蒋钱江，彼时，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背心，趿着一双拖鞋，剃着光头，手臂上有黑色的纹身，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许桑烟从当地同事的闲聊中，拼凑出关于蒋钱江的一些信息，家境优越，曾经也是喜欢读书的孩子，但是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开始厌弃学校，整日逃课，热衷于运动和打架，认识街头流氓，并很快成为了他们的老大，习惯于用粗暴放纵的方式发泄他的感情，许多人见了他，都会退避三分。

　　可许桑烟终究还是说服不了苏白，便由着他去了。

　　苏白和许桑烟的工作地点就相隔了几条街的距离，他常常在工作之余跑出来给她送好吃的。许桑烟喜欢吃西瓜，有一天下午，苏白大汗淋漓的跑到她的单位门口，递给她一个大饭盒。她打开一看，是一个个切好的西瓜圆球。他知道她爱吃西瓜却又懒得洗手，就帮她挖好了西瓜，准备了勺子。

　　许桑烟一边吃，一边很开心的说：“哇，这个西瓜好甜呀，都没有一个籽。” 他看着她，很宠溺的笑。许桑烟问他要不要吃，他说他吃过了，现在很饱。

　　下班的时候，许桑烟路过菜场一家卖水果的摊位，就听见卖西瓜那大妈在跟隔壁卖烤鸭的大爷在聊天：“ 现在的年轻人啊，不知道在想什么，吃东西真的是浪费啊，今天有个小年轻，跑我这里买了十个西瓜，问我讨了个钢勺，把中间那块心挖下来，摆在饭盒里，剩下的那些让我自己吃好了，哎，你说这作孽不作孽？”

　　许桑烟好像是在那一瞬间才开始体会到苏白的温柔体贴和他的好，和他一起吃烤肉时，负责烤的人是他，负责吃的是她，大多数的肉总是进了她的肚子里，幸而她从小怎么吃都吃不胖。

　　苏白知道她喜欢吃鸡翅，无论是在哪里吃饭，只有有他在，他总是在菜上来的第一时间里把小鸡翅膀夹到她的碗里。跟他一吃大闸蟹，总会把最好的留给她，自己只啃那些复杂的蟹脚。

　　和他一起喝奶茶时，买了两杯没有喝过且不同口味的，他会喝一口自己的，再喝一口她的，然后如果他自己的那杯比较好喝的话。会很自然的把她的那杯拿过去，把自己的那杯给她喝，所以好喝的那杯永远都在她手上。

　　有一次，他先到家，买了吃的等她，她因为加班，差不多八点多了才回来，回去的时候，一进门就看到桌子上放着电磁炉，电磁炉上面的锅里煮着热水，蒸架上放着他买回来的手扒鸡，用盘子盖着，怕凉了，一直都没有动，等到她回来，才一起吃。

　　03

　　那年的冬天特别的冷，许桑烟病了，在床上不吃不喝的躺了两天后，半夜12点，突然醒来说饿了，想吃小馄饨。他就迅速的起来穿好衣服要去帮她买吃的。许桑烟望了望窗外清冷的大街，说，还是算了吧，太冷了，不要去了 ，明天再说吧。苏白还是执意要去，拦都拦不住。

　　过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苏白真的提着热气腾腾的小馄饨回来了。“ 冷死了吧，叫你别去嘛。 ”许桑烟边说边接过他手里的小馄饨。“ 快吃吧 ”，苏白把筷子递给她，“ 我就是想，你的所有愿望，我都能为你做到。”

　　那一刻，许桑烟的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出他快步走在空旷的大街上，嘴里呵出的热气在昏黄的路灯下散成一团白雾的样子。她永远永远都会记住那个寒冷的深夜里义无反顾走向无人的街头只是为了满足她一个微不足道的愿望的男生。

　　04

　　那年的春天来的有点早，每天一起吃过晚饭后，苏白就拉着许桑烟一起在附近的小河边散步，种在河边的樱花已经凋谢，满地的花瓣，柳树已经翠绿，河对岸每天都有一群大妈在跳广场舞。

　　他们聊到以后的事，他对她说，“ 以后我活到100岁，你活到99岁……” 许桑烟听到后，愣了一下，为什么他要比我多活一年呢？后来她想了想，很感动地问：“你是不是想等我先走，然后一个人承受丧偶之痛？” 苏白一脸智障的表情看着她说，“ 傻瓜，我本来就比你大一岁啊，哈哈哈……”

　　四月的时候，桑葚熟了，苏白开着电动车带许桑烟去乡下摘桑葚。河边有大片大片的桑地，好像空气里都是桑果散发出来的清香，在一片片绿油油的桑叶中间，甜甜的桑果挂满枝头，一颗颗妖艳欲滴的桑果分外诱人，他们两像孩子一样的钻进树丛里，把紫红紫黑色的桑葚从树上摘下来，直接放嘴里放。

　　紫的熟透了，甜到心里，紫中带红的，酸甜可口。边摘边吃，吃的手上嘴巴上衣服上全是桑葚紫色的汁水。在后来的很多年里，许桑烟也曾好几次看到过水果店里有卖的桑葚，可是每次买来，都没有自己那次采摘来的味道，味同嚼蜡。

　　05

　　苏白知道许桑烟特别喜欢小猫和小狗。有一天，他开着电动车带她去菜场买水果，出来的时候，天下起了雨，在慌乱中，他们跳下电动车，重新躲进菜场口的水果摊里避雨，在雨下，他们看到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蜷缩在角落里，毛已经被雨水打湿，它被冻得瑟瑟发抖，惊恐的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问了水果摊的老板娘，才知道是附近一条流浪狗刚生下来的小狗。等雨停的时候，苏白就把这只小奶狗一起抱回了家。他看着她心生欢喜的样子，内心温暖。他们给它洗澡，把它吹干，喂它喝奶。她给它取名叫小呆。

　　没有过多久，小呆已经学会颤颤巍巍摇摇摆摆的走路了，许桑烟走到哪里，它就一路跟到哪里，她去厨房，它也去厨房，她去散步，它也一路小跑着跟在她后面，她吃烤鸡，也分它一个鸡腿，它的尾巴摇到飞起来。

　　许桑烟上班的时候要走很早，别人都不起，它一定偷偷地看着她离开，她出差去了，它每天晚上都会在她的房间转悠，扒床上看看有没有人。

　　许桑烟每次洗头发，它明明很讨厌很讨厌水，也要溜达着过来看看她有没有被淹死。

　　有次她给它剪爪子，不小心剪到它了，它一下子生气了，发出低吼，然后扭头照着它的绒毛玩具狠狠地咬了一口。

　　它一定是很爱很爱她吧。

　　现在想起来，那依旧是一段多么美好的美好的时光呀。有那么多爱她和值得爱的人和物陪在她的身边。

　　06

　　夏天的时候，苏白原来在老家拆迁的房子拿到了，在黛溪工业园区的对面。大学的时候，许桑烟辅修过室内设计的课程，就不遗余力主动请缨包揽下了整个装修计划。骄阳似火的七月，两个人热火朝天的动工了。

　　在完成了基本的水电之后，他两每天一忙完自己的工作，就一头钻进新房里，从最基础的一点一点的干。那时候，每到休息天，苏白就骑个电动车带她去装修市场冒充装修公司选材料，能省一分是一分，所有的材料，家具，床，墙纸，灯具，小到一个开关，牙签筒，均是经过了他俩的精心挑选，而且只要是能自己干的活他们两全自己干了。在此期间，他两都学会了贴墙纸，铺瓷砖，铺地板，以前连想都不会想的事情，他们都做到了。

　　就这样，他俩在高楼林立的现代化城市里打造了一间比莫干山民宿还要民宿的三居室，无论是房间内梵高星空的壁画，还是客房墙上的仙人掌和向日葵，或者是餐厅东南亚风格的芭蕉叶，头顶的羽毛灯，松果灯，麻球灯，包括实木的屏风，许桑烟把她在大江南北所到过，所见过最美的风景都融入其间。

　　每个房间里，挂了大大小小很多副许桑烟亲自画的油画，有一副叫做《等爱的狐狸》，临摹的是一部童话电影《小王子》里面的一幅剧照，画面上是一只小狐狸和小王子一起坐在茫茫大草原上看日落。

　　你曾说过，要陪我去看很多很多的日出和日落，因为你的一句话，我一直等到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