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何曾又有花》藏马蔷薇

2、第二章

　　01

　　从丽江回来，许桑烟就来了杭州，在一家传媒公司做记者。杭州是座非常美丽的城市，更重要的是有特别多的朋友都在杭州。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离群索居，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一座陌生的城市里生活，对她而言，并没有强烈的家的概念，长时间的远离故乡和父母，在陌生的城市里生活，家对于她来说，只是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有一张温暖的床，有几个朋友陪在身边，只是如此。

　　顾秋铭知道许桑烟要来杭州的当天，就早早地请了假回到家，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等她来。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初中，再到高中，他俩一直都在同一所学校，常有不相熟的问起他俩具体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许桑烟早已经不太记得了，好像从记事起，顾秋铭一直都是陪伴在她身边。

　　在许桑烟的记忆里，从小顾秋铭就是家长老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待人温和有礼貌，学习成绩又好，生的好看，头脑聪明，向来是光辉美好，清贵优雅的。

　　上幼儿园的时候，顾秋铭跟她一样不爱吃苦瓜，可是老师不让挑食，每次许桑烟就会丧尽天良的把碗里的苦瓜全挑出来，扔进他的碗里，他也从来不生气。

　　上小学和初中那会，他们每天一起上下学，每次跟他一起过马路，永远会用他身体的一侧帮她挡住另外一边的车水马龙。从小每次一起出去吃饭，他总是会帮她把片皮烤鸭卷好。夏天中午的时候，一起去爬山，瓶子里只有最后的一点水了，他坚持要给她喝。

　　刚毕业的时候，他们不在一座城市，他去看她，买了很多她喜欢吃的水果，把山竹车厘子芒果一个一个的用纸巾小心翼翼的包起来，放在行李箱里，坐十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到她的城市，把东西送到她的手里，又连夜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赶回来。

　　02

　　顾秋铭Z大医学院本硕博毕业后，就留在了当地的一家省中医院工作。许桑烟小时候常拿顾秋铭开玩笑说，他若是日后不从事工程师或者医生的工作，着实是埋没了人才呀，小时候，他们常在一起写作业，每次做完作业，顾秋铭总要再三核对仔细检查，就连写一篇几百字的小作文，写完了还要在许桑烟面前抑扬顿挫的念上三四遍再修改三四遍才肯罢休。

　　上中学那会有一年的暑假，爸妈出差了，许桑烟半夜发起烧，由于乡下离医院很远，又是半夜，也没有车去医院，顾秋铭赶过来，用毛巾浸透冷水再拧干，一遍一遍的帮她擦身体，愣是用物理降温的方式让她退烧了。许桑烟第二天醒来，病已经好了，开心的直夸顾秋铭是全世界最好的医生，不用吃药，不用打针，就能把病看好。

　　一语成谶，顾秋铭后来真的成了一名医生，而让他成为医生的初心，不是因为许桑烟，而是因为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得了癌症死了。幼年失去母亲的无助，让他暗暗下定决心日后要成为一名医生，救死扶伤，竭尽全力除所有人的病痛。

　　03

　　许桑烟一进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来不及换鞋，就坐在了桌子旁，桌子上是满满的一桌子的菜，冒着腾腾的热气。

　　顾秋铭又做了他最拿手也是她最爱吃的鱼，顾秋铭的父亲以养鱼为生，小时候许桑烟常去他家渔船上，两个人在逼仄狭窄的隔出来的船舱里写作业，在小黄灯下为一个问题争论一整个下午。

　　虽然对很多事情一不小心就能争论起来，但永远都是对事不对人，争得很开心，争完了谁也没说服谁，但依然还是好朋友，每次争到了晚饭点，顾秋铭就给她做鱼吃，好像顾秋铭从小就会烧得一手好鱼。

　　许桑烟已经坐在桌前毫不客气的吃起来了，顾秋铭从厨房里又端出一屉刚蒸好的白面馒头，他想到小时候，他俩的关系好到她只有五毛钱买一个白馒头，也会把白馒头仔细切成两半分着吃。

　　那时候，她还很小，却总是把自己家里的好吃的拿出来跟他一起分享，每次一想起这些往事，顾秋铭的心里就感觉到一阵阵的温暖。

　　顾秋铭放下馒头，望着面前这个狼吞虎咽的姑娘。心想，都这么多年没见了，还是本性不改啊。
　　“ 慢点吃，你这吃没吃相的，当心以后嫁不出去了啊 ”，说着顾秋铭把馒头推到她的面前，“ 你先尝尝这个，看看我的技术进步没。”
　　“ 嫁不出去好啊，我本来就还舍不得我这副好身子骨呢 ”，许桑烟拿起一只馒头，塞进嘴里，一如从前的回怼他，“ 再说了，你的御用摄影师好不容易回来了，你舍得她这么快又走了嘛。 ”

　　学生年代，他一次次的获得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当上学生会主席，全国物理竞赛胜出……那些令人骄傲的瞬间，都是许桑烟默默地站在一旁按下快门为他记录下来。

　　但是后来，工作了，她去了南昌工作，他的好多事情，她都只能看他微信传过来的照片。毕竟他们都在长大，能够 “ 在一起 ”的时间也必然会越来越少了。

　　从那年的六月，她去了南昌之后，他最想的人就是她。

　　04

　　从云南回来，苏白又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忙碌的工作中去了。他在一家互联网公司从事技术开发的工作。跟所有IT行业的男生一样，日常生活无非是，看书，写代码，看书，写代码，除此以外，打游戏，睡觉，发呆占据了业余的大部分时间。

　　跟过去最大的改变就是把原来打游戏发呆的时间都用来跟许桑烟聊微信去了。从前都不屑去多看一眼的一些小事，现在都成了他俩长篇大论的话题，事无巨细。也忽然间好像觉得，周围的人都可爱了三分，可乐也比原来的好喝。

　　虽然每天聊天的话题，无非是跟她说一下今天的天气，或者午饭吃了什么，又或者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他的内心还是感觉到跟从前完全不一样的快乐。

　　他在每天醒来的第一时间里都会在微信上跟她说早安，只要她醒着，他都可以陪她聊天坚决不睡。他给她分享自己的歌单，屁大点的事儿问个半天。她还没吃饭，他就急急的催她去吃。她一回复，表情里都是藏不住的开心。有时间聊到太晚困到不行，都舍不得放开手机去洗澡睡觉。

　　全世界都知道，是谁心动了。

　　05

　　互联网大会在乌镇如期举行，苏白和另外几位同事被安排去到现场的展位。十月的乌镇，原本应是游人如织，因为这次会议，乌镇褪去了往日的喧哗。

　　苏白走在石板路上，想起几个月前他到过的其他几个古镇，仿佛有点相似，窄窄的街道，有溜滑的青石板，街边陈旧的房屋，有老人，有孩子，狗，安闲的晒太阳。店都是一小间一小间的，有卖音像的姑娘，有敲鼓的少年，有各种各样民俗饰品店和特色小吃店。

　　肚子似乎有点饿，苏白望了一眼周围，只看到了几家卖糕点的小吃店，并没有他想要吃的东西。他记得那时候，他跟她一起在巷子里找到了一家吃牛肉米粉的小店，糯滑的米粉，脆薄的牛肉片，加上一盘翠绿的香菜叶子，配一瓶雪碧，坐在小凳上围着低矮的木桌子吃。

　　现在想起来，内心都能感觉到满满的幸福。汤汁厚重却不油腻，牛肉脆薄鲜美，在记忆里，那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一碗米粉，他把汤都喝的干干净净。

　　06

　　许桑烟是在傍晚的时候开车到了乌镇景区，几天前跟嘉兴的一个小姐妹约好了等互联网会议结束后一起夜游乌镇，奈何，刚在景区的停车场停好车，却被对方告知临时有事来不了了。她只好一个人跟随其他的游客坐船进了景区，走进了一家叫做似水年华的酒吧，点了一杯冰茶，灯光昏黄，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来，听台上的歌手唱歌。

　　互联网大会已经圆满结束，在离开的前一天晚上，苏白被同事们拉去了乌镇最富盛名的酒吧一条街，进了临水的一个酒吧。

　　光喝酒觉得有点无聊，有个同事执意要拉他玩游戏，他们掷骰子，掷后猜两幅骰子的总点数，轮流叫点，越叫越高，猜中者为赢，最后猜高者为输，罚酒一瓶或者玩对方提出的大冒险。

　　苏白那天出师不利，屡战屡败，连输好几把，后来觉得实在是扛不住了，选了大冒险。同事们争相出馊主意，最后大家一致达成共识，让苏白在酒吧任意选一个女生趁她不备去亲她一下。看到苏白为难的神态，大家就更来劲了。

　　苏白醉意朦胧的抬头看一眼周围，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淡淡的装扮，淡淡的胭脂，淡淡的颜色，一如既往的神态，荡漾在心底最深沉的执着。

　　许桑烟？是她么。苏白的酒好像已经醒了大半，他再次确认了一下，确定是她。兜兜转转，他们居然在这里又一次遇见。

　　她侧对着他，正全神贯注的望着舞台上唱民谣的歌手，他快步走过去，在同事们聚焦的目光下，走到她身旁，低头亲了她的脸。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她错愕的抬起头，惊讶的叫出了他的名字。

　　不远处的同事们，先是一脸懵逼，但很快的，他们就笑着朝许桑烟远远的喊，美女，我们的苏白同学今天已经喝多了，接下来他就交给你啦，我们先撤了。

　　然后，他们就真的笑着互相推搡着离开了。

　　07

　　苏白确实好像是喝多了。许桑烟本想尝试着问他住哪里，可是他回答的牛头不对马嘴，她问东他回西。时间已经临近深夜，无奈之下许桑烟决定先把他扶到住的地方，等他酒醒点再说。

　　她此前跟朋友说好要来乌镇，所以早早的在景区找了这家名叫“初见”的客栈订好了房间，因为计划是两个人住，所以是标间，两张单人床。

　　许桑烟费劲地把苏白拖到床上。然后去给他烧开水，还没等水烧开，他就已经睡着了，发出了沉沉的呼吸声。她已经又累又困，就任由他睡了，转身去卫生间洗了个澡躺在床上。

　　她侧过脸去看他，他睡觉的姿势很安静。睫毛长长的覆盖在眼眶下面。侧脸清秀而坚定。他还是和几个月前她见到的一样，穿一件白衬衣，飘逸干净的头发。

　　这个对她来说还是陌生的男人让空气变的温暖起来。那天晚上她睡的很沉，没有梦。

　　08

　　第二天清晨，许桑烟醒来，不见了苏白的身影，睡眼惺忪的走到客栈的院子里。外面阳光明媚，空气中有青草和花朵的刺鼻芳香，远处隐约传来狗吠，微风正好，他正坐在一只竹椅上发呆。

　　看到她走过来，他看着她，很认真的说，“ 等有一天，我也要在山里造这样的一座房子，用栅栏围起高高的院子，门口种很多的树和花，挂几只秋千，安一个吊篮。种满蔷薇，可以嗅到它黯淡的清香。最好可以再挖一个池塘，等你老了，你过来玩。”

　　许桑烟在他对面的吊篮上坐下来，抱着吊篮上的那只抱枕笑得像一个傻瓜一样的说，好啊。

　　风绕过围墙，从远处吹来，吹得院子里的木棉花晃啊晃的。四下里忽然间就安静了下来。
　　苏白抬起头，他小心翼翼对她说，“ 桑烟，在我心里，你是很重要的朋友，我不想在未来的日子里，因为不重要的东西，而失去你。”

　　许桑烟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为什么突然间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的？”

　　苏白没有回她，又很认真的对她说，“ 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许桑烟的心跳好像有一瞬间停止了。阳光灿烂，像是闻到了栀子花的香气。她抬眼看他，他就在树下站着，白衬衫被风吹得鼓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是温柔。

　　纵是内心欢喜，她亦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这些年，见到了那么多那么多凄凄惨惨的爱情故事，她好像是害怕了，她不想去面对，爱情这道题，来来回回，循循环环，真的太难了，所以她犹豫了。

　　他见她不回答他，他站起身，趴在河边的栏杆上，眼睛朝远处望着，不知道在看什么，他继续说，“ 如果未来的日子里，我们没有在一起，那么在每年的清明节，如果你想我了，就来这里找我，我会在这里等你。”

　　长风将树梢吹得沙沙作响，好像是要盖住他的声音。

　　他在阳光下说的这样真诚，她就真的相信了。

　　她点点头说，“ 好，那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