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归青山》眉山央央

2、出府

　　方出了堂帘，虞知绯便小步追了上来，面色绯红道：“谢谢姐姐为我说话。”
　　虞知许拢了拢披风，避开了众人，笑着看向她：“我是想着妹妹你也有十一岁了，明年便要入家塾，趁还没进学，得好好在外面耍一耍才是。”
　　虞知绯眼中闪闪发光，原来她也可以像二姐姐和大姐姐一样入家塾，正如大姐姐，虽不是嫡女身份，但才情好，将来也能说一门好亲事，让姨娘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三妹入家塾后好好习课业，才能将来让姨娘过上好日子啊。”虞知许意味深长，“妹妹可还记得，当年白氏抬姨娘时母亲所赠的铺子？”
　　“姨娘好似说过，只是…”她抬头觑了一眼虞知许，见她神色平和，才接着道，“这几年夫人身子一直不好，府内的中馈一大半是在裴姨娘掌管之下，姨娘的铺子亦是。这么些年了…恐怕铺子里的人早已不认正主了。”虞知绯歪了歪脑袋，有些苦恼。
　　虞知许扬了扬嘴角：“当时白姨娘是母亲身边最贴心得力的人，母亲送的铺子自然也是上好的。且不说那间三进的绣品铺子，就光那青石坊上的三家斋馆，一月进账就有千两银子。”
　　虞知绯愣住了，小脸急的涨个通红：“竟有千两…那为何姨娘和我…”
　　“春日里风大，三小姐别急慢点说，小心伤了身子。”阿芜连忙上前为她捋了捋背。
　　“白姨娘老实本分、不争不抢，不代表别人也如此。此事你先回去与白姨娘知会一声，别走通了风声，铺子的情况咱们一瞧便知。”虞知许有些担心地看着她，又亲自掩了掩知绯的披风领子，“未时三刻，我在月亮门处等你，若姨娘同意，妹妹便收拾好来寻我。”
　　虞知绯啄米似地点了点头，火急火燎地往院子东处拐了。
　　阿芜察觉虞知许与往日不同的坚定，只觉纳闷：“小姐这是为何？怎的突然想起了铺子的事？”平日自家小姐除了弹弹琴跳跳舞，便是和几个交好的小姐作乐，何时理会过中馈事务？
　　虞知许摇了摇头：“眼见着母亲手下就是裴姨娘当家了，接管中馈三年来，府里虽不曾短了吃喝，却也无大数目的银钱进账。母亲身子不好，性子又软，明知裴姨娘背地里不知使了多少手段，表面上也不发作。”
　　阿芜带着虞知许向芙蓉清池边的小道走去，这里清静，平日里也没人来。
　　“我暗暗想了很久，觉得这事没有这么简单，”虞知许望着池中新培植的莲藕，“秦姨娘是个清倌，白姨娘是母亲的陪嫁，她们后半生唯一的指望就是虞府。而裴姨娘原是京城里裴尚书的一个庶女，当年可是有几分受宠。她既已选择来我虞府做姨娘，要那么多钱财有何用？若说为虞知华攒嫁妆倒可以有几分可信，只母亲的铺子、白姨娘的铺子、虞府的铺子，月进账就不少于万两，更别说执掌中馈的油水，这还能都作了虞知华的嫁妆不成？”
　　阿芜点了点头：“小姐说的有理。那小姐既是去探查，不如阿芜为您和三小姐寻两身百姓衣裳，行动也方便些。”
　　“我既是去看自家铺子，万没有偷偷摸摸的道理。若铺子不认主，那让它认就是了。”虞知许说着，眼睛里划过一丝狡黠。
　　阿芜一看，便知自家小姐又在冒什么主意，无奈的叹了口气。江南人人都道虞府二小姐倾国倾城之貌，待人温和有礼，还常常在城东为穷苦人家施粥，是江南有名的善心女菩萨。唯有阿芜知晓虞知许的“一肚子坏水”，只是她从不轻易展现罢了。
　　想到这，阿芜更认识到自己对于自家小姐的重要性来。
　　这便是虞知许的聪明之处了。旁人在奴婢面前拿得清高自傲，什么时候也不肯自降身份，动辄颐指气使。可是他们不知唯有主动暴露缺点，才能真正拉拢人心。这种分享同一个秘密之间的亲近，并非只存在于知己好友之间。

　　回长秋阁的路上自是又经过芳华林，一树树桃花如同一丛丛红云烧在枝头，虞知许想道，若在花枝上起舞定是倾城倾国的吧。
　　遥想当年母亲与父亲初见，也是这样的春日盛景。父亲回乡省亲，偶然碰到母亲，灼灼桃花映红了两人的面庞，从此一见钟情。父亲自愿外放官职申请调回江南，当时在京城亦是热议纷纷。少年夫妻的情谊许是最可贵的，纵使父亲后来又抬了几个姨娘，母亲也只会想着当年的美好和那段不可溯回的时光。

　　未时三刻，虞知许早已立在月亮门旁，瞧着石子路尽头影影绰绰跑来一个娇小的身影，嘴角扬了扬笑。
　　白姨娘不算糊涂。
　　“姐姐久等了！”虞知绯气喘吁吁地停下步子。只见她身着撒花曳地裙，外罩了鹅黄色的外衫，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虞知绯见二姐姐不住地瞧自己的衣裳，连忙羞涩地低下了头：“姨娘非要让我这么穿的…说这样出门不会给二姐姐和虞府丢人…”
　　虞知许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很好看，比平日里那样打扮更显清丽了。姐姐还有几匹料子，虽不名贵，但胜在舒服贴心，很衬你，回府我便叫人送你那去。”
　　虞知绯的眼睛亮了亮，开心道：“多谢姐姐！我总觉得我是穿不了艳丽的颜色的。不像姐姐生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不过知绯觉得红色最衬姐姐。”
　　虞知绯笑而不答。
　　虞大人是中原人，母亲更是典型的江南温婉美人长相，唯有她的外祖父、如今的镇西大将军许闯有着胡人血统，令她的五官生来便深邃，也与其它姐妹相比更加艳丽了些。
　　角门早就备好了马车，虞知许与知绯同乘一辆，向青石坊驶去。
　　大约走了一刻钟的时间，虞知许撩起车帘往外瞧了瞧，只见街道两旁分布着茶楼、酒馆小作坊，虽是日头大了些，但依旧行人攘攘，热闹非凡。不远处便是江南最大的商行——金元商行，虞知许仔细地上上下下看了半天，只看那招牌都是金子镀的，当真是暴发户一般的气质。街道向东西两边延伸，路边栽了扭着身子扬着水袖的杨柳，屋宇鳞次栉比，高低错落。方驶过一座虹型大桥，那突兀横出的飞檐、飘扬的酒馆旗帜，粼粼的车马，不得不让人赞叹盛世之美。
　　正赏景到这，马车倏地停了下来。
　　离铺子尚有一段距离，虞知许提了提精神，唤醒了颠簸中昏昏欲睡的虞知绯，又叩了叩车壁，道：“阿芜，外面怎么了？”
　　阿芜闻言悄悄地探进头来：“小姐，遇上碰瓷了。”
　　虞知许皱了皱眉，连官家的马车都敢碰瓷，还真是有恃无恐。
　　“方才马车拐过街角，突然就有一个婆子冲了出来，直直地躺在了马车前头。若有人愿意作证也好，只是这街角周围没什么人，连铺子也没几个。小姐别担心，车夫已经在交涉了，大不了给他们两个银子就是。”
　　虞知许想着，只怕再耽搁下去恐怕有损府里的名声。
　　“姐姐，这是怎么了？”虞知绯有些怕地拉住知许的手，往她身上贴了贴。
　　虞知许安慰似的拍了拍她：“别怕，咱们先听听是怎么回事。”她悄悄掀开了一角车帘，确保能看到外面的情况。
　　只见外面那婆子坐在地上一边着大腿一边哀声嚎哭：“哎哟哎哟，大家快来看啊，这贵人府里的马车撞了平头老百姓，居然不给钱就想走啊，天啊！还有没有王法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求审核爸爸高抬贵手qwqqq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