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动》淮则

1、第一章

　　兰郁坐在候诊大厅里，看着前方大屏幕上面自己的名字。她被分到了循环三诊室，前面还有四五名患者。今天是周一，医院里面人很多，这与非常抢手的专家号有关系。她已经等了二十分钟了，环顾四周，发现在这些与自己一样等着看病的人里面，她的年龄看起来是最小的。
　　很多等待着的人都有些坐不住了，一会儿站起来四处走走，一会儿又重新坐在一排排的椅子上。护士们在分诊台耐心地解答病人们的问题，时不时还得忍受急性子的催促。
　　很多人都有一种习惯，那就是看病之前先打听打听哪个医生更好。兰郁不是，她没有这样的习惯，她觉得只要能够坐在医院里面给别人诊断下方子，就证明人家是可靠的。她是一名记者，之前也接触到一些医患纠纷的事件。她认为，这样的事情能够发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人们已经忘记了医生是人而非机器。
　　她掏出来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估摸着自己还得再等一会儿，此时她前面还有三个人。她给同事肖潇发了一条微信，我这边上午可能看不完了。
　　隔了两分钟，肖潇回复她说，没事郁姐，要是你中午回不来，我去和主任说一声。
　　兰郁看着这条消息，点了点头，突然想起来肖潇是看不到自己的反应的，于是发了一个OK的表情。
　　昨天一晚上，兰郁都没有睡好，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很不舒服。这段时间她的确是熬夜严重，好几篇重要的稿子在后面催着她，让她根本没有心思睡个好觉。
　　终于，在不算安静的候诊大厅里，兰郁听到了一阵冰冷的机器女声在喊自己的名字，“请、兰、郁到循环、三、诊室就诊。”
　　兰郁站起身，背上包，快步往诊室里面走。

　　坐在诊室里的是一位看起来比较年轻的医生，当然了，这里把“年轻”一词用在杜锋身上，只是因为他在一个极其看重经验的行业里面，相对于其他老医生而言的。他和兰郁是同龄人，但是兰郁从来不认为自己还年轻，毕竟在另一个看重经验的行业里面，她已经待了很多年了。
　　“你好。”杜医生只是快速地看了兰郁一眼，然后继续盯着电脑，“叫什么名字？”
　　“兰郁。”她淡淡地说。
　　“坐下吧。”杜医生的态度很好，即便今天要看很多病人，他还是伸出手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怎么不舒服？”
　　“说不上来。”兰郁还是有些冷漠，她确实说不上来怎么不舒服，她就是觉得身体不太对劲。
　　杜医生挑了一下眉毛，然后撇了撇嘴，“那就听一下吧。”
　　兰郁深吸一口气，然后解开了小开衫的扣子，露出来了里面低胸的T恤。她之前就考虑到看病时候的不方便，特意穿了一件好穿脱的。
　　杜医生有些愣住了，然后把听筒放在了兰郁的胸前。“别紧张。”杜锋感觉到了兰郁的心跳加快了一些。
　　这几秒钟对于兰郁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挑战。她不敢直视医生，手心里出了一层汗。情绪这么不平稳，医生可全都能听出来吧。
　　“听着没什么大问题，要做个心电图看看吗？”杜医生摘下听诊器，往电脑里面敲了几个字。
　　“您觉得有必要做吗？”兰郁的话里面听不出什么情绪。
　　“做一个的话，会比较放心，如果你今天没空，可以改日再做，都行。”
　　“我今天的确没空。”兰郁想了想，然后快速地说。
　　“那就过几天吧，今天医院人很多的，再来也不要赶周一。”杜锋说完之后，在电脑上叫下一个病人，“少熬夜，适度锻炼，多吃点饭。”杜锋打量着站起身要往外走的兰郁，最后叮嘱一句。
　　“谢谢医生。”她背上包，然后快步走出了诊室，下一名病人匆匆看了她一眼，然后赶忙进去了。

　　兰郁回到报社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半了。肖潇看见她回来了，趁着接水的工夫挤到她的位置旁边，悄悄问了一句：“怎么样啊？”
　　“没问题，可能是这几天没休息好。”兰郁摊开双手，一幅无所谓的样子。
　　“我就说嘛，你这种战士，怎么可能生病呢？”肖潇白了她一眼。
　　“那我也是肉体凡胎。”兰郁不服气地说，一边整理她桌子上的资料。
　　“中午吃什么啊？”肖潇接着问，反正马上就到午休时间了，偷偷懒无所谓的。
　　“还去那家？”兰郁的眼神坏坏的，她知道肖潇已经吃腻那家卤肉饭了，所以她想特意气一气小姑娘。
　　“大姐，你可饶了我吧！”肖潇把水杯往兰郁桌上一放，然后双手合十求饶，“你在吃这方面，真的是太专一了！”
　　“行了，逗你的，换一家，你请。”兰郁站起身，把椅子推到一边，因为她看见其他的同事也都准备去吃午餐了。
　　“为什么我请啊？”肖潇一边跟着迈开长腿往前走的兰郁，一边质问道。她真的是要被这位姐姐玩坏了，每次让她请吃饭都有一万个理由。
　　“因为我今天去医院看病然后发现自己很健康，所以你得帮我庆祝一下。”说着这么不要脸的话，兰郁的神色毫无变化。
　　“不是吧，这算什么理由啊？”肖潇非常不服气。她们一起站在电梯里，肖潇的脸上简直写着“生人勿近”。
　　“行了，逗你的，在电梯里就别吵了。”兰郁在肖潇的耳边说着，她看着周围那么多人，特意压低了声音。
　　“我可以请你喝奶茶。”其实是肖潇自己想喝。
　　“我这个年龄的人已经不太适合喝那种高甜度的东西了。”兰郁随着人群走出电梯。一旦到了宽阔的地方，她就立刻恢复到了自己的走路速度。
　　“瞎编！我前几天还看见你在对面的奶茶店呢！”在这种地方，就算是大声喊也不会有人管。肖潇必须要反驳这个满口胡言的女人，就这种职业素养，还能当求真求实的优秀记者吗？
　　“我不是去喝奶茶的。”兰郁嘴里这种随口就来的话，基本都是真假掺半的，因为这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肖潇拽着她的胳膊，让她觉得无法实现平日里的健步如飞。
　　“呵，信你我就是智障！”肖潇偷偷掐了一下兰郁。这个女人，居然没什么反应，她不疼吗？！

　　下午上班期间，兰郁的手机接到一个电话。“喂？你好。”
　　“你是□□X吗？”电话那边的人说话带有外地口音。
　　“不是。”兰郁回了一句。
　　“那你是□□X的什么人？”对方听起来，情绪有些激动。
　　“我不认识这个人，你打错了。”兰郁拿下手机，想要挂掉电话。
　　对方根本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还在接着说，“那他为什么给我留的这个电话！我不管！他今天必须还我钱，我们现在联系不到……”
　　兰郁不再往下听，果断地按下了红色键，然后把手机扔到一边，接着工作。
　　隔壁位置的小黄听见了电话里面大吵大闹的声音，探过头问兰郁，“怎么了？”
　　“打错电话了吧，没事。”兰郁丝毫不在意，继续盯着电脑。
　　“现在信息泄露太严重了，你根本不知道谁有你的手机号，真可怕……赶紧拉黑，拉黑。”小黄是一个一旦开启话题就受不住的人，所以兰郁每次和他说话都冷冷的。可是这人偏偏又是个热心肠，什么事情都要问一问。
　　“嗯。”兰郁在这边点头回答着，样子很敷衍。
　　小黄这一句话的确是提醒了她，她重新拿过来手机，找到刚才的通话记录。八位数，没有显示号码所属地，有些奇怪。拉黑，没什么可犹豫的。

　　下班之后，肖潇站在报社大楼的楼下，满怀期待地等着她男朋友来接她。其实今晚应该是她留在报社加一会儿班的，不过兰郁已经答应代替她了，理由就是她男朋友吴延能够浪漫一次实在是太难得了。
　　几分钟之后，吴延开着他的二手车出现在了肖潇的视线中。肖潇十分激动，赶快跑过去，开门上车，然后系好安全带。吴延看着自己女朋友这一系列操作，满眼笑意。其实这些动作也没什么特别的，但是吴延就是觉得肖潇可爱极了。
　　“你笑什么呀？”肖潇嘟着嘴，瞪了一眼吴延。
　　“嘿嘿，笑你可爱。”吴延看见女朋友这小表情，更得傻乐了。他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回答道。
　　“你能不能拿出来属于人民警察的严肃！”肖潇抓住机会赶紧教育吴延。想当初就是被那一身制服制伏的，现在发现他根本就不是那种冷酷帅气的人嘛！肖潇感觉自己像是买错了东西，还没办法退换。
　　“人民警察要和人民搞好关系，有问题吗？”吴延反驳道。和一名特别能言善辩的记者同志做情侣，吴延感觉自己的辩论技能都提高了。
　　“你是真皮了。”肖潇说完话，靠在了座椅靠背上，一脸无可奈何。
　　此时的兰郁还坐在办公位上，对着电脑继续看访谈稿，今晚这篇稿子就得发出去了，不然明天主任肯定得雷霆咆哮。
　　正在斟酌最后一处不妥当的用词时，手机响了，她皱了一下眉头，没看电话号码直接接起来，“喂，你好？”她以为是自己叫的外卖。
　　“你到底是□□X的什么人？”电话那边这一次是一个女声，依然是不知道哪里的口音。
　　“我不是胡什么什么的什么人，我不认识他。”兰郁真的有些生气了，到底是哪个讨厌鬼随随便便写上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我不管，我就是要找□□X，他欠我们公司钱。”对方很冷静，倒显得兰郁越说越心虚。
　　“你们到底是什么公司？谁给你的这个电话？”兰郁暂时停下手上的工作，重新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准备好好问问这帮人。
　　“你不用管我们是什么公司，总之……□□X欠我们钱，请你转告他。”对方的声音弱了一点点，显然那边感觉到了兰郁的认真。
　　“我再告诉你们一次，我不认识这个人，以后不要打电话了。”兰郁语气很硬，然后一键结束了通话。
　　估摸着外卖的电话快打来了，兰郁就直接把手机握在了手里，果然不到三分钟，来电显示就写着外卖快递。她接起来，外卖小哥告诉她自己在一楼了，让她下来取。
　　这样也好，不然空荡荡的报社里面突然进来人，也是很吓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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