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在我肩上搭窝》手倦抛书

36、第 36 章

　　沧鳞在黎百岁醒来前就警觉地竖起上半身，一秒后又懒懒地窝了回去。

　　客厅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伴随一声闷哼，黎百岁这才惊醒。他如今五感灵敏，立即闻到空气里稀薄的血腥味，还有一股凉凉的水气。

　　他起身打开卧室，客厅灯亮起，男子虚弱地趴伏着，满头银丝流泄迤地，雪白的衣摆染了鲜血，像雪地落了梅花。
　　他双臂强撑着起身，两颊的血色符文发出淡淡红芒，加之嘴角一抹血痕，更衬得脸色苍白如雪。

　　“雪酥？！”黎百岁赶紧上前扶起他，焦急问道，“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沧鳞晃悠悠飘了过来：“锁灵印反噬了。”

　　“看起来比上次还严重，这要怎么办？”
　　沧鳞悬空盘成一坨冰淇淋：“谁叫他妄动灵力，只能受着呗。”

　　“我没事。”雪酥在黎百岁怀里勉强坐直了身体，他垂着银白的眼睫随意擦掉嘴角的血，“休息两天就好了。”

　　说着他站起身，黎百岁虚虚地半扶着，对方一副随时就要晕倒的模样。

　　“你、你不在家去哪儿了？”黎百岁小声问道，“是遇到麻烦了吗？”

　　雪酥理了理衣袖：“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黎百岁语气加重，“既然你是我妈的朋友，现在又为了她住在这里，你受伤了我总该问问吧？”

　　雪酥动作一停，神情浮现几分落寞：“谢谢你。其实没什么，澜大人走后，一些肖小按捺不住罢了。
　　说到这他语气冷然：“这块湖是澜大人的领地，有本仙在，谁都别想抢。”

　　黎百岁闻言一惊：“有人过来抢地盘？”
　　“三两小妖，不足挂齿。”雪酥神色淡然，“今晚过后，此地再无妖物敢来挑衅。”

　　黎百岁问：“你做了什么？”

　　“这附近实力最强的妖刚刚被我吞了。”

　　黎百岁呆滞：“啊……”

　　雪酥以袖掩唇：“方才嘴角的血没擦干净，失礼了。”

　　黎百岁：“……”
　　他真傻，这可是鲲啊，一锅煮不下的鲲啊，他竟然真把对方当金鱼养了。黎百岁不由扶额：“那你……吃饱了早点睡吧。”

　　话音刚落，雪酥便原地化作一团水气，慢慢凝聚成一只白色的小金鱼，雾纱似的尾鳍一摇一摆飘进了主卧。

　　虽然打败了一只大妖，但锁灵印反噬一定很难受。黎百岁盯着小鱼若有所思，化形时的动作似乎不那么流畅，雪酥大概是不想在人前显得自己很虚弱。

　　“沧鳞，”黎百岁伸手捧住悬空的小胖蛇，“哪天你要是受伤了，我能帮到你吗？”
　　还是说像雪酥一样，只能自己恢复……

　　小胖蛇顺着他的手臂爬到肩上，松松地卷了一圈声音慵懒：“只有本尊揍人的份，管他大罗金仙，也伤不到本尊分毫。”

　　黎百岁摸摸沧鳞暖玉似的身子，没说话。

　　他默默在客厅站了几秒才重新回到卧室，躺在床上后，沧鳞顺势滑到枕边盘了起来。
　　“上次给你找的灵草灵果快没了。”沧鳞忽然开口，”明后两日我暂时不在身边，你……不要像平时那般多管闲事。”

　　黎百岁拉被子的手微微一僵，他侧过身用手臂枕着脑袋，看了看沧鳞，又垂下眼帘：“会不会很麻烦？我感觉自己现在很健康，不用再吃那些果子草药了。”
　　手指不自觉地搓着小胖蛇的尾巴尖。

　　沧鳞任由他搓着，下巴搭在蛇身上：“不行，你这具肉.身容易受邪秽影响，这次没生病，是因为平时用灵草灵果补着。而且你身上灵炁源源不绝，肉.身不练，溢满则溃，上回教你的吐息之法，我不在的时候也不能松懈。”

　　黎百岁轻轻地“嗯”了一声。翌日睁眼的时候沧鳞就已经不在了。

　　枕头上有道圆形的凹陷，黎百岁伸手摸了两下，凉的。

　　一个人走在路上，突然就难以忍受了，明明过往的人生，大部分时候他都是一个人。

　　这条路种了一排杜英，长长的叶子，叶子下是一簇簇的小白花。路面上落了不少羽毛似的花瓣，早秋的风吹过，黎百岁的视线随着打卷儿的花瓣移动，花瓣最后从雨水井盖的铁栏间飘了进去。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趴在井盖上，手臂伸进铁栏间，费力地往下勾。

　　小女孩头上扎着两颗丸子，用金镶玉的红丝带绑着，身上则是红底织金的汉服。黎百岁也就迟疑了两秒上前帮忙，毕竟现在有些家长喜欢给自己的孩子穿汉服。

　　“你要找什么？”黎百岁往井盖下看，地下铺着枯叶，几株杂草，还有一朵紫色的不知名野花，也没别的东西了。

　　小女孩吓了一跳，仰头吃惊地瞪着黎百岁。

　　“有什么东西掉里面了吗？”黎百岁又问，“我帮你捡吧。”

　　小女孩粉润的嘴巴张了张，小声道：“我想要这朵花。”

　　“花？这朵吗？”黎百岁手臂伸进去正要摘下来，小女孩立即制止：“不要摘，你、你能把花连根拔起来吗？”

　　黎百岁：“你要种这朵花吗？”
　　小女孩：“明天会下暴雨，她会被淹死的。”

　　黎百岁惊讶地抬了抬眉，他记得刚才用手机看天气预报，接下来几天都是晴天。不过他也不多问，小孩子总有稀奇古怪的想法，既然对方想养，他就小心地将整棵花拔了起来。

　　“喏，给你。”
　　小女孩双手合拢小心翼翼地将花护在掌心，然后冲黎百岁露出一个纯然开心的笑：“谢谢你，大哥哥。”

　　黎百岁感觉自己立即就被这个天使般的笑容给治愈了，忍不住半蹲下来道：“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爸爸妈妈呢？”

　　没想到小女孩闻言皱起了眉，小大人似的正色道：“我不是小姑娘，我是男孩子！我叫弃弃！”

　　黎百岁眼睛惊讶得一睁，反应过来自己搞错了，这个年纪的小孩声线不明，对方又留着长发长相玉雪可爱，是他先入为主当做小姑娘了。

　　“对不起，哥哥认错了。”黎百岁俯身靠近男孩，诚心道歉笑容温和，“是叫气气对吧，那气气住哪呀，我带你回去。”

　　小男孩却忽然嗅了嗅黎百岁的手指：“大哥哥，我好喜欢你身上的味道，我好像在哪里闻过？”

　　黎百岁身子往后仰，手掌撑在地上惊讶地看着小男孩。
　　对方正要靠近，忽的神色一变转身跑进拐角。黎百岁愣了一下起身去追，可是小区墙壁与墙壁之间的过道，哪里有小男孩的影子。

　　一阵风又卷起几片白羽似的花瓣，黎百岁呆呆地看着空无一人的过道，猛地打了个激灵。

　　来到教室后，中间一排座位王保站起来朝他挥手：“这里这里！”

　　黎百岁小跑过去坐在他边上的空位，放下单肩包后问：“昨晚没查寝吧？”

　　“没有，”王保问，“你昨晚哪去了？不会是有女朋友吧？”
　　“没有，只是回家一趟。”
　　“哎你知道吗？”王保凑近了小声兴奋道，“镇府路口昨天下午被封了起来，然后今天我看论坛上有人发照片，路中间被挖了一个大坑。说是重新修路，我总觉得有猫腻，你说会不会埋了什么骨头啊你懂的。”

　　齐照远警告道：“你别乱说话招来脏东西。”
　　王保得意道：“你现在比我还怂哈哈哈哈。”
　　齐照远：“我是认清现状谨慎为上。”
　　王保：“哼，怂就是怂。”

　　姜顾故“啪”的一声摊开书：“你们再大声点，所有人都听到了。”
　　两人终于安静，黎百岁松了口气。

　　姜顾故这时从另一边绕到黎百岁身边坐下，小声道：“我昨天看到你和一个男生在食堂吃饭。”

　　黎百岁面色不变：“嗯，是我小学同学。”
　　姜顾故：“哦，我没别的意思，他看起来不好惹。”
　　黎百岁双眼不由弯起，指了指姜顾故的大花臂：“你看起来更不好惹。”

　　“不一样，我身上的纹身是辟邪保平安用的。”姜顾故总是没啥表情的脸这会微微泛红，“实话跟你说，我其实特胆小，八字轻，从小就对这些东西敏感，每天健身也是为了增加阳气。王保不是让我夜跑吗，我、我不是故意早上那么早起来吵醒你们，我不、不太敢晚上跑步。咱们学校树太多了，路灯还暗，那么多死角……”

　　他越说越小声，明明又高又大肌肉优越，此时像是要缩进黎百岁怀里。

　　“有那道符，你不用怕的。”黎百岁以前还挺怕姜顾故，毕竟两条大花臂还是挺有威慑力的，现在却觉得他有点可爱，像条怂怂的大狗。

　　这时教授进来了，两人便停止交谈，不过黎百岁接下来总是时不时走神，一会想到刚才偶遇的奇怪小男孩，一会儿又在想胖青现在在做什么。

　　晚上回到寝室，他站在阳台晾衣服，突然刮起了大风，衣服不小心吹到地上。黎百岁趴在阳台上朝天上看，天边正聚拢起大块大块的乌云。

　　鼻尖动过了动，空气里多了潮湿的水气。

　　难道明天真要下暴雨？黎百岁将衣服重新过水挂起来，进屋后关上推拉门。

　　夜里他睡得不是很安稳，风越刮越大，还有树枝打在玻璃上的声音。他迷迷糊糊翻了个身，身下忽的一空，身体飘了起来，乘着夜风直上云端，城市的灯火阑珊逐渐远去，星辰近在指边。

　　“今日多谢小友。”

　　一道男人的声音响起，仿佛是从九天之上传来的雅乐，黄钟大吕深远寥廓，又仿响在脑中，神魂震荡。

　　黎百岁久久不能回神，对方的相貌一片朦胧，他只能看到绛色的衣摆和坠着玉石的丝绦，一个小男孩藏在他身后，探出半边脑袋。

　　是他……

　　不待黎百岁开口，男人拎起小孩的后衣领单手抱着：“不许有下次，再乱跑就把你埋进土里。”

　　小男孩瑟缩了下，搂住男人的脖子。

　　黎百岁愣愣地看着这一幕，突然眼前一花，什么东西落进怀里，接着他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