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在我肩上搭窝》手倦抛书

35、第 35 章

　　凌晨时分，镇府路一片寂静。

　　被卢真绎叫做噬魂魔的邪秽，此时暴躁地在阵内左冲右突，身上的黏液滚落在地，接着又像蛆虫似的蠕动回去重新融合。

　　夜风带来一阵腥臭，黎百岁忍不住捂住口鼻。

　　卢真绎从包里取出一鼎小巧的香炉和九支香，就地摆了个简单的法坛，点燃后毕恭毕敬拜了三拜，这和他的破洞牛仔裤十分不搭。然后他踏入其他工作人员事先用铜币摆好的困阵，路中间那一团散发着腥臭黑气的噬魂魔朝他扑了过来。

　　卢真绎面不改色，双手掐诀，口中默念咒文，眼看着黑气要将他吞没，周身泛起一圈金光，黑气像是遇到了克星登时向后退去，卢真绎却俯冲上前跃进黑雾，融入粘稠的脓液里。

　　黎百岁攥紧了挎包带，紧张地盯着路中间。只见黑气膨胀数倍又急剧收缩。路中间显出一道人形，正是卢真绎。
　　这一幕分外可怖，他浑身下上裹在黑色腥臭的脓液里，连五官都不见了。黎百岁咬住下唇，若不是黑色的液体挣扎着要从卢真绎身上逃脱，他差点以为卢真绎被邪秽吞噬了。

　　沧鳞也探出脑袋，声音里满是嫌弃：“这什么除魔的路数，为何不直接用你画的符将其打散？真是多此一举。”

　　邪秽终究没能逃脱，脓液像是破了道口子的紧身衣，从头顶开始滑落，露出了卢真绎的面孔。他嘴角噙笑，眼神冰冷，浑身的黑液被他食指上的铜戒吸收了进去。

　　黎百岁克制着不上前，站在原地等对方结束。

　　当最后一丝黑气被铜戒吸收，卢真绎取下戒指，用一道符裹住后放入口袋，走向黎百岁。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没有用你画的灵符直接打散？”
　　黎百岁点头，他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卢真绎拍拍他的背：“生气啦？我是没想到你画的符那么好，用来对付这只魔太浪费了。”

　　“你、你不要再骗我了。”黎百岁低头皱起眉。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一开始就没想过用你画的符，只是想确认下你到底有没有结符煞。”卢真绎双手插.进宽松的口袋里，脑袋歪下望着黎百岁，“你看，我不也没打算隐瞒你嘛，要不然就不让你跟过来了。”

　　黎百岁心里还是有块疙瘩，他觉得自己被耍得团团转，但对方确实没有恶意。
　　正纠结着，有个工作人员喊了卢真绎：“卢道长，您快过来看看！”

　　卢真绎应了声，问黎百岁：“要过去看吗？”
　　黎百岁没忍住好奇：“我能过去看？”
　　“当然啊，有我带着。”
　　于是黎百岁兴奋地点点头。
　　卢真绎转身勾起嘴角，还真是容易心软。

　　路中间挖开一个大坑，里头躺着一个陶土罐，漆黑的外表透着点猩红，开口原本用符封着，只是早就破开了，里面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

　　卢真绎伸手去碰，一名工作人员提醒他：“道长小心，里面可能……”
　　“魔气都已经清干净了。”卢真绎我行我素，拎起陶罐直接往地上一砸，滚出一颗拳头大的心脏。

　　扑通、扑通。
　　心脏还在轻微地跳动着。

　　所有人都吓得往后一退。

　　卢真绎冷笑一声，抬起右脚狠狠踩下，只听一声刺耳的“嘎吱”，心脏化作一摊血水，一条小指粗的紫红肉虫，半截身子被踩碎，还剩半截挂在卢真绎靴子边上。

　　他面不改色拈起那半条虫子，目光森冷：“果然是你。”
　　说着，肉虫身上燃起红色的火焰，很快化为齑粉。

　　“抽取一下血迹化验DNA。”卢真绎拍拍手吩咐道，然后走向黎百岁，“被吓到了？是有点恶心。”

　　“还好。”黎百岁摇摇头，只是脸色有点苍白。
　　卢真绎突然捧腹发出一串大笑，笑声回荡在空旷的街道上，九月底凌晨的风很凉，黎百岁露在外面的手臂上涨起一大片鸡皮疙瘩。

　　“我送你回去。”卢真绎伸出他那只拈虫的手，黎百岁矮身躲过了，额头冒出一根青筋，用他最狠厉的话言辞正色道：“你不要故意逗我。”

　　像只虚张声势的小奶猫，炸起浑身的毛也只显得更加毛茸茸，实在是没眼看，沧鳞用尾巴尖挡住了脑袋。

　　“噗哈哈哈哈哈哈……”卢真绎忍不住又笑，他抹了把眼角，“早都烧干净了，怕什么。行了，都已经这么晚了，宿舍应该进不去，我送你回家。”

　　黎百岁确实有点怕，主要是被那条虫子恶心到了。他最怕五颜六色的虫子和各种青蛙□□，颜色越鲜艳的越不敢靠近，忍着不后退已经是极尽克制了。

　　车上，黎百岁问：“我能知道那只噬魂魔是怎么回事吗？”

　　卢真绎也不隐瞒：“你也看到那颗心脏和虫子，这只噬魂魔是养出来的工具，至于用来收集什么我目前还不能确定。这两年我一直在追查幕后元凶……”
　　“我只知道他是一只大妖。”卢真绎开着车，黎百岁侧过头看他的神情，对方上半脸陷在阴影里，锋利的下颌透着一丝冷光。
　　“黎百岁，提醒你一句，我们这些修士，是妖魔鬼怪最喜欢吃的，你可要小心了。”

　　后背冒起凉气，黎百岁下意识摸了摸沧鳞，被对方用尾巴拍了拍手背，像是一种安抚。

　　夜里没有堵车，车很快抵达黎百岁所在的小区。

　　正要开门下车时，卢真绎忽然开口：“你住这里？”

　　“怎么了？”黎百岁察觉他语气里的惊讶。

　　“小岁岁，”卢真绎侧身盯着他，眼里全是兴味，“我猜你身上一定有很多秘密，哪天你要是觉得我人不错，可以告诉我吗，要不然我怕自己控制不住求知欲私下里调查你。”

　　黎百岁心里吃惊又不解，没头没尾的，他发现这个老同学有点怪，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他的兴奋点了。

　　“我是有很点秘密，但是也不多。”黎百岁干脆也不拐弯抹角了，总感觉这人就是喜欢耍弄别人的情绪，“你又怎么了？”

　　卢真绎没看到他紧张兮兮故作淡定的模样似乎颇为失望，说：“你住的这个小区，几年前就被玄门盯上了。”

　　黎百岁抿唇：“为什么盯上这里？”

　　“这个小区风水原先很差，战争时埋过几万人。建了楼盘后我还跟着师父过来处理过一次灵异事件，房价一直很低。”卢真绎回忆着，“我记得哪一年来着，风水突然开始变好，后来灵炁都比其他地方浓郁，尤其是小区里那口人工湖，特别适合修炼。”

　　“玄门一开始猜是有高人布阵聚集灵炁，后来发现灵炁是人工湖自己生出来的。所以也有人猜测是上界灵兽下凡历练。白云观的老道士还过来设坛敬香想要探问一下，香直接给灭了，玄门的人就不敢再过来打扰了，却也一直眼馋着。这几天有人发现小区灵炁开始变少，猜测那只灵兽已经离开了，不少人蠢蠢欲动呢。”

　　“你知不知道内情？”卢真绎眨巴着一双狐狸似的眼睛，期待着望着黎百岁。

　　黎百岁叹气，看来那只灵兽就是附身在他妈妈身上的澜大人了。他们初中搬过来，龙在一个地方待久本来就能改变风水，一开始细雨润无声可能没人发现，后来就藏不住了。澜大人离开会不会也有这个原因？

　　“我也不清楚，”黎百岁道，“我妈当时买这里，就是因为房价低。”

　　卢真绎轻哼一声，笑道：“我直觉很准的，你一定知道些什么。考虑考虑嘛，一个人承受那么多秘密，一定很痛苦吧，我这个老同学愿意同你分担！”

　　黎百岁嘴角抽搐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开门下车。
　　“我很困了，明早还有课，拜拜。”说完一溜烟跑走了。

　　卢真绎按下窗对他喊道：“要是玄门有人来找麻烦，可以报我的名号。”
　　黎百岁背对着挥挥手没有应声。
　　“看着心软，还挺有戒心，真是个河蚌，看我哪天撬开你的壳……”卢真绎嘀嘀咕咕开走了车。

　　雪酥依旧不在家，黎百岁累了一天，洗漱后便瘫在床上很快睡着。

　　夜里梦到小时候的事。

　　沈兰心的娘家丹峰，是个风景秀美的小城，城里走几步就能看到郁郁葱葱的小山包，很多居民楼依山而建，骑自行车总需要很多技巧，因为坡道特别多。这里还盛产朱砂，有不少道观。

　　黎父死后，他黎百岁不再提自己有个失踪的哥哥，也不再说自己会看到奇怪的影子，如果不是为了带他去看心理医生，爸爸也不会出车祸吧。
　　黎百岁常常控制不住这么想。

　　沈兰心似乎很忙，学校离家近，黎百岁便自己走路上下学。
　　土地庙前有只虎斑小橘猫受伤了，黎百岁还没靠近，小猫就冲他喵喵叫。
　　瘸着前肢，可怜兮兮的。
　　黎百岁蹲下来，拿出自己的小手帕，擦掉小橘猫前肢上的血，绑了个小蝴蝶结。
　　“不疼了不疼了。”
　　整个过程小橘猫软乎乎的身体轻轻颤抖着，但是一直乖乖地让黎百岁为它包扎。末了，舔了舔黎百岁的指尖，见黎百岁没抽手，竟不顾受伤的前肢，翻过肚皮抱着黎百岁的食指欢快地舔着。

　　“哎，小朋友，你一个人蹲在门口干啥呢？”
　　土地庙的守门大爷打开门问道。

　　黎百岁抬头笑道：“老爷爷，这只小猫受伤了，我能带回去吗？”

　　大爷满脸困惑：“哪来的小猫？”
　　他挥挥手：“快走快走，上学要迟到了。”

　　黎百岁浑身都僵住了，小猫抱着他的手指一直舔，眯着眼浑然忘我的模样。黎百岁猛地抽开手，抓紧书包带踉踉跄跄跑走了。

　　他又出现幻觉了吗？
　　黎百岁一个上午都魂不守舍，课也没认真听。
　　中午得回家吃饭，他突然看到教室门口守着那只虎斑橘猫，前肢帮着他的小帕子，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盯着他，发出一声甜糯的“喵”。

　　同桌起身要走了，他转学后第一次主动叫住对方。
　　“卢真绎，我能跟你一起走吗？”

　　小胖墩愣了两秒，两条被肥肉挤在一起的眯缝眼睁大了些，不确定地问：“你要跟我一起放学？”

　　黎百岁抓住了他的衣摆，紧张地点头。

　　小胖墩像是受宠若惊，前座的男孩瞧见了，对黎百岁道：“新来的，他很胖哎，你还是跟我一起玩吧，班上没人跟猪崽子一起玩的，也会变成猪哦。”

　　小胖墩脸色涨红，对男孩吼道：“卢真语，我才不是猪！”

　　黎百岁看看男孩嚣张的表情，再看看卢真绎愤怒委屈的神色，站起来道：“卢真绎是我同桌，我要跟他一起玩。”
　　他语气坚定：“你骂人，我不跟你玩。”

　　男孩推了黎百岁一下，愤怒地走了。

　　教室里只剩两人，小胖墩抓住黎百岁的手粲然一笑：“以后我们都一起玩好不好。”
　　黎百岁羞窘地点了点头。

　　对方抬步往正门走，那只猫正守在那里，黎百岁于是拉住小胖墩的手朝后门方向跑了。小胖墩很兴奋，叽叽喳喳地讲着话。黎百岁听得不仔细，一副心神都在那只小猫上，对方远远地跟着他，似乎忌惮着小胖墩不敢靠近。

　　黎百岁试探着和小胖墩拉开距离，小猫立即加快了速度，吓得黎百岁再也不敢松开手。

　　“你、你能不能到我家吃饭……”
　　小胖墩惊呆了，磕磕巴巴地问：“我们才、才认识第一天，你就要让我去你家玩吗？”

　　“嗯！”黎百岁紧紧地攥着他肉乎乎的手。
　　小胖墩傻呵呵地笑了：“好啊好啊，我喜欢吃红烧肉。”

　　小猫跟着他们走了一路，在临近家门时，忽然浑身炸毛惊恐地跑走了。

　　沈兰心抓起黎百岁的手闻了闻，又摸了摸小胖墩的脑瓜子。
　　“还好这小孩身上带着辟邪符。”

　　梦里的画面突然消失，黎百岁醒了过来，客厅传来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