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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chapter 3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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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路过楼下的报刊亭时,买了一本期刊。
那是最新音乐周刊,卖期刊的是一位驼背的唠叨老阿婆,一边把期刊递到她手里时,一边说,阿梦,你也开始想男人了啊……
青瓷街,隐喻婀娜多姿的女人。这里在战争年代本来是男人们寻花问柳的必经场所,如今,这是春芳的红灯街区。这里有着春芳市最美的女人,也有春芳最香醇的美酒。这里白天有热情的皮条客,夜晚有美丽的站街女。这里有几十个赌场,金碧辉煌,日夜无休,有人在这里挥金如土,也有人在这里散尽家财。这里可以说是春芳市的黑夜所在。酒吧,赌场,夜总会,live house云集。而这里的场子,以春芳市内的势力划分,可分为,日本的山口组的一个分支,青龙唐帮,以及虹组。这三大帮派暗自维持着青瓷街百来号场子的和平,井水不犯河水,有三足鼎立的局面。这几年来,倒也相安无事。
她就住在夜店clover三叶草的对面一个八层的民宅小楼里。三叶草是春芳最大的夜店,每天晚上折射的灯光,音乐的轰鸣,都让正常居民对这里的居住环境近而远之。一般租住这里的,不是站街女就是皮条客,要么就是一些危险人士,这里的治安,除了警察,只归为帮派地盘。这也是警察口中的敏感区域,本市犯罪率焦点集中之地。clover三叶草,就正是青龙唐帮的地盘。
说起这青龙唐帮,可有段生杀历史。他的前身,是一位给洋人打工的劳工创办,在道上以义气忠诚为名,过了几年帮派规模一度扩大。到了这一代,唐帮内部发生过激烈的内斗,前任帮主突然暴毙,具体原因不明,唐帮本被二当家一手遮天,但没过了多久,换了个生面孔,那可是个狠角色,据说是前任帮主的二儿子,还是一个私生子,也不知道这小子有什么手段,一手翻云覆雨,唐帮再立足于青瓷街时,已经完全整顿肃清完毕。而青龙唐帮,犹如地狱召唤之狼,再现世人眼前。clover建起来之时,因为生意兴隆,很多混混都想从那讨得便宜,但自从一晚上唐帮少主当着众目睽睽之面,挑断了闹事混混的手筋,那此后,无人再敢滋事。
她提着包裹走进黑暗的楼道,有一个男人正在和一个女人相互撕扯。那女子涂脂抹粉,但妆已经糊花一脸。她衣服破败不堪,男人四肢粗壮,对女人一阵猛打。楼道里也有几个路人,但都充耳不闻。
“臭婆娘,都几天了才挣这么点钱,你是不是偷吃了!”男人一边打一边骂。
女人全身都是淤青血污,不断告饶。
“老子告诉你,要是你私藏了养汉子,我就把你打死在这!!”男人狠狠的说道,在女人身上踩两脚,那脚劲道很大,女人躺在地上,挣扎着无法起身。男人感到黑暗里沉沉的视线,抬了抬眼,对上她的眼眸,愣了一下,道:“看什么看!老子管自己的女人,天经地义!!”
她微微埋头,侧身走过。坐着老旧的电梯上了四楼,楼道间有几个奇装异服的青年在玩乐队,那几人看见她,微微点了点头。
她掏出古旧的钥匙,打开房门,扑鼻的都是书香。
房间不大,但格局却紧凑。四处都是书,几乎随手可得。屋子靠窗的位置有一台插着耳机的电钢琴。乐谱和杂书随处可见。她把塑料袋丢在桌上,拿出音乐周刊,倒在沙发上,一页一页翻看起来。
她望着周刊封面那人,隐隐出神。但.她其实已经不能再想那些困难的事。电话来的时候,她就把周刊随手抛到了沙发角落里。
“您好,我找吴梦小姐。”
“我就是。”
“我们是dream音乐厂牌公司的经纪人。听说您是作家x先生的代理人,我们想联系作家本人参加我们的一个合作项目,”对方在话机里有条不紊的说道:“我们知道之前作家和出版社已经签有保密协议,但,我们非常想取得这次的合作机会,出版社给了您的电话邮箱和传真号码。关于项目的具体内容,我们稍后会传过去。可以请您联系作家本人或转达吗?请务必考虑。”
“Dream?做这几天这个原创音乐节目的公司?”
“您既然对我们有一定了解,那事情就好办很多了。”
“很抱歉,我们作家对合作项目没有什么兴趣。”
“请等等…………”
她已经挂断了电话。事实上,她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她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时间,外面的天已经要黑了,对面马路上的街区,五彩缤纷的霓虹灯已经渐渐亮了起来。她听到楼下有摩托机车声,她先急匆匆地拿了个垫脚蹬趴在窗台上,四楼窗户下,对面马路的clover店侧门的一家大同小食店门口,停了许多机车。她两眼倏然放光,抓了口袋里一把零钱,穿着拖鞋就飞快的下楼了。
大同小食店的食客们纷纷跑出来,她气喘吁吁的跑进店里,喊了一句:“老板,请给我一份皮蛋粥和叉烧肠粉。”
店里那群人呼啦啦的全从正在狼吞虎咽的状态抬起头看她。
“好嘞。”大同店的老板是个刺猬头的胖子,答得爽快。
店里里里外外,都是黑色皮革统一着装的机车党,他们但凡短袖的,胳膊上都纹有青龙。
她抬眼看了一圈,看到那个人,她满心欢喜,一阵风跑到那人对面的桌子上坐着。在她对面坐着的青年,大概二十四五岁,看起来比她大一些,却老成成熟,他的长发束在脑后,看上去精明狠辣干练。他身姿极高,细瘦却不单薄。一身桀骜的黑,打着个性的耳钉,穿着长靴,他有着俊美的面容,但,一道特殊的犹如胎记的印记,从他的眉骨划破了面容。他坐在那里,便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他原本在默默的吃粥,但对面坐了人,他习惯性的抬眼看了一眼,他这一眼从头看到脚,那人,还穿着拖鞋。
小弟们都交缠着不怀好意的视线。
“老大真行啊!”一名叫阿杰的小弟推了推身边的同伴:“又是这个妞。”
“□□还能男女通杀。”店铺里的这些虎背熊腰的男人们,窃窃私语。
“我怎么觉得咱们每次来都能遇到她?”
“那看来是没下手…………奇了怪了。难不成还是那个什么,单恋??”
“…………”
这些声音一字不落的落入那两位当事人耳中。偏偏那两人,充耳不闻一般。坐在那角落的人微微抬眼,只是一冷眸,店内倏然安静,大家不自然的埋头,一时间只有吞咽声。
她和以往一样,点了一样的东西,她在那里细嚼慢咽,但,他每每抬眼,便看到她在偷偷看他。那般沉迷,他不懂那样的眼神是什么。
她的额发很长,有些看不清脸貌,但她穿得很简单,却不是站街舞女。她住在对面的楼上,她和他总有“不期而遇”,她根本不怕他,他来这家店吃晚饭已经三年,无论下雨刮风,她仿佛一直都在。她也不畏他的全身是否血污,他不言,她不语,若非她进店那唯一不变的一句话,他几乎以为她是个哑巴了。
这样一个人………………
他微微抬起头来,正发现她也盯着他。注意到他的视线,她又很快的埋头。他坐在那里目光沉沉,仿佛决定了什么,他正欲起身,她看向他,吓了一大跳,倏然,店里的门被人踢开,一个染黄色头发的青年带着一帮人冲进来,一脚踢在最近的桌子上,“老板,十五份烧鸭饭!”
店里的兄弟们全站起来,刺猬头的胖子老板也无惊慌失措,淡然自若道:“本店打烊了。”
“cao!老子看你是活腻了。“黄毛的右边有个彪形大汉,他将烟头按在桌上。“十五份烧鸭饭!”
“虹组的丧家狗,唐帮的手下败将,你还来做什么?”店里有一个兄弟喊道:“速速离开!”
“手下败将?我听说唐帮的老大天天在这里吃饭,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是谁?”对方吆喝道:“今天老子就把这里荡平了,看看传言是不是真的那么可靠!”
“痴人说梦!!”
店里兄弟们骚动起来,那人伦起腰板上的一把长刀,劈向最近的人,说迟快,只见侧坐之中有一黑色的身影爆起,他抽出脚上马丁靴上的短刀,向对方扑过去。
“砍了这群唐帮的王八蛋,谁杀了这小子,谁就是唐帮老大!!”
不知有谁喊了一句,就如同两群凶兽,瞬然之间,在这家小店内突然发生了急剧的交锋。
几乎所有的人都拥进店内,一时之间,仿佛进入了斗兽场,肉搏和刀锋的撕拼,椅子和桌子被砸的稀烂。这场地本就如此之小,打起来更难铺开,一时是鲜血四溅。
事情发展得太快,快得让人无法反应。他动手之后兄弟们自然是跟着动手,对方人数其实并不多,但应该是刻意有备而来,并不似普通小弟,反而拳脚都不赖。这几年他遇到的凶险何止今日?
他被三个人缠斗着,对方就想在这家小店置他于死地。
那其中攻击他的一人,使用的武器是一个腰间绞索,那黑铁锁链锁住他的近身搏斗小刀,于是他放弃小刀,以拳脚攻击。然而在他目光余光之中,那沉默的女孩还未走。事实上,她也走不了,就在他回头的这一瞬,他只见到她坐的那处,旁边的打斗已经无暇顾及这里还有一个路人甲,一个男人劈空的刀笔直的朝向她,已经无法收回。这边,他一个狠劲,旋踢了黄毛,那人飞向她那边,砸开了那把刀的路线。
他浑身是血,所幸都只是皮肉伤。她却没有莫大惊恐,只是那黄毛起身,也是一脸狼狈,喊了一声:“臭丫头!”抡起拳头就向她打去,她实在无辜,他却实在没见过她这般迟钝,胆大,她仿佛孩还在发呆,不知躲避,他这一刻却诡异的心中怒火万丈,他如同黑豹扑向她,将她拦腰一抱,二人翻滚在地上,他微微呻吟一声,因为黑铁锁链这一刻就打在他的腰上。那锁链飞来的力量岂是寻常?他微微皱眉,只觉得脑中有什么依稀的影像,仿佛久远传来,他甩甩头,只听到怀中这人轻轻喊了一声,阿雅!???
他叫魏迟鸦,阿雅是他的小名,但,他不认为母亲死后,还有谁会这么称呼他。这一瞬间,他微微一怔,但已经来不及有更多的思考,他抡起击中他的锁链,挡在她面前,将那锁链缠在黄毛的脖子上。
“老大,接刀!!!”
他的小弟阿杰将武器重新抛向他。他握住那把刀,又狠又快,那刀快速的挥动,黄毛连连惨叫,身上几处要害血管皆被斩断,把刀送进了黄毛的肩膀。黄毛发出一声哀鸣的嘶喊。
他脸上溅血,她沉沉靠在身后的桌椅之中,却眼也不眨的望着浴血的他。
局势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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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店已经被掀了半边天,店门外,一个个受伤的滋事者被丢出来。
片刻,这里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这里是暗街,警察到来之前,虹组已经派出人手来收拾残局。
“多谢阁下替虹组清理门户。此次叨唠,虹组欠贵帮一个人情,日后定当奉还。”
虹组第二交椅的组长苍狼,把黄毛扛上车,黄毛哼哼唧唧,此番回去,肯定是家法难逃,其余兄弟鸟兽散。
小店内,兄弟们挂了彩,但规规矩矩的把店里的椅子桌子搬好,老板坐在柜台前拿着计算器一个个算,他也全身是血,走到老板跟前摸了一张银行卡出来。
“谢了。”老板也不是个普通角色,淡淡的说了句,抛了根烟给他。他接过来,庞然自若。
他走向角落里的那人,把燃了的烟夹在手上,抓了抓头,俯身:“受伤了?”
她呆呆看着他,摇了摇头。
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从哪里开始莫名的松动了似的。他伸出手去碰她,她却突然抬起头来,抓住他的手,他这厮杀场上从来面不改色的人,却为对方的动作吓了一跳,她急急的说,“你别动。”
她撕下自己裙子的一截布,他十分怀疑那裙子的布料是否便宜得材质不好,她把那截拙劣的布绑在他受伤的手上。他蹲在那里,沉默的任凭摆布,他有些烦躁,却不知道如何处理这尴尬,他注意到她的手,戴着手套。这不是冬天,却如此的奇怪。他第一次去仔细看她的眼睛,看她的脸,她长得很漂亮,不似脂粉的女人,只是素颜,那种不见光的白皙。
“你刚刚叫我什么?”他问。
她的手微微顿住。
沉默。
他全身是血,她却不闪不避,他知道,她是真的不怕。
她不答。
“妹子,你是不是看上老大,不好意思表白?我们老大在帮里很有人气,他可不会喜欢你这种白白净净的模样…………”旁边的小弟刚刚说话,立即被他的视线横横打了一个活生生的冷战。
“我是魏迟鸦。你叫什么?”他直视着她,三年来,第一次。
她微微抬头,仿佛觉察他眼眸的灼热。
“吴梦,我的小名是…………海儿…………”
店内兄弟们寂静了几秒,倏然哄笑起来。
“他也没问你小名啊!!我去,这太他妈纯情了,简直像看三点档电视剧!”
“老大,你快泡了这个妞吧!哈哈哈!!”
她却并没有红脸。她只是看着他。那眼神突然让他觉得很难受。就是莫名的感觉。
他有些不自然的抽回手,他翻了翻口袋,递了一百元给她。
“这顿饭的赔偿,走了————”
他不习惯对人热偌,转身走出店,兄弟们收好玩笑,跟着他走出去。
“妹子,想当大嫂你可要换个造型先!”阿杰嘘了嘘口哨。
她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她翻出随身的钱包,把那一百元珍惜的放在夹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