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待》何文希

6、五

　　怎样说服一个男人？

　　已经坐在对方面前，茗茗还在烦恼这个问题。

　　她只是一个学美术的，为什么偏偏要考验她的说服力呢？大学里，老师只教他们怎么动手，从来没有人教过她怎么动口啊……

　　可是一切迹象都指出，只有说服眼前这个男人，才能彻底解决皎皎的烦恼。

　　霍谋——二姨娘唯一忌惮的人，多年前霍家老爷去世后，便以嫡长子的身份继承了霍府，如今霍府的当家，在霍氏家族，有着皇帝一样地位的人。

　　只要霍谋发话，霍府无人不从。

　　所以，到霍府的第三天，她犹豫再犹豫，磨蹭再磨蹭，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找上门来。

　　此刻，忠心耿耿的红岁就守在门外，霍谋的贴身侍从大耳也退了出去，南书房里只剩下她和那个男人。招呼她坐下后，那男人就径自低头翻看手中的书册，仿佛当她不存在。

　　基于能拖一时拖一时的鸵鸟心态，她也不急着开口，趁对方低头看书册的功夫，偷偷观察她的说服对象。

　　两年前她就打听清楚，霍家世代为官，到了霍谋爷爷这一代，才急流勇退，弃官从商，很快又积累起惊人的财富。富贵数代，即使一袭普通黑衫，也掩不住男人身上的贵气。可只要他一抬头，那过于冷硬的表情，那双过于鸷猛的眼，立刻让人彻底忽略那身贵气，只当自己正在面对土匪恶霸。

　　纵然是一家之主，但这男人能在霍府拥有人人臣服的威严，与他无形散发的气势绝脱不了关系。

　　突然，那双锐眸毫无预警地抬起，将她偷窥的视线抓个正着。

　　啊！茗茗飞快闪开眼，假装平静实则僵硬地端起几上的茶盏，喝一口……不必抬眼，每个毛孔都能强烈感受到那道目光，带着烫人的热度，在自己身上缓缓游移，唔，再喝一口好了……还在看？继续严重缺水中……

　　就在她差点连茶盏都啃下去的时候，那男人终于开口了——

　　“怕我？”

　　“没有啊……”她讷讷。比起古代女性，她也算“见多识广”，那张土匪恶霸脸还吓不倒她，她只是……只是……心虚……

　　“那你躲什么？”

　　低沉的男声明显透着讽意，是她敏感了么？怎么觉得这话说的不是眼前，而是……两年前？

　　她不由瑟缩了一下，他要跟她算账吗？这男人怎么看，都跟以德报怨四个字搭不上边。当年她用那么不光明正大的方式拒婚、离开，将他的珍贵情意弃如敝屣，现在“仇人”自动送上门来，他会用什么可怕的手段报复她？

　　唔……好想就此遁逃回现代，永不再见哦……

　　挣扎半天，最终还是身为姐姐的责任感占了上风，她万般不情愿地一寸寸拉高脖颈，直到对上那双略带嘲讽的黑眸——

　　“没躲啊，我……我有事商量。”

　　“哦？”他懒懒靠向椅背，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那双黑眸不再锐利到能穿透人心，也没有了先前感受到的灼热，只是黑沉沉地看不出情绪，她稍稍安下心，说话也比较顺畅了。

　　“就是霍图纳妾的事。皎皎和霍图成亲才两年，感情正浓，如果现在硬生生挤进第三个人，伤了夫妻感情不说，霍图自己也不愿意。再说，那位梁小姐，是二姨娘的远亲，说来跟霍图也是沾亲带故，虽说亲上加亲，可是，生下的小孩会……会不太正常。你见多识广，应该听说过吧？”她打的主意就是先解决当下，然后拖个几年，等皎皎有了孩子，或许情况就不一样了。

　　在她希翼的目光下，霍谋缓缓颔首。

　　茗茗双眼亮了起来，开始觉得有希望，正打算再接再厉继续说服，却听他开口道：“但她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二娘的远亲。”

　　她疑惑地喃喃：“可是我听说……”梁小姐是二姨娘一表三千里的远房侄女，以探望姨娘的名义住进霍府来——这就是她打听到的小道消息。

　　霍谋双手交握身前，轻描淡写地道：“梁家有求于我，就找了个借口把女儿送来，我不要，就让给老二了。”

　　什么？！罪魁祸首居然是他？

　　茗茗睁大眼，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就为了推掉不想要的女人，竟然去破坏人家夫妻感情！还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不喜欢梁家女儿？”见她面色不预，霍大当家摆出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那换成方家小姐也行，虽是庶出，但听说是个大美人，方老头吵得我心烦，干脆就收下给老二做小妾好了。或者赵执事的妹妹？你刚从蜀中来，可能不晓得，赵家与霍家是世交，赵府小姐老二也见过……”

　　知不知道老祖宗有句话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这男人真是太恶劣了！茗茗气恼地瞪着他，却又隐约意识到，这个男人是在告诉她，霍图的小妾人选多的是，打发掉一个梁小姐，还有千千万万个梁小姐可以替补上来。

　　“……为什么一定要给霍图娶个小妾？”她闷闷地问。

　　“他也到了该有子嗣的年纪，既然成亲两年都没动静，那就让别的女人先给霍家传香火吧。”

　　说得真是冠冕堂皇，“你自己……都还……”没结婚生子……

　　“我什么？”抓住她吞吞吐吐的字眼，霍谋眯起眼，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突然变了，变得专注，变得有点……危险。

　　“……”茗茗闭紧嘴，本能地感觉到，真要说出口，这男人的回答可能会吓死她……

　　静默片刻，霍谋收起虎视眈眈的目光，又回复到原先的慵懒模样，深沉黑眸缓缓扫过她周身，忽然天外飞来一句：“给我倒茶。”

　　“蛤？”

　　“怎么？给我倒杯茶都不愿意？”

　　“没有。”虽然不知其意，茗茗还是立刻起身，左右张望了下，在另一个小几上找到茶壶，端起来朝书桌走去。

　　一步步靠近那个男人，她莫名又紧张起来。

　　好不容易走到离书桌一步之遥，她垂着眼，在茶盏中注入茶水，又听得他道：“端给我。”

　　是，大老爷！她双手端起茶盏，再上前一步，微俯下身，将茶递到他面前。

　　黝黑大掌与纤白小手瞬间相触，又瞬间错开。他接过茶盏，抿了一口。

　　茗茗心跳如鼓地缩回手，转身回座椅，没有看见身后男人脸上闪过的狂乱。

　　待她坐定，霍谋已恢复一贯的面无表情。

　　“你来，就是想让老二不要纳妾？”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对。”她低声下气地道：“能不能……再给皎皎一点日子？她还年轻，生孩子是早晚的事。”

　　“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们都成亲两年多了。”

　　这让她怎么回答呢？茗茗咬住唇。

　　霍谋默不作声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倾身向前，表情有些高深莫测，“我是个商人……”

　　他顿了顿，待她全神贯注于他的话上，才继续道：“要我做事，就看你能付出什么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