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魔）长夜无边》黑色平衡

33、第30章

　　村田出关的第三天便是星诚高等学校一年一度的校庆，他也如约带着心事重重的涉谷来了，本就担心孔拉德的他一见到村田就扑上去了。
　　“村田，你终于出来了，快告诉我要怎么才能去真魔国，这一个礼拜我一有空就坐在浴池里可就是去不了。”
　　村田扶额，还真没想到这小子真会坐镇浴池。
　　“这个……心急办不了事，该放松的时候还是要放松一下。”
　　每年的校庆其实也都大同小异，这次村田的班级开了间咖啡屋，内部是浓浓的粉色元素，墙上贴满了可爱的贴纸，一班的男生身上罩着从家里带来的围裙。
　　一屋子座无虚席，女生比男生多。
　　涉谷也在里面，他对面正坐着一名女生。
　　正当她问及涉谷有无女友时，村田端着放有两个杯子的盘子插入两人谈话：“这位太太，涉谷他两个月前刚失恋。”
　　“太好了，我也刚好没男朋友。对了，你的手机号是多少？有没有E-mail？”
　　“呃……我没有手机，邮箱的话……也是用我老爸或哥哥的账号。”
　　“什么？！那我们要是交往的话我怎么才能联系到你。”
　　“你可以——我们怎么交往了？这是什么时候决定的？！”
　　村田用食指往上提了下镜框：“涉谷，过度迟钝就是虚伪。”
　　这算哪门子的理论？
　　涉谷战战兢兢地喝着杯子里的热牛奶。
　　聊了大概半个小时，涉谷有利平生第一位女友便急忙赶去礼堂看选美了。
　　“先生，请结账。”
　　围着花色围裙的村田拿着点餐单在涉谷面前晃荡着，但涉谷此刻没心情管其他，面对桃色大门的突然敞开，他淡定不了了。
　　“人家送货上门，是男人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大贤者一语道破天机，涉谷脸色很诡异。
　　“可是我并没有这个心情。”
　　“涉谷。”村田深吸一口气，“虽然我被关了一星期，但信息还是很流通的。我听你老妈说，你这段时间经常去附近的澡堂泡澡，甚至还有过把脚伸进马桶的经历。拜托，你好歹也为身边的人想想吧，至少别让我们担心会有朋友突然跳进喷水池。”
　　涉谷不自觉地猛搓桌布：“我知道是我不对，可我真的很担心那边的状况，因为这是你的学校，所以这里的泳池说不定是最后的希望。”
　　村田哭笑不得：“你不要说得那么恐怖好不好。”
　　“你会带我去吧？”
　　“开什……”村田突然怔住，脑子里却传来一个声音，随后说道，“好吧，我带你去，现在大部分人都聚集在礼堂，游泳池那边应该没人。不过，万一这里也行不通，就算你非回真魔国不可你也必须放弃。”
　　“没问题。”
　　夏秋交替的时节，清新的空气带些潮湿，树荫下的斑驳碎影像极了隐匿于白天的星星，待黑夜降临，须臾即上九天。
　　差不多跟大地平行的阳光投射下来，铺在水面上，晶莹剔透。
　　“记住，这是最后一次。”
　　村田的表情难得严肃，隐隐中透出一种震慑感，看得涉谷情不自禁地连连点头。不过就在他点头的同时，一股推力直指他后背，惨叫过后泳池边上只剩下裹着花边围裙的村田健。
　　自水面反射而来的光线折射在镜片上，镜片下的面孔给人以神秘莫测的感觉，它的主人习惯性地将它朝上提了下，随后便在一个阴凉处静心等待。
　　“这下满意吧，陛下。”
　　相同的口吻，同样的语调，不同的是物是人非带来的萧索沧桑。
　　不期待有人给予答复，村田就这样等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泳池的水平静如常，可就是这样的平静让他心慌了。
　　每次涉谷独自去异世界地球流逝的时间最长不超过五分钟，通常在周围还没感到不对劲的时候就会出现在他沉溺点附近。
　　这一次似乎玩大了。
　　村田已经顾不上今天的校庆活动有无结束，他只知道涉谷打破常规，在那里驻扎了。
　　他第一个念头是去涉谷家，单单出校门前为了掩盖在他身上发生灵异事件直接骗了四名教师，以最快速度抵达27代魔王的本家，为其开门涉谷美子以大朵百合图案和服之身闪亮登场了。
　　看着明明年过四十，却毅然穿着未婚女性才穿的振袖，有感于涉谷妈妈的独特气场，村田终于发自内心地说出了赞美之词。
　　其实村田的内心在纠结，他不知道涉谷跟他家人到底坦白到何种程度，如果珍妮佛小姐知道她小儿子跟一个带把的美少年订婚，会不会直接杀过去？
　　在玄关看到正从楼上下来的涉谷家长男，村田将唯心主义发挥到极致：“嗨，大哥好，我这里有关系涉谷的最新情报，我们楼上慢慢谈吧。”说着便拉着涉谷胜利往楼上拖，大贤者此刻的言行举止就像个混□□的。
　　由于来过多次，村田轻车熟路地爬上二楼楼梯，然后往走廊尽头的房间走去。
　　“我们似乎还没熟到兄弟相称的地步吧，弟弟的朋友。”
　　一进门涉谷胜利就拍掉村田手，而后者也没露出不满的表情，因为涉谷哥哥很识趣地没当着家长的面拆村田的台。
　　“都已经是大学生了，何必这么小气呢，我朋友的哥哥。”
　　涉谷胜利的脸一下子阴了：“难道身为高中生就可以随便进入他人房间吗？我弟弟的朋友。”
　　“什么随便进房间，我可是征得你老妈同意的诶。”
　　“你哪只耳朵听到她说同意了。”
　　“两只耳朵。”
　　“……”
　　涉谷胜利磨了磨牙：“你擅自到我弟弟的房间来干什么？对了，我弟弟呢，难不成你把他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自己反倒跑回来了？”
　　村田鄙视他：“你觉得这可能么。”
　　“……那你来干什么？”
　　“我想他应该不会说出自己是魔王这件事。”村田看着自己的脚低喃，虽然很轻，但“魔王”这个音节太过敏感，涉谷家长男早先就经常从某个人嘴里听到，甚至有些腻歪。
　　涉谷胜利挑着眉看着显得有些失魂落魄的村田，打趣道：“没想到出了鲍伯以外还有人信仰魔王。”
　　可想而知，这个一流大学的高材生估计会为自己的多嘴后悔不已，在村田那句“你帮我联络鲍伯我就告诉你你弟弟在哪里”后，涉谷胜利竭力压下不断跳动的眼皮，不甘不愿地掏出手机查找鲍伯的电话。
　　原以为找到了鲍伯就能找到去那边的办法，可是事实总是不尽人意。
　　地球魔王鲍伯在了解到如今的村田健就是当年的安里·雷江后，很热心地协助他寻找联系异世界的感觉，并同时通知了当时为村田选择今世家庭的墨西哥小儿科医生·罗德里盖斯。村田也确实感应到了涉谷的所在，可每次都在他以为就要成功时，一股力量将他与那边世界的感应切断。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艾普莉·葛雷弗斯的曾孙女突然到访，而鲍伯跟她商讨的内容竟然是，前往位于瑞士、奥地利和德国交界处的博登湖打捞出“镜之水底”，凭借盒子与异世界的特殊吸引将涉谷胜利弄过去。
　　这简直是吃饱了没事干！
　　且不说涉谷胜利从身体到灵魂，他的每一个部分都只属于地球，硬是过去的话……村田无法否定这一可能性，他怀疑海瑟尔·葛雷弗斯就是成功的例子，但危险性恐怕不会比那一次的低。
　　看样子涉谷胜利的恋弟情节深入骨髓了，为了见亲弟弟一面可以不计后果。
　　回想着涉谷胜利挑衅味十足的眼神，以及鲍伯最后的那句话：“胜利是我的继承人，只要在我容许范围内，他希望做什么我都会尽量满足他，你没资格插手。”
　　本以为他当初帮助雷江是出于对局势的负责，但现在看来，雷江和村田都是自作多情的一方。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鲍伯和葛雷弗斯才是真正一条道上的，他村田健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鲍伯在地球权利再大也不会想到盒子早在二战还未结束就被雷江捞走了。再者，鲍伯算漏的不止一点，就连他下属罗德里盖斯的胳膊肘都毫不犹豫地弯向村田。
　　“医生，你就不担心鲍伯知道后找你麻烦？”
　　“担心？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儿科医生。”
　　地球魔王听到后估计会气出个好歹。
　　有成年人带着，村田的出境游变得简单多了。在飞往美国的路上经过太平洋，波光盈盈的海面流畅平静，只是“镜之水底”并非像往常那样沉在海底，就连雷江的骨骸也一并消失了，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它们还会出现，但历史的演变不是他能掌握的。
　　他们找到了葛雷弗斯家过去的管家的曾孙，因为其祖父与主人的孙女私奔，导致老霍伯特自觉无颜面对主人，于是便辞去了管家的职务。
　　小霍伯特给了他们当年其曾祖父珍藏的一块金属碎片，每边长度约十公分的扭曲三角形，厚度不到一公分，由于长期与空气接触而氧化变黑。村田抚摸着碎片表面，动物图案的雕刻花纹已经磨损，左半边依稀可见印刻的文字痕迹。
　　上世纪三十年代，在波士顿小有名气的葛雷弗斯家遭人袭击，主宅不辛沦为火场，女主人更是被烧得尸骨无存，甚至连衣服家具都没了。这件事上了当时《纽约时报》的头条，官方的措辞无非以“遇难”指代死亡，可事实也只有当事人最亲近的几个人知道而已，与其说海瑟尔·葛雷弗斯葬身火海，倒不如说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老管家事后从火灾现场发现了一片金属碎片，海瑟尔房间内的东西全部不见，却唯独这金属片还在，不亲眼所见真的很难想象。
　　不过更令他无法想象的是，已故当家的孙女——也就是艾普莉小姐的堂姐——竟然跟自己的儿子搞外遇！人生果真事事难料，当时的女权主义才刚刚抬头，以她二十几岁的时代来讲实在是一大壮举，有股写实版《乱世佳人》的味道。
　　在开车回饭店的路上，村田既感到松了口气，同时也感觉十分压抑。当初大贤者千方百计带着两个盒子远离故土，如今他又故技重施，简直就像一个轮回时代的结束一样。
　　“小孩子老是叹气对今后成长不好。”墨西哥小儿科医生从后视镜上看到村田第N次叹气后终于忍不住了，“你现在还是青春期吧，青春期的男孩子不应该是热情豪放的么。”
　　“都热情豪放了会出事的。”
　　“整天叹气才会出事，你好歹才16岁！”
　　罗德里盖斯特地在“16”这个数字上加重语气，村田有些不爽地撇了撇嘴。
　　车子在不算平坦的小路上行驶着，绿化向两边延伸，异国风情的建筑若隐若现，仿佛每过一棵树就是一个世纪。
　　忽然车尾遭到猛烈撞击，村田和罗德里盖斯不由向前冲，后者一个急转弯，才把后面的肇事车甩开就看见它一头栽向五公尺高的陡坡。
　　从摔得变形的车里走出一名头破血流的老婆婆，既然能走说明问题不大，但不能说完全没问题，因为她的孙女还在车上。
　　油箱破损，使得汽油不断外漏，附近的杂草也染成了黑色，老婆婆的情绪愈发激动。
　　没时间可犹豫，村田直接滑下斜坡，试图打开车门，可怎么也打不开。他焦急地环顾四周搜寻可撞碎玻璃的硬物，同时手不由自主的朝口袋摸了一把，来自“不存在这个世上史前物”的金属碎片似是令他想到了什么，他用碎片朝玻璃窗砸去。
　　一下，以玻璃中心为原点，向四周伸展出条条蜘蛛网裂纹。
　　两下，玻璃粉碎四散。
　　小女孩眨巴着棕色的大眼睛，脸颊上是两道的泪痕，她紧张地向村田伸出一双小手。
　　随后赶来的罗德里盖斯从村田手里接过小女孩，刚吐口气便看见村田又折回了事发地，而随着汽油的泄漏，焦糊味越来越浓，好像随时会爆炸。
　　“阿健，回来，不要去！”
　　可是没用，方才掉落的三角形碎片是唯一的希望，如果没在关键时刻握在手里的话就可能再也掌握不到涉谷的行踪了。
　　村田健不会放弃这最后的希望。
　　就在他冲到报废的车旁边，以半躺的姿势伸手勾住碎片，他紧紧地握住它，防止它再次掉落。
　　刺耳的爆炸声在耳边响起，天地顷刻旋转，整个人像陷入深海无法呼吸，垂直生长的杂草弯曲了，所有直线都变成曲线。远处传来医生模糊的叫声。
　　紧握住穿越时光的盒子一角，村田知道海瑟尔当年也是这么过去的，在生死边缘挣扎开眼的刹那却是另一番风光，传说中的浴火重生大概也就这样吧。
　　“真是，你怎么每次都搞得那么轰轰烈烈。”
　　人生估计就是扯东扯西的舞台。
　　“冻土劫火”的碎片会感应盒子所在的位置，从而握着碎片的村田也会一并过去……当然一切得排除外力因素，村田怎么都没想到魔族的始祖会在这时候插上一脚。
　　“什么每次，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好不好。”说完村田就后悔了，他在无意中承认了最不想承认的事。
　　真王的声音从小学起就时常听到，可此刻黑暗环绕的世界却是此生头一次见到，包括眼前这位以扰乱社会治安的姿态出现的男人——村田很庆幸镜片碎掉，不该看的东西打了马赛克。
　　村田相当清楚，以他16岁的智商可玩不过这个隐世了四千年的化石级人物，有时候事态发展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真王想要所有的盒子，从一开始就是，可大贤者却再三阻碍他。从历代大贤者灵魂的拥有者的所作所为来看，真王在最后实施的诅咒倒是兼并了报复和惩罚。
　　“你可以离开这里，用你来时的方式。”真王指了指火炉边缘被烧得通红的金属碎片。
　　明知道一切都是想象力使然，可还是令人发麻。
　　熊熊燃烧的烈火像是大把大把吞噬空间的容器，灼热的温度刺痛了村田的皮肤，有什么东西仿佛碎裂般。
　　四千年前的比肩而立，一场又一场的战争不曾胆怯，风风雨雨共同走来，在最辉煌的年代带领魔族走向崭新纪年。
　　时间能使隐匿的东西显露，也能令灿烂夺目的东西黯然无光。
　　四千年，即便对魔族来讲也太过漫长，数百人的一生因为他而黯淡，可是短暂的相聚却令村田燃起一种新的希望。
　　“陛下，我依旧会想方设法阻止你得到盒子。”
　　村田背对真王说出了心中所想，后者蹙起了好看的眉毛，只是他看不到。
　　“但它会一直在这里。”村田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尔后迅速抓起地上的金属碎片，对着火炉纵身一跃。
　　与此同时，原本激烈燃烧的火堆瞬间变得柔和，周围的温度也无初始时炽热。
　　真王难得露出宛如太阳般和煦的笑容。
　　……
　　人生若只如初见，那么似水流年或许会繁华一些。
　　当太阳升起的瞬间，对于昨天来说，就已是永远。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