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与秦》潇潇湘水

1、诛九族

　　初夏的微风从地牢的窗户吹进来，送入了淡淡的树叶清香。魏清沂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口中喃喃：“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古往今来，不止有多少生灵降落人间，有的在历史上留下了厚重的一笔，有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然而，能载入史册之人，未必个个都有多么优秀，有时候，决定一个人的命运，可能只是运气。比如，刘长希。

　　论本事，他就是个战五渣；论出身，他的母妃只是长江边上的渔女。他有什么本事跟他的兄长们竞争呢？他之所以能登上皇位，完全是因为运气。

　　狡兔死，走狗烹。

　　地牢中落针可闻，魏清沂远远地听见厚重的铁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为首两人一轻一重，后面跟随着几十个人，听着像是整顿有素的队伍。步伐沉重之人，显见得就是刘长希，他身后能跟随这么多人，可见身份地位已经不同。魏清沂胸中燃起一丝苦涩，她本存了一丝念想——可能是刘长希为了保护自己，才将魏家上下关进地牢。可这从容不迫的步伐，击碎了她最后的幻想。

　　他身边的女子，会是谁呢？

　　苏妙衣？盛华芳？好像都不是。

　　待离得近了，魏清沂才辨出，那女子竟是张榕。

　　魏清沂从未将此人放在眼中，在她眼中，张榕有如蝼蚁。此人相貌平平，身材略有些丰盈，穿衣打扮常为京中所诟病，此人身世卑微，时常耍些小心机，攀龙附凤。她清清楚楚地记得，每次张榕利用别人占到好处，刘长希的眼中都充满了鄙夷之色。她曾用多次眼神暗示刘长希，“算了，何必跟这种人计较，你纵然嫌弃人家，也不要表现得太过明显。”

　　门开了，魏清沂被狱卒押到大堂之上。刘长希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跪地的百余人，当中隐隐有妇人啜泣不止。而魏清沂微微垂着头，脸上没有一丝倔强和抵抗之意，她的眼中没有愤怒，没有惊恐，也没有疑问。那双明澈的大眼睛，充满着镇定与从容，她仿佛早已洞悉一切。这让他不禁有一瞬心虚。

　　很快，他重新审视魏清沂。这回，他更心虚了，因为那双清亮的大眼睛又多了一些内容——安慰。

　　这个女人，死到临头，竟然露出了安慰的眼神？

　　她在安慰自己？

　　她似乎在说：“你也不要太内疚，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我输了，只怪自己实力不济，不怪你。”

　　刘长希看了一眼，王公公开始宣读旨意，“清河魏韫意图谋反，罪证昭昭，诛九族。”

　　刘长希道：“朕与魏姑娘相识五载，本以为魏姑娘人如其貌，不曾想，终究是朕看错了眼。”他说得十分深情，任谁听来，都是一位明君对着背道而驰的昔日故交痛心不已。有些年轻的狱卒闻得此言，心有戚戚。

　　“魏姑娘艳若桃李，纵然是朕一厢情愿，也不愿见昔日故人身首异处，特赐白绫。魏府上下一百三十九人，斩立决。另，魏府丫鬟梅童举报有功，赐黄金百两。”

　　张榕开口道：“魏姐姐，虽然令尊勾结贼匪，但我相信，这一切都与你无关，只要你肯配合陛下，大义灭亲，我想，陛下或许会顾念相识一场，饶你不死。”她说得言辞恳切，任谁听来都挑不出毛病，即便是魏清沂本人。年轻的狱卒看着坐上生得毫无棱角的女子，心中暗想，真是太善良了，连陛下都定罪了，她却一心为罪眷开脱。

　　梅童战战兢兢地望向魏清沂，她的浑身止不住颤抖。与此同时，有狱卒呈上托盘，“魏姑娘，上路吧。”

　　狱卒押着魏清沂前往受刑之地，魏清沂忽然挣脱狱卒，她飞快地将白绫缠上梅童的脖颈，毫不留情地一勒，紧接着便是一声骤然的惨叫。随着王公公一声“护驾”，魏清沂便死在了乱刀之下。

　　梅童的母亲蒋嬷嬷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紧接着，其余人也放声大哭。张榕悄悄用帕子擦了下眼角，她满目悲伤，心底似乎在呐喊，“魏姐姐，你一定是无辜的，你为何不辩解几句？竟然还要帮着反贼绞死有功之人。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史载，“明德元年五月初一，陕中商户魏韫谋反，累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