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流]龙卷风》不静川

2、夏之终止

　　直到走出车站，相田彦一和仙道彰的身后仍然缀着方才同车厢的一群女孩子，她们在不远处窸窸窣窣地咬耳朵，一刻也没停。彦一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是一帮和自己老姐一样拜倒在仙道彰运动裤下的花痴。
　　不过陵南高中篮球队的新晋队长似乎从来都没意识到自己所经之处尸横遍野，他四下望望，冲彦一丢下一句“稍等”，便朝自动贩售机走去。车站入口处行人过客摩肩接踵，但相田彦一能够清晰地瞧见身形高大的学长极从容地横穿人流，没几步便到了目标物面前，既没撞着什么人，也没有被人流带偏了方向。
　　不愧是仙道学长，连买饮料都这么靠谱。
　　一句感慨在彦一脑海中油然而生，然后立刻被自行粉碎了。
　　不对。
　　思及球队点名册上“仙道彰”之名下方那满满当当的迟到记录，这话应该这么说——
　　原以为仙道学长只有在球场上靠谱，现在可以加一项，他在买饮料的时候也挺靠谱的。
　　仙道很快回来，将一瓶冰饮递给他，彦一在触摸到瓶壁上沁凉水珠的瞬间，终于觉得自己在这炎炎酷暑之中活回一口气来。
　　碧蓝无垠的天空中一丝云彩都没有，暑热让蝉虫声嘶力竭地鸣叫，不过走了几步路，俩小伙子便“吨吨吨”地让两瓶宝矿力见了底。彦一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满足地叹道：
　　“这天也太热了。”
　　“是啊，”仙道嘴上答了一句，视线落在了道路尽头的体育馆上。
　　全国高中生篮球联赛在广岛如期举行，头一次闯入全国激战圈的湘北高中篮球队成为不折不扣的黑马，先是打败了评分A级的强队丰玉，然后更是将去年的全国冠军山王斩落马下，硬是在这个本来看似毫无悬念的死亡之组中活到了第三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也震惊了陵南全队上下。第三场比赛正好在陵南篮球队加训结束之后，相田彦一便兴冲冲地约众人去广岛看现场，只是他没想到，泼他冷水的是仙道彰，最后和他一起来的，仍然是仙道彰。
　　“学长，湘北这一场真的一点点赢的可能性都没有吗？”
　　两人随着人流向体育馆中走，思及当日仙道看着赛程表时淡淡吐出那句“他们也差不多到此为止了”，相田彦一边走，一边不甘心地问：“从我获得的数据来看，爱和学院并不比山王强啊？虽然连场恶战是会让人体力吃不消，但湘北那帮家伙的意志坚定地很呢，我对他们有信心！”
　　“他们的‘连场恶战’可不是从丰玉开始的，而是从神奈川的时候就开始了，”仙道回答：“山王是全国巅峰霸主，和他们对抗的强度是超乎想象的。更何况——”
　　更何况，决定一支球队能走多远的，是它内里的每一个成员。从这一点来看，湘北短板不少。
　　“总之，我想他们已经差不多坚持到极致了。”
　　仙道对此非常笃定。
　　“……真是残酷啊，”彦一垮下脸来：“竟然要看一场已经知晓了结果的比赛。”
　　两人走过看台高处，仙道将视线投向篮球场内正在热身的球员们——
　　一只橙色皮球被白色球衣11号信手抛出，在划过一道完美抛物线之后刷然入网。湘北的流川枫站在三分线之外，视线没有跟随篮球入框的轨迹，而是在出手之后便蹲下身，埋头仔细调整了他的护膝。
　　“虽然输赢注定，但也许你可以验收看看，有些人，应该已经成长了。”
　　仙道对彦一说，然后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

　　仙道猜得没错，不过他没想到湘北竟然元气大伤到这种地步。他听说流川枫在和丰玉对战中伤到了眼睛，却不曾想到樱木花道连上场都已无法做到。湘北的得分利器三井寿显然因为前几场比赛体力高度透支的缘故拖宕了反应速度，流川枫和赤木成为爱和学院重点盯防的对象。尽管看得出来他们在尽全力组织进攻，然而队友能够协助策应的范围已经大大缩小。
　　对手毕竟是全国知名的王者队伍，拥有几乎与泽北荣治齐名的爱知之星，山王犯过的错误，他们不会愚蠢到犯第二遍。
　　仙道看着流川枫在场内奔跑，耳中听着周围观众的小声议论。“与泽北荣治分庭抗礼的新人王”，这名头听着可不小。
　　看来这小子在全国大赛上又出风头了。
　　仙道是昨天在报纸上看到山王的首发名单时才猛然记起，自己提醒流川枫注意的人，正是泽北荣治。全国近六十支队伍两两对抗，却不想流川枫竟真的能有机会恰巧撞到这厉害角色，他的运气还真是不一般地好。
　　不知他在同泽北的对抗中，学到了多少呢？
　　篮球场上，流川枫干脆利落地晃过了对方盯梢，被诸星大黏在了中场，虚晃一枪之后，他将橙色皮球传给了宫城良田，后者转手赤木，高大中锋在顽强的篮下抗衡中，获得了两分。
　　“流川枫竟然传球的？！”
　　相田彦一不由瞪大眼睛：“我的记录中他几乎没有助攻过！可是，可是今天他已经助攻四次了！”
　　“是啊，”仙道点点头，感慨道：“不愧是他，一点就透。”
　　当一个得分能力超一流的篮球手同时也是能够高效盘活全队能力、组织进攻的枢纽人物时，就会很可怕了。
　　这样想想，那天与流川枫一对一之后，自己说的话确实有些冲动了，做了养虎为患的事情呢。
　　可是，仙道并不后悔。
　　不知为什么，看着这家伙不服输的眼神，就很想伸手拉一把。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惺惺相惜”，但他觉得流川枫值得这些。
　　相田彦一兀自忙着更新湘北众人的比赛数据，并没有注意到“一点就透”四个字背后的意思。而陵南的新任队长在接下来的时间中，也没有再多发一言，只是沉默着看到了比赛的最后一秒，见证了湘北全国制霸之路的断点。
　　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爱和学院获胜，沸腾的空气从红色球衣的半场中点燃，少年们的欢呼声在场馆中纵横扩散，他们尽情品尝胜者喜悦，享受歆羡目光，这是他们用自己的实力争夺得来的，只是不可避免地，要因此掐灭对手的希望火种。
　　场中赤木刚宪汗如雨下，在篮板下一动不动地站着，然后木暮走了过去，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
　　他们最后的夏天结束了。
　　赤木刚宪花了整整三年时间去努力追寻这段与全国大赛的缘分，最后的结果是一触即分。
　　不知道赤木刚宪的今天，会否是自己的明天。
　　仙道站起身来，对彦一道：“回去吧。”
　　相田彦一手疾眼快地将自己的装备收拾了七七八八，嘴上道：
　　“学长一起去见见我姐吧？她应该在两队的赛后采访室，她帮我们单独录了一盘山王的比赛集锦，是很珍贵的资料呢！”
　　彦一的姐姐干练爽朗，又热情得不得了，仙道自知吃不消，摆摆手：“不了，那我先走一步，向你姐问好。”
　　“哦对了，”他突然想起些什么，顿了步子，从身上摸出一管药膏：“你会碰到湘北的人吧？这个帮我给流川枫。”
　　“诶？”彦一瞪大眼睛，有点受惊：“学长你——”
　　什么时候和流川枫关系这么好了？！
　　“你不是说他眼睛受伤了吗？他会被选入青训营的，带伤参训可不是件好事。”
　　停留不过片刻，两人已挡了不少人离场的路线，仙道匆匆将东西丢入彦一怀里，率先两步跨上看台之间的台阶，笑道：“你若是能混入这次青训营，估计能拿到不少好数据。”
　　彦一趋步跟在他后面，听到这句，不由缓下了步子，看了一眼仙道的背影。
　　在他看来，仙道学长并不比这些全国大赛中的王牌选手差，不，确切地说，他相信仙道学长应该是王牌中超一流的。在这里惊叹着流川枫的所有观众，本应该也会因他的球技目眩神迷，为他的拼搏鼓掌喝彩的，全国青少年篮球训练营，也本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只是因为陵南篮球队未出线，他便失去了走向更广阔舞台的机会，这未免太不公平。
　　仙道学长的内心中，其实会在意这件事吧？
　　正如此想着，却不想前方的学长突然停下了步子，几乎让彦一一头撞上去，他回神抬头，别开仙道的身形遮挡，然后看到了几步之外紫金相间的队服色彩。
　　海南大附属的众人正在鱼贯离开看台，清田信长眼尖，自满满当当的观众中一眼便瞧到了仙道彰。牧绅一有心停了步子，冲仙道打了个招呼。
　　清田信长惯常快言快语，不等这两人发话客套便插了言：
　　“真巧，仙道学长也是来看湘北创造奇迹的吗？”
　　奇迹？
　　仙道笑了，他调转视线，看向篮球场内，回应了这个他并不赞同的问题：
　　“不，我是来领教我的对手成长了多少。”
　　湘北的战绩，真的只是奇迹吗？
　　事实上，作为曾经分别和湘北在生死线上缠斗过的对手，在场所有人都很清楚湘北篮球队的实力，并且非常了然在经历了全国大赛的洗礼之后，这支球队定会在可预见的将来迅速成长。
　　——它会成为神奈川地界上的一支劲旅。
　　牧绅一认同他的话，并且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你错过了山王湘北之战，真的很可惜。”
　　“亲眼看到不如亲身体验，”仙道同他并肩而立，道：“会有机会的，我很期待。”
　　谁能够在与湘北篮球队的对抗中获胜，谁才有可能拿到冬季选拔赛的唯一席位，他们都很清楚这一点。
　　篮球场内，已尽全力的流川枫仍在微微喘息，他站在沉默人群的边缘，垂着眼，慢慢喝下了大半瓶水。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而他也并不晓得，此刻在看台上，有人正在看着他，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