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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掌柜见柳文栖面带惊讶,便低声打着哈哈,“客莫怪,这是咱京城里数得着的‘贵客’!打晌午来吃就没停过了,今儿算小店碰着了,半旬花销都挣得了!”
      柳文栖不由咋舌,轻声问道:“这人什么来路,这般吃相!”
      掌柜的正要答话,那桌边的武士连声呵斥道:“费什么话?!赶出去!莫坏了我家公子的兴致!”
      柳文栖识趣地转身出了点门,却又心有不甘,左右看了看远近没人,顺着街道便绕到酒肆侧面,翻身便上了二楼,轻掩了窗,又站在门房处探头看了看大厅中仍在吃食的那桌客人,并无惊动,便安心地站到窗边窥视着远处的冠军侯府。
      四进通宅,东西各有侧院,主宅连接了一处不小的后花园,郁郁葱葱的树林间似乎还有两三处低矮的厢房。
      堂堂冠军侯府,无论仆役的旁院,还是堆杂碎的柴房,莫不是雕梁画柱粉上一层的朱红漆,偏那后花园中的厢房独树一帜,丁点装饰都没有,是怕太惹眼了么?
      柳文栖习惯性地伸手去摸茶水,却扑了个空,这才缓过神来,自己这是不请自来,哪里有人来招呼。
      正盘算着要走,一个身影却从另一侧的窗户上一跃而进,虽是蒙了面巾,但那浓郁的横眉和浑圆的鹰眼依然让柳文栖放下了警惕,这是他的影子,也是他的手脚,更是他的耳目。
      来人名叫元坤。
      和莺儿一样,都是柳文栖年少时收留的孩子。
      与莺儿不同的是,元坤是柳文栖从人市上买来。
      那一年,柳文栖年方十四,路过淮北一个破落集镇,连年兵灾让这里早已是荒野千里,寸草不生,为求活路,没有什么,是不能拿出来卖的。
      元坤正是六七岁的年纪,被人用粗绳捆了脖颈,拴在马桩上待售。
      对于游离四方满目凄凉的柳文栖来说,卖人,并没有什么特别。
      但元坤那双满是屈辱怨恨的眼神,深深地触动了柳文栖长埋心底的一丝情绪。
      从此,元坤成了柳文栖的影子,如影随形。
      至今,已经将近十五个年头了。
      元坤依旧是一身的破落褡裢,蓬头垢面,看上去与混迹在街头的流浪汉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一见到柳文栖,原本炯炯有神的双眼都似乎变得平顺了许多,元坤低垂着头,压低了嗓音轻声说道:“公子让元坤打听的事,已有着落了!”
      若是往常,柳文栖一定会让元坤先坐下,再给他倒杯水,慢慢说。
      但现如今,却是自己都没得喝了,只得示意元坤说下去。
      元坤欠了欠身,身子躬得更低了些,“百花翎,确实是蜀中名匠班叔公所制,集九州珍宝于一冠,名器初成便已震动江南,无数高官富商都觊觎占为己有!”
      “既是集九州珍宝于一冠,班叔公虽是名匠,断然没有那个资本先做后售,难道,是为人订制的!”
      “公子猜对了!那百花翎,乃是庐江王为其王妃订制的!”
      “庐江王?!”柳文栖轻轻地默念着,心头似乎有一根弦被拨动了。
      庐江王李瑾已于大半年前因谋逆罪被灭门了,而当时奉命戡乱的,正是那冠军侯高崇恩。
      柳文栖看向远处的冠军侯府,轻声嘀咕道:“难道,那个高崇恩领兵剿灭了庐江王之后,私纳了百花翎?!”
      元坤依旧是那副躬身的姿势,始终未变,低头回道:“元坤打探到,那百花翎似乎在庐江王府大火之后已经查无所踪了!但就在一个月前,有一老者在冠军侯府上击鼓登门,说是有厚礼相赠。据当时过路马夫所言,那老者随身带着一方木盒招摇过市,比较其大小,似乎刚刚容下一冠!”
      “哦?!这倒有意思了!”柳文栖不禁向后靠了靠,双眼渐渐眯了起来。
      元坤抬眼瞧见,便知道柳文栖这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公子留意,也就是在那之后,江湖上开始流传百花翎身藏冠军侯府的消息的!各种谣言四起.....”
      “谣言?说来听听!这谣言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明白人听来大有裨益!”
      “有说那百花翎本是皇后中意之物,庐江王本无意造反,皇后为夺百花翎诬陷庐江王谋逆,命冠军侯灭了庐江王满门以夺宝物!”
      “唔....有点意思!”
      “还有说百花翎原本就被冠军侯私藏了起来,皇后追要太急,冠军侯不得已演了一出戏,来圆自己的谎,顺水推舟把百花翎上缴!”
      “小人之心,堂堂冠军侯若有心私藏,做个假的便可,何苦自欺欺人!那百花翎除了班叔公和庐江王夫妇,怕是谁也瞧不出真假!”
      “公子错了!”
      柳文栖一愣神,这个元坤已经好久没这么直接反驳过了,不过这恰是他的耿直性格,许久不闻听,倒有些生疏了。
      元坤依旧没有直起身子的意思,继续缓缓道来:“大半年前,皇帝与皇后曾借巡游之际临驾庐江,那时,百花翎已然由班叔公上呈给庐江王了。所以皇后未必看不出百花翎的真假!”
      “哦....原来如此,这是早惦记上了!”
      “那次巡游之后,皇帝出征南越,行不月余,朝中便风言庐江王蓄养甲兵阴图谋逆,前后衔接来看,这谣言并非毫无根据。”
      “所谓无风不起浪,女人的心思,有时候真真难猜!”
      柳文栖若有所思地拈着自己下巴上那大黑疣顶端的毛,看着元坤轻声说道:“这事有意思,本来我寻思着,若是一般里短寻仇,也就罢了,权当顺手而为博佳人一笑!听你如此说来,倒是让我想要深究一下了!”
      元坤那边却是久久没有回应,他总就是这样,永远都是一问一答,听命行事,即便如今他也已经是一等一的好手了,却依旧是现在这幅习性,十年如一日的扮演着柳文栖的影子,就如同一只熬好的小鹰,永远精神奕奕,永远伺机而动。
      元坤的忠诚,这么多年了,柳文栖一点挑剔都找不出来,但若说情谊,如兄如父的共同生活了十余年,却是永远都感觉隔了一层纸。
      每每柳文栖想要与元坤交心之际,元坤总会退。
      至今,元坤都不习惯与柳文栖同出一处,但他永远都在柳文栖的周遭,看着柳文栖的脸色,听着柳文栖的话语,一一行事,从无纰漏。
      有时候柳文栖总是按捺不住想要关怀一下元坤,吃得是否饱足,睡得是否安稳,但,想一想还是算了。
      人各有性,或许元坤生就是一匹孤狼。
      只不过恰好被柳文栖收了。
      狼终究有狼性,狗的奴性让他感到屈辱。
      但良心与品格又不允许他忘恩负义。
      如此的思虑,柳文栖每次见到元坤本人,心中都会起伏不定。
      而元坤,似乎也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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