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门柳》挽珠帘

2、第 2 章

　　柳文栖就这么轻飘飘地说完话，眼前的一杆子人等却是进退两难。
　　那胖子犹豫再三，也还是拿不定主意。
　　因为柳文栖这话似乎留有余地，却又似乎是想让人知难而退。
　　寻思了许久，那胖子奓着胆子拱了拱手，“贵人所言，在下不知如何回复，但在下斗胆问一句，贵人到底想要何物才肯替我家主人取那江防图？”
　　柳文栖轻轻地哼了一声，背着手走上前两步，贴在那胖子耳边小声说道：“淮北六郡之地，不知你家主人，可愿割爱？”
　　那胖子的脸色陡然拉了下来，他下意识地后撤了一步，言语顿时不再躬谦，“贵人到底无法摒弃门户之见，淮北之地乃是我家主人经年征战所得，岂能拱手相让？”
　　柳文栖笑盈盈地看着气急败坏的胖子，“能寻到我这儿来请托此事，足以见得你族到底不曾吃透我汉家经学！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这八德，还请你家主人回去再参悟几年！”
　　“柳文栖！你不过是一介江湖浪子，行的也是偷鸡摸狗的腌臜事，我家主人赐你富贵是看得起你这汉狗！既然敬酒不吃，那便休要苟活了！动手！”
　　那胖子的身后两个彪形大汉闻声便抽出腰刀挺身向前，只听“嗖！嗖！”两声暗响，那二人便闷不吭声地瘫倒在地上了。
　　那胖子大惊失色，身后的大汉顿时涌上前来将他护住，“柳文栖！你…你敢…”
　　柳文栖却是一脸无辜地耸耸了肩，抿嘴笑道：“又不是我动的手！”
　　一声声暗响接踵而来，围在胖子身边的大汉接二连三的瘫倒在地，胯骨环跳穴附近都没入一枚细小的银针。
　　银针虽小，却是尽没入了皮肉之中，那群大汉虽是一身蛮力，无奈下盘却是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了，纷纷瘫倒在地。
　　柳文栖依旧是一脸笑意地走上前来，看向那惊慌失措的胖子，“你运气倒是好的很，这个月我斋戒，文栖阁里不欲见血，今日，便饶了你们！若是你家主人气不过，大可邀书请我前去，我也好松动松动筋骨，请教一番北境拳脚！”
　　那胖子气急败坏地看着周围，若大个前厅却似八面透风一般，每一个缝隙之后都似乎藏的有人一般，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心头一紧。
　　此来江南寻柳文栖，为的是请他出手盗江防图，身后这些大汉不过是一般侍卫，哪里是柳文栖这种江湖人士的对手。若不是方才有些恼羞成怒再加上往常恃强凌弱习惯了，那句动手，本没必要喊的！
　　关键是，这群呆子也真敢上？
　　那胖子尴尬地吞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说道：“柳文栖！亏你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却只会欺负我等无名之辈……”
　　柳文栖冷笑了一下，“方才谁说要动手来着？”
　　那胖子默然无语了，头缩得更低了些。
　　柳文栖默默地摆了摆手，却是厌恶地连看他一眼的欲望都没有，转身便往回走去，“罢了，罢了，请回吧！文栖阁今日没下各位的米！就不留饭了！”
　　那胖子慌忙指派着身边还能走动的大汉上前拖起瘫倒的从人便往外走，柳文栖忽然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厉声说道：“怀里的石头给我留下！”
　　“啊？！”
　　“那不是订金么？”
　　“啊？是！是！”那胖子诧异地一愣神，迟疑着让从人把怀中的鸡血红连袋子一起放在地上。
　　“行了，你们走吧！订金我收下了，事我拒绝了！”
　　“啊？！”
　　那胖子苦着脸伸手想要去拿身边的袋子，早有一枚银针隔窗飞来，直扎在手背上。
　　这群人忙不迭地抱头鼠窜了。
　　柳文栖站在前厅门口，侧身看着他们灰溜溜地身影，不由咂舌自言自语道：“庸人，污了我文栖阁的雅致！下笔的兴致都让搅合了！”
　　从侧廊转出一个身着束身短打衣着的女子，扎着高高的簪子头，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模样，左手中拈着几枚银针，右手提着一方尚未绣满桃花的丝帕，默默地走到前门廊处，将那十余袋鸡血红尽数收起。
　　“推就推了呗！还要人家把订金留下，这又不是个小数目！这些个石头拿到金陵去，够买下青阳河边一街的门面了！不过话说，你什么时候斋戒的？今晚儿的鹌鹑你要吃么？要不便宜林子里那群畜生好了？”那女子轻声嘀咕道，声音宛如燕转莺簧着实让人心醉。
　　柳文栖一脸宠溺地看着眼前这女子，“莺哥说短了，别说一街门面了，便是围着皇城根置办一处大宅院，也是绰绰有余的！斋戒嘛，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鹌鹑还是要的！”
　　“明明是莺儿！偏要哥长哥短的！你莫不是喜欢龙阳？赶明让坤哥哥回来给你暖床，我自当没瞧见罢了！”莺儿颠了颠手中的布袋子，斜眼瞧着柳文栖，“这么多贵重玩意，你还准备藏你那破木箱子里？”
　　柳文栖撇了撇嘴，轻轻地摇头说道：“听闻江夏那边有个英才，啸聚山林，打的却是渡江北上豫南的旗号。时下青黄不接的年月，官家大有借故剿灭以邀功的可能，你明日取一半鸡血红送过去，助他赶在入秋之前募兵北上！如今这江南，偏安之气已深入骨髓，似他这般骨血的，已经不多见了！”
　　“另一半呢？”
　　“照旧，散了吧！”
　　“还是去淮北么？”
　　“兵祸连年，饥则生变！一二十年前还是‘淮水两岸迎春色’，如今落到蛮子手中，已经糟蹋的不成样子了！那边的人陡然失了富贵，耐不住饥寒的，散些钱粮过去，省得人自相残！”
　　莺儿应声便将装了鸡血红的袋子尽数收起，便要回后院，柳文栖却叫住了她，“手上功夫倒是学得一二了，这眼力劲和闻听声怎得就是没长进呢？”
　　“啊？！”莺儿的脸顿时红了一下，“我怎得没长进了？那群人一进院子我就知道了，那黑大个刚走了两步我就出手了！哪个不中到位的？”
　　“还嘴硬，那些个唬人的家伙手上没半点本事，这也值得夸耀？”
　　“是你说我没长进的！”
　　“你是没长进嘛！”
　　“我哪没长进了？！”
　　“竹林里还有一人你觉察了么？！”
　　莺儿一愣，转脸看向前门外，竹林瑟瑟，却是空无一人。
　　莺儿便要回头嚷，柳文栖却示意莺儿竖耳倾听，只听得清风过处尽皆是满耳沙沙作响，绕过根根细竹肆意穿流无阻。
　　静静感触着风的流动，仿佛可以顺着它的涌动感触到竹林里的一切。
　　在西南角竹林中，确实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阻力。
　　那里，本没有石头的。
　　莺儿红着脸，看了一眼柳文栖，“你赢了，确实有人！”
　　“呦！还不服气？”柳文栖嘲弄地看了莺儿一眼，“我非但知道有人，还可以断言，那是位女子！”
　　“唔？！”莺儿眉头一皱，“我不信！你从哪感觉到的？！”
　　柳文栖上前两步，倾身探头在莺儿耳边轻声低语道：“风之流通，遇阻而绕，男女身形不同，胸前可辩一二！”随着话音，柳文栖偷偷抬起手，扮作风涌从莺儿胸前一挥而过，轻佻地说道：“不过若似莺哥你这般平平，便是在下只怕也会断错吧！”
　　莺儿脸上一阵绯红，忍不住啐了一口，一把将柳文栖推开，“没个正经的！”
　　莺儿径直出了前门，不一会儿带着一人回来。
　　果然是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