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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被强取豪夺的初恋白月光(三) ...

  •   明月没入云层之中,宫墙下暗荫渐浓。
      荷衣回看向他,四目相对。
      男人背抵在墙上,眉骨染了一抹血色。

      她这才恍然,回了一声,“好巧啊,国师。”

      “苏昭仪怎么会在这里?”

      容抒拄剑起身,声音温和,一个低眉抬眼间又恢复了平日谪仙国师,神爱世人的做派,好似方才的森然诡异不过夜色障目显露的错觉。

      剑尖抵着石板地发出铮的一声在耳边回响,荷衣怪道:“这里是含凉殿,我不在这儿还能去哪儿?倒是国师你,夜半三更,形容狼狈地出现在后宫,还翻进我含凉殿的宫墙,这才奇怪吧。”

      容抒定定看了她良久,“是臣冒犯了。”

      他嘴上说着冒犯,神色却是淡淡,余光眼见甬路上亮起火把,急促的脚步声和禁卫的争闹声相继传来,也仍半侧在墙边,任腹间血流不止,目光还是直直落在荷衣的身上,像是在打量一个从未见过的新奇。

      荷衣还记得正事儿,转过头,“来的好像是羽林军,宗景的亲卫,国师现在这个样子,显见是他的手笔。”

      容抒微微抬了抬眼帘,“苏昭仪想说什么?”

      荷衣扬眉,也不弯弯绕绕的,直言道:“他对国师下如此狠手,全然是未留余地的,这以后朝堂纷争,国师怕是安定不下来了。有道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想搞死他,所以想请国师帮个忙,让我能重出含凉殿。”

      她话音刚落,冰冷的剑刃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含有浓重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

      长剑的另一端,男人语声沉哑,“犯上弑君,昭仪以为,我会帮你这个忙。”

      被人剑指命脉,荷衣也不怕。她拨开长剑,缓缓地两步上前去,无所谓地扬起脸,注视着对方,凤眸潋滟,“不知道啊,我也就是试一试而已,行不行也是看个运气。”

      人生在世,无外乎生死二字,这两字都看淡了,胆子也就大了,她一贯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成了就是赚了,不成大不了就是个死。

      “毕竟是我有求于人,国师若应了自然好,若不应也无妨,”荷衣抬了抬腕儿,绣竹枝青叶的团扇从玉佩上一晃而过,轻轻摇了摇,昳丽的眉眼染了薄薄的一层月光,话音一转,“不过依我看,国师十有八|九会应的。”

      容抒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昭仪很有自信。”

      荷衣:“一个不吃亏的买卖,白给宗景添堵,只有蠢货才会拒绝。”

      容抒低下头,目光落在她手中被血洇开的绢面团扇上,沉默许久,徐徐抬起眼来注视着面前的人,低低地笑出声。

      好半晌方才有些无力地倚在朱墙上,“如昭仪所愿,也未为不可。”
      ……
      虫鸣鸟叫,蝉鸣不歇。
      羽林军涌进含凉殿,四散搜寻。
      荷衣拨开绯玉连珠帐回到内殿,芦茹眼尖看见她衣袖和扇上的血迹,肩头一颤,惊声高呼,“昭仪,你没事吧?”

      羽林军左统领立时叫人,“快,刺客在后面!”
      他们急匆匆赶往殿后院,荷衣只当没看见,去到盥洗架边用清水洗了洗手,坐回到小榻上吃糕点,面色如常,淡定闲适。

      左统领很快神色难看地回到了内殿,显然是发现了大量血迹却没抓到人,年轻气盛憋不住气,拱了拱手,“墙角血迹未干,苏昭仪在后院多时,还请告知刺客去向,如若不然,这包庇刺客或与刺客勾结的罪名一旦落下来,昭仪怕也是讨不到好处的!”

      “好大的口气。”

      荷衣一把将碗碟推开,“你这话可说得有意思了,追查刺客本是你们羽林军的职责,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我不过是在后院不小心摔了一跤沾了血,到你嘴里就成了包庇勾结,连个切实证据都拿不出来,全凭你臆想推测就要定我的罪?怎么的,没用的废物找不到人,怕回去紫宸殿被责罚,打算把事情都赖在我身上?”

      “你们羽林军统领可真好当,脑子都不用带上就能坐得稳稳当当。”

      左统领没想到苏昭仪嘴巴这么毒,一时气结,脸涨得通红,“你、你……”

      荷衣一瞥,“我?我什么我,听不懂人话吗?哦,忘了,左统领是宗景养出来的好狗,听不懂才正常。”

      左统领脸红脖子粗,咬牙气道:“六姐!”

      荷衣语气凉凉道:“担不起苏统领这一声六姐。”

      苏寒山也心头恼火,“六姐你越来越不可理喻了,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阴阳怪气的,与市井之中臼头深目的老妇又有何异?!”

      他失望不已,只觉得记忆中曾经美丽大方的姐姐,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面目全非了,难怪陛下这些日子也心灰意冷了。

      荷衣冷漠,“看你年纪轻轻的,没想到眼睛就瞎了,我若是市井老妇,依你这獐头鼠目,可真是比坑里的臭泥都不如。”

      整个平山伯府之中,苏荷衣和苏寒山原本应该算是最亲近的一对姐弟。可自打两年前这家伙进宫当了侍卫,被宗景一箩筐的甜枣给忽悠瘸了,脑子也就残了。

      他对宗景十分忠心,甚至有一种小弟对大哥的极其盲目的崇拜,是以十分不认同苏荷衣对宗景的反抗不逊,在旁人闲谈抨击亲姐不知好歹的时候,他也认同附和,深以为然。

      姐弟二人每每碰面,多有争执,两年下来,到现在姐弟俩的关系,着实担得上恶劣两个字。

      就在不久前,苏荷衣挨了这小子气急败坏的一巴掌,还扬言要与她断绝关系。

      苏荷衣到死都不明白,宗景到底给她这个弟弟灌了什么迷魂汤,她小时候乖巧可爱又听话的弟弟,怎么就变成了个暴躁狂,憨批样。

      “苏荷衣!”
      这些年头被人吹捧惯了,苏寒山自视甚高,现在却被讽刺比作臭泥,急怒之下,额上青筋都跳了出来。
      “你、你简直……胡搅蛮缠!说话如此尖酸刻薄,言语如此粗鄙不堪,实为、实为恶妇!

      恶妇?
      这就算恶妇了?
      荷衣眉稍一扬,指尖扣住装糕点的瓷碟下榻过去,不待所有人反应过来,一碟子照着那张清秀又余阳刚不足的脸狠狠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又脆又响,连外殿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探脑来瞧。

      苏寒山被扇懵了,脑子里嗡嗡嗡的响,颧骨是化作齑粉一般的疼。

      他头晕目眩的,脖子歪到一边,半天都没能歪回来。

      荷衣随手扔了碟子,慢条斯理地抚了抚衣袖边儿,“感觉怎么样?臭小子,不负你予我的恶妇之名吧?”

      她出了声儿,其他人才缓过神来。

      随行的几个羽林军被这变故惊得差点儿手里的刀剑都握不住,这场姐弟撕逼,苏昭仪一个小小弱女子竟然把他们人高马大的左统领拍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这战斗力简直叫人瞠目结舌。
      “左、左统领!”
      “左统领你没事吧?”

      芦茹快吓死过去了,但好歹这几年见多了大阵仗,勉力定下心神,连忙上前去打圆场,请了羽林军几人将苏寒山半搀半扶地送了出去,又在外面说了些话才擦了擦额上的汗进里来。

      “昭仪……”她跺跺脚,“你这是干嘛呀?”

      荷衣脱了外氅,也没理她,揉了揉手,兀自在梳妆台前散发卸妆,准备早早地沐浴休息。

      芦茹张嘴,一堆话卡在喉咙里,到底不敢吱声儿,她是真怕等会儿自己也挨那么一碟子,她可不比苏统领皮糙肉厚,受不住的。

      ……
      这边在含凉殿踩到铁踏板,苏寒山被手下人送回至当值的班房暂歇,另外一批羽林军也没能抓到人,姓吴的右统领在宁寿宫向宗景和韩太后禀报完此次的结果,战战兢兢地退下。

      宗景沉脸不语,直到安有福上了新沏的茶来,韩太后才拍了拍他的手,“朝堂之上的事哀家不好多言,但我儿,急于求成只会自乱阵脚,国师一派的势力根深蒂固,我朝至今一百六十年,十位帝王,五位国师,由此可见一斑。今日不成,未必不是好事。”

      “依哀家看,与其想方设法地拖容抒下马,倒不如把期望放在下一任国师身上,世上新人赶旧人,若能先一步找到合适的人选为我皇室所用,一切问题自然迎刃而解了。”

      宗景按了按眉心,“之前的四位国师,虽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但也没有如容抒一般准确预知天灾福祸的本事,这天下臣民奉他为神明,声名煊赫儿子都要退避三分。他这样的能力,就是九里光这个做师父的也自叹弗如,要想再找出来一个能知晓天命推演未来的,实非易事。”

      这母子俩又沉默下来,韩太后适时转移话题,说起苏家姐弟在含凉殿的一场闹剧。

      “苏荷衣是越发不知所谓了,再这么下去,哀家看她都要上天了。”

      韩太后一直不喜苏荷衣,狐媚惑主的玩意儿,要不是她妖妖调调地不安分勾引人,她儿子也不会落上个抢夺臣妻的污点骂名。

      又想起前头冬日腊月,被推进冰湖里的那一遭,韩太后脸都绿了,看向宗景,“从来不是个好的,你啊,就是被狐媚子迷了心窍,一心一眼儿地遭勾了魂儿!”

      宗景最近心思都在卫梨玉身上,颇有些食髓知味,惦挂得厉害,听韩太后这样说,随口应了句,“母后说的是,儿子如今看开了,您也别气了,小心身子。”

      太后闻言开怀笑道:“这样才对,时候不早,明日还要上朝,你也快去歇着吧。”

      宗景掸了掸衣袍,起身告退,带着安有福离了宁寿宫。

      韩太后除衣就寝,坐在床褥上拨捻手头的翡翠珠串。

      约过了半个钟,一个身穿灰褐长衣的老嬷嬷悄步进来,弯下腰回禀道:“太后,陛下的圣驾没去含凉殿,今夜又是歇在瑞花轩卫美人处。”

      韩太后大松一口气,“甚好。”如此看来皇帝没说谎话糊弄她,是真把含凉殿抛在脑后了。
      ……
      容抒身上的伤早做了处理,他的自愈能力非常强,等马车停到国师府,气色已然恢复了大半。

      他走进庭院,扫了一眼前方檐下的亮堂灯烛,倏忽止步不前,反是立在昏昏夜色里,抬头冷冷望向隐匿在云层里的月亮。

      月白素锦袍上血色斑斑,不见往日温润谦和的君子气,整个人浸了寒霜阴郁,幽幽的发凉。

      连汲挑了灯笼,心里正骂狗皇帝,定过神来被吓了一跳,“国师?”

      “你明日给长信宫的宣昭太后传个信,想办法解了含凉殿的禁令,再把冬鱼、冬里安排到苏昭仪身侧。”

      连汲愣了愣,不大确定地重复,“苏、苏昭仪?”

      容抒并不多言,只嗯了一声,举步往书房走去,踩在往昔曾走过无数遍的地砖木廊上。穿庭而过,斜月依依,半面凉薄阴翳,半面清光朗朗。

      他倏忽动了动唇角,心中突然升起久违的愉悦。
      来回往复的几百年,他的第二十六次重生,终于有了点儿不一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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