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与市井》沐莘子

5、第五章

　　温容庭现在仍记得清楚，两人再次有所交集是在一个炎热的夜晚。

　　这天叶林京成为了那个新来的舍友，他怀着惊奇又忐忑的心情，度过了一个晚上。

　　许是天气热容易吃了坏东西，温容庭半夜里他蜷在被窝里，隐隐地发出闷闷的哀声。

　　舍友们似乎都睡得极沉，他咬咬牙想着熬过今晚就不疼了，却没想吵醒了浅睡的对床。

　　“声音小点。”叶林京翻了个身，把温容庭吓得心脏扑通直跳，伸着手死死地咬着，希望不吵到别人。

　　那次终究太狼狈，想要下床奔向厕所已经来不及，他扶着床边，吐的一片狼藉。

　　难闻的味道很快飘散，他捂着嘴，呆愣愣地坐在地上，仍旧发疼的肚子，以及害怕惊醒其他人，发觉自己狼狈的温容庭低声地抽着气气，呜呜咽咽的声音在指缝中泄露出来。

　　“你怎么了啊，没事吧？”动静不小，醒了的人坐起来问了一句。

　　另一个舍友不是太高兴地说着：“嗯？这是吐了，那一会你记得打扫干净啊，我继续睡了。”

　　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起来看看他的情况。

　　叶林京猛然翻开被子，正想出去透透气散开那几乎让他直接崩溃的气味，却被地上的温容庭碰到了腿。

　　只见黑暗中瘦小的身影蹲在那，似乎疼的直发颤，却还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我现在就去打扫干净。”

　　学校的路上只装有几个若有若无的灯泡，照在两个人的身影，把影子拉的浅浅淡淡。

　　叶林京觉得自己今天的脾气格外的好，否则他不会像个傻子一样半夜三更扶着浑身怪味的温容庭往校外跑，最后更是嫌人走得慢直接背着走。

　　好在温容庭全身瘦的剩下一把骨头，轻而易举地就背着走了好远。

　　温容庭到底有些内疚，声音微弱地说：“镇上的诊所太远了，明天再说吧……”

　　“你要真能忍住你就别疼的哭哭啼啼，多大了。”叶林京往上背了背，加快了脚步，听着耳边少年一急一慢的呼吸，被吵醒的暴躁心情却平静下来。

　　温容庭真以为他问年纪，老老实实地说：“不小，十八了。”

　　18，上高一？叶林京是没想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温容庭虚弱地笑了笑，似乎知道他心里所想：“以前家里没钱，有钱也要给弟弟上学，我自己存了钱才继续读的高中，读书也就晚了点。”

　　“既然穷，就不要生。”养不起，就不养。

　　温容庭明显更低落了，搭在他肩窝的下巴摇了摇：“我爸妈死了。”

　　叶林京放满了脚步，接着走的时候才说：“当我没说。”

　　尽管比自己大了两岁，却一点都不长个，叶林京稍有嫌弃。

　　经过了这个插曲以后，后来的温容庭就像报恩似的，无论叶林京怎么冷言冷语地嫌弃，仍旧是笑着脸对他，久而久之的，两人走得极近。

　　再到后来，大冬天的冷的不行，温容庭家里就拿到一条不厚不薄的被子，叶林京直接就卷着自己的被子，翻身睡到了温容庭的床上，连人带被子地抱在一块睡了。

　　温容庭个子小，所以也不至于把两人挤掉了床，直接把温容庭捂得整张小脸红扑扑的，终于不用冷着被窝睡到天亮。

　　只不过这些都被一些有心人看在眼里。

　　当温桥生满脸嫉妒着哥哥能够玩游戏，还能听着英语录音时，便气哄哄地当着全家人的面说：

　　“我可听说了，哥你和那叶林京走得可近了，还睡一块呢，你和我都不会睡一块，我听好些人说了，你们喜欢男人，是，是同性恋！”

　　“还亲嘴儿……”

　　“温桥生住嘴，你别胡说八道！”

　　“你大声吼我！你这是被我说中了，我看学校的人都这么说的！”

　　“温桥生！”

　　两人就这样面红耳赤地吵起来，大人也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对着温容庭更加的嫌恶了，拉过温桥生，便指责着温容庭说：“别给咱家丢脸，要是不要脸乱搞，就给我滚出这个家，你自己能挣钱没错，但我不让你读书，你就别想读了！”

　　温容庭低着头，咬着牙没有让自己反驳出声。

　　晚上，教室便剩下叶林京和温容庭两人在，温容庭拿着笔没动，侧过脸看着叶林京好看的侧脸发呆，伸手碰了碰他的头发。

　　叶林京把书本翻了个页，转头敲了敲桌：“发什么呆？”

　　“叶林京，为什么男的会喜欢男的？”他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听到什么回答，整个脖子红到发烫，埋下了头。

　　叶林京轻笑一声，把笔放下，取下温容庭脸上的眼镜，露出那双浅平清澈的眼，又碰着他红透的脖颈揉捏，下一刻，摁着温容庭的脑袋，直接便吻上去。

　　那一刻，温容庭只觉得自己脑袋瓜都要炸裂了，但他也解释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一点都不抗拒，尤其是尝到他口里隐隐的冷茶香味，大胆地往里舔了舔。

　　“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吗？”叶林京被他撩的不行，大拇指按了一下他的唇，笑着说：“男人就是这么喜欢男人的，你不是也喜欢吗？”

　　“我……不知道。”

　　又是叶林京的笑声，不大的教室里，笑声很快又被轻微的喘气吸气声掩盖……

　　如果那次不被发现，或者叶林京也不会走得这么突然，可是没有如果，当年的初尝爱意，像朝露般，即刻便被打散消散。

　　酒吧门口的彩光不断变化，照的两人的脸色朦胧奇幻，温容庭对上叶林京稍有清醒的目光，抚了抚自己的眼周，露出今天晚上第一个笑容，尽管笑的勉强。

　　“早不戴了，现在戴着隐形，也方便。”

　　叶林京似要在他脸上盯出个窟窿来，孩子气般不悦地揉他的耳朵，熟稔的如同五年前的他们，又嫌不够闹的，拉着温容庭的手就把他塞进驾驶位。

　　自己转身坐上副驾，大爷一样往后一靠，还知道拨弄好手机导航，指挥道：“跟着这里去。”

　　温容庭看了屏幕一眼，是附近的某个商场，便打着方向盘跟着去了。

　　叶林京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目光沉闷。

　　他的一切在这么多年的分离中变得陌生，他不戴眼镜，取而代之换上了隐形；他不喜欢坐车，现在却在他身边淡定地开着车，表情放松。

　　“什么时候来的这里。”说的是这座城市，全国这么大，怎么就在这里碰到了呢。

　　那天他想要带温容庭一起回首都的时候，他拒绝了，他说:“叶林京，我不走了，男人和男人……确实很恶心。”

　　“行啊温容庭，跟着我就是恶心对吧，你这句话，我记着了，你也给我记着了！”

　　那时叶林京没有看到温容庭掐入手心的指甲，那么深刻尖锐的疼痛，他双目赤红，只一句话，放下了最后的留恋，离开了这个镇子。

　　——

　　车开到了商场，等两人再从眼镜店出来的时候，温容庭终究还是戴上了叶林京一直执着让他戴上的眼镜。

　　叶林京碰了碰他脸上的眼镜，淡淡道：“温容庭，我好像把你找回来了。”

　　“对不起，是我把你找回来了。”温容庭用额头对着额头，耳朵烧热，怀念又迷恋般从叶林京的脸上，鼻子上轻轻地蹭，最后到嘴唇边的时候，叶林京猛然推开了他。

　　随即凶狠地一如第一次亲吻一样，用他最喜欢的姿势，托着温容庭着细瘦的脖子亲了下去。辗转，深入，热浪般的呼吸交融，昏暗的车身内还能听到吞咽的细声。

　　不一会，两人衣衫还是十分整齐，叶林京来了车窗，抽过边上的饮料喝了一口，像吃饱餍足后的慵懒：“跟过我的人也不少，既然你送上门来，我也没有拒绝的习惯，况且怎么说……”

　　他轻嗤一声：“你也是我的初恋啊。”

　　温容庭望向窗外，不一会转过头来，冲叶林京一笑：“没关系的，叶林京。”

　　“你也是我第一次喜欢的人啊……”

　　只是那时候的害怕，胜过了那一抽情感的萌芽。

　　只要，只要让现在的我弥补，只要还能看到你，偶尔在你身边，就很好了。

　　今晚不是他来首都第一次见到叶林京，他不会说出来的是，为了接近叶林京，他甚至兼职了大学的工作。

　　以至于第二天，温容庭再也不用避开检查，直接就走到了叶林京所在的宿舍里，可惜人不在，他也没有放弃，连着几天积极巡检，连宿舍其他男生都发觉了蹊跷。

　　好在隔了一个星期后，温容庭还是如愿见到了带着电脑和外卖回来的叶林京。

　　叶林京疑惑间，不悦地皱了皱眉：“你怎么在这？”

　　“京哥，这我们宿管啊，这些日子天天来检查，感情是找你的？熟人？”

　　叶林京“嗯。”了一声，温容庭手都抖了抖，看见放在桌上的外卖，笑了笑说：“我们那背后有个小厨房，我随便做几样新鲜的菜过来吧，外卖总归没自己做的好。”

　　叶林京不置可否，自顾自打开电脑忙了起来。

　　“京哥，这是你谁啊，我瞧你这家庭条件，都是土豪才是，怎么有人在这做兼职？”

　　“认识我的人都得有钱？那你们呢。”

　　“……那也是”

　　舍友表示“拽爷”这个称号不是白来的，简直是话题终结者。

　　最终温容庭做的几道菜还是落到了几个舍友的肚子里，至于叶林京的“午餐”，则是在卫生间里，镜中的两人一个仰着头迎合，一个微低着头索取，叶林京顺势背手锁上了门锁。

　　“行啊温容庭，一直偷偷观察着我？”

　　“不，不可以吗？”温容庭理直气壮地顶驳，接着抬手给他擦了擦嘴边自己亲出来的水渍，又舔了舔嘴角。

　　“你，你这跟谁学的。”叶林京暗骂一声，十分怀疑几年前的温容庭和现在站在自己眼前的人是掉了包的。

　　“嗯……没有跟谁学，就是好喜欢你啊，叶林京。”他笑出了一排小白牙，看起来就像个高中生，和以前没变，就是以前黑点，现在白的像只小白鹅。

　　外面吃着热腾腾饭菜的几人，边吃边打游戏，多得游戏外扩的声音掩盖，并没有发现卫生的异常。

　　有人还好奇地问：“他们上厕所那么久，聊啥呢，不吃我们就先吃完了呗。”

　　另一个人也跟着聊上：“我看着这两人不对劲，京哥今天也不对劲，反正我是没看到有人敢坐他的床位。”

　　“啊，听你这一说……不对啊，京哥不是不喜欢男的么？”

　　“你傻吗，叶林京他亲口跟你讲吗，整天就乱揣摩。”

　　“哎……”

　　不一会，等两人出来，大家突然就有点心知肚明 ，看破不说破了。

　　众舍友：单身狗竟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