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主》天木

17、陌生人

　　时若坞说道：“晚上去探探究竟，现在人多眼杂，看不出什么。”

　　沈奉书看向时若坞：“将离，你也不信这是自然起火？”

　　“看了之后才好判断，目前只知这火起的蹊跷。”

　　姬散似想起什么，笑道：“奉书好像很喜欢跑案发现场，当初我也是在洞庭叶家，遇到的你”

　　沈奉书无言，她的身份世人不知，总不好说她怀疑是自己师父所为，前去查看。

　　遂犹疑道：“行走江湖，见不得冤案，所以总想一探究竟。”

　　“所以”姬散撑着额头看着她，笑道：“如果抓住了凶手，奉书会替天行道吗？”

　　时若坞此时也抬头看她，沈奉书没有回答。她拿起桌上的茶壶，斟了一杯茶喝下。

　　她不知道怎么回，索性将尴尬掩饰起来。

　　时若坞眼神黯淡，起身离开：“我先去休息，今晚要去施家的人，子时在这里集合。”

　　沈奉书也跟着离开了，姬散看着两人背影，笑了一下。

　　云月行是四人中的端方君子，此时正在品茶，听得他笑，问道：“笑什么？”

　　“你有没有觉得，这两个人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像是都有自己的秘密。”

　　云月行放下茶杯，看着杯中泛起涟漪的水面：“人生在世，谁又没几个秘密。”

　　姬散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说的也是。”

　　沈奉书在屋内打坐，听到门外有人敲门。起身开门，姬散站在外面拎着一卷纸张老旧的书籍。

　　沈奉书看了一眼，问：“这是什么？”

　　“前段时间在齐州，意外得到的好东西。”

　　他拎着书走进来，自来熟的在屋内椅子上坐下。将这卷书放在桌上，不知放了多久的纸张，竟溅起一层细灰。

　　除了武功秘籍和风微谷行踪纪实，她觉得没什么能吸引她的。不过看姬散如此神秘的样子，她走上前翻阅这卷旧书籍。

　　“我们这次去东海，虽然目的不同，但是殊途同归。齐州离东海不远，想来民间多少知道点消息。我留心观察过，风微谷无人知道。但是那位前朝国师，还真有人了解。”

　　沈奉书心下一动，随即道：“前朝国师是将离的任务，你该去找她。”

　　“不急。说起来你可能更需要知道这个。”

　　他咳咳嗓子，说：“前朝国师法号执印，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此人长得，据说眉目如画，眉间一点红痣。他在前朝当国师八年，样子一直没有变，年轻的很。所以当时真有人信他是大能转世。”

　　“当时民间有闲得无聊的说书先生，整理了一些凛朝野史要闻。恰恰有提到这位国师的。”

　　沈奉书细细翻着这卷前朝的遗册，翻到提到国师的内容，一个悲天悯人面孔的人出现在眼前，眉眼过于艳丽，衬着眉间的红痣，总让人觉得哪里违和。

　　姬散凑上来，看到这幅画像说：“没错，就是这么传的，这位国师也过于好看了。可是偏偏，手段毒辣，蛇蝎心肠。他担任国师那几年，前朝已有衰退之象。但是直到他出现，在各处大肆修筑庙宇宫殿，打击其他教派。各地庙宇大肆征收善男信女，一时间信众众多。依我看，这个执印怕是想建立一个佛教掌权的佛国。”

　　沈奉书觉得这个想法好笑的很，但也认同姬散的说法。

　　册上说，他入宫那些年，太子沉迷舞乐，二皇子三皇子开始流连长安酒肆之间。外戚重臣一时竟也不敢惹，只得依附于他。

　　凛朝岁和十三年，国师入宫三年。大兴庙宇，劳民伤财。民间一直执迷拜佛烧香，无事生产。太子劝谏皇帝，被斥于未央宫外打三十大板，国师在旁监督。

　　此后太子不再过问政事，耽于宫中舞乐。

　　二皇子三皇子后宫大骂妖僧误国，被令成年后离开皇宫，各司边境一城。自此二人出入长安酒肆，日日酩酊。

　　沈奉书看着民间记录，前朝宫中的事忽然鲜活起来，她想，前朝的笑安，又是怎样在宫中生存的。

　　姬散的声音传来：“前朝皇帝像是被迷住了心窍，将所有斥责执印的宫中皇子们都打压了。一时之间，皇宫之内人人自危，也开始禁言不语。”

　　……

　　长安下了大雪，执印披着大氅走在宫中，他最爱北面宫墙内的一株梅树，白雪红梅，天地都变的干净起来。

　　只是这次，那里提前有了人。

　　6岁的笑安公主，站在树下，低头看着什么。

　　执印走向前，问道：“三公主在看什么？”

　　笑安回头，见是国师，看了他一眼，转过头说：“一只麻雀飞到这里冻死了。”

　　执□□头一跳，强行笑道：“想是它沉迷这里的风景，忘了此时天寒地冻，该回巢了。”

　　笑安摇摇头：“今年冬天格外冷，鸟兽家禽都熬不过了。”

　　执印莫名一阵恼怒，待要开口说什么，笑安已经离开。他看着这人离开的背影，心中忽然厌恶至极。转过头，一只冻僵的麻雀躺在雪中，姿势可笑。

　　江岁晚从梦中醒来，多年来第一次梦到这个场景，当年在凛朝皇宫，人人自危。她和执印却有种奇妙的平衡，执印在宫中害皇子打压皇后，却唯独没敢对她动手。

　　自懂事便在皇宫察言观色，她自是能判断谁有恶意，也看得出执印很讨厌她。一直到凛朝灭亡，却也没受到像皇兄他们遭遇的迫害，凌彻曾偷偷跟她说过，让她尽量在国师面前降低存在感，她是公主，对国师没有什么威胁，执印也不会去留意到她。

　　她站起身，看着窗外，冬季天寒，草木潇潇，却衬得天高海阔，前朝的疑云，却始终没法拨开。

　　……

　　沈奉书翻着书，看到民间册子记了笑安公主和国师关于那只冻死的麻雀的对话，待要往下翻，却没了两人之间的记载。

　　奎祸之乱后，此人便消失无踪，景朝建立后，被新帝清算划为妖僧。

　　几年蛰伏，如今被人发现藏于东海之滨。

　　姬散又道：“我当时看这段也觉得奇怪。你可知道，书里所说的笑安公主，便是咱们之前在齐州遇到的十二楼楼主。”

　　沈奉书自然知道，这次东海之行，她脑中模模糊糊有了轮廓。江岁晚此行目的，怕是这个。

　　她合上书卷，说：“你想说什么？”

　　姬散跟她想的一样：“这次去东海，怕是不止有我们，还有这位大人。我想，施家的火或许是她命人放的，就像之前的洞庭叶家。”

　　沈奉书忽然很想问些什么，她张张嘴，最后自暴自弃道：“你怎么看待此人？”

　　姬散笑了：“我怎么看她不重要，我想天下人怎么看她，她也无所谓。这个人，有想做的事情。只是，活在她屠戮阴影下的人，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言语微微黯然，只是沈奉书当时心中烦乱，没有察觉到。

　　姬散收拢情绪，起身离开，说道“东西就放在你这儿，我先回房休息会儿，晚上还要夜探呢”半抱怨半疲倦的声音传来，他迈步回了自己的房间。

　　沈奉书再次拿起民间史册，细细看记载的笑安那一段。

　　执印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还是懂得蛊惑人心的疯子。皇上听之任之八年，虽不知其中有何缘由，但也可见此人手段。

　　那沈笑安呢，她那时知不知道。那句话，真的只是平常的叙述，还是意有所指。

　　民间史册没有记载执印如何对付三公主，想必是没有。在那个诡谲冰冷的皇宫，保护自己，有多难不难想象。

　　前朝那些人，江岁晚杀皇弟杀旧臣，那她会去杀执印吗？

　　世事如烟，很多人转眼就会忘记。记得过往的，往往是亲身经历的那些人。

　　江岁晚，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了诸多动荡。

　　是夜，沈奉书来到西院外面，三人已经在此等候，姬散笑道：“看来我们几人还真是行动一致。”

　　时若坞说：“走吧，注意不要惊动别人。”

　　四人悄悄溜出太守府，趁着夜色，来到了施家门院。

　　夜间月色正好，趁着月色，几人看清了如今的施府。付之一炬下，只余断壁残垣，就算能看出几分之前一州富商府邸的宏大壮观，现在也只让人唏嘘。

　　施家尸体白日已被太守命人运走，此时偌大府邸，空寂安静，透着丝凄凉。

　　四人在院中屋顶大致看了一遍院内四周，打算到下面去瞧瞧。
　　这时却见院中一个身形似书童的人，正在走动。

　　原木在施家庭院内四处走走寻寻，登州府衙的侍卫已经离开，只留几个人在府门外驻守。施家人的尸体都被安排埋葬了。

　　原木叹口气，觉得甚是没趣。

　　屋顶上，四人对这个突然出现又在府内四处探寻的人起了疑心，互相对视一眼，点点头。

　　“别动！”

　　背后一阵低声传来，剑柄抵在原木后背。

　　原木双臂伸出头顶，惊慌道：“饶，饶命”

　　姬散走到他面前，仔细打量他一番，面貌清秀，一双眼睛倒是大的很，形容身形皆小，实在不能将这个人分到什么十恶不赦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