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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同往 ...

  •   衙役们布置好即将要用的施法台,沈师爷走到江边,恭恭敬敬地请云棠:“云老板,一切已准备就绪,您可以入阵施法了。”
      云棠点点头,又看向连珩。
      昨日在云陲城外,连珩说他恰巧也要前往不渡江,云棠这一路上才没同他辞行。而眼下已经抵达不渡江,连珩却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云棠不由疑惑:“连公子,你不是还有事吗?”

      连珩愣住一下,忽然转头看向衙役门搭好的施法台。十二根圆木架在地上,每根圆木上按十二地支贴好相应的符纸。他像是见到什么新奇物件,右手手背往左手掌心一搭:“这个阵法看起来不一般,不妨让在下开开眼。”
      意思就是,他不想走了。

      一旁的浮游散人不知从哪捡到一根枯草叼在嘴里,听闻连珩的话忙凑过来,拍拍胸脯:“没见过吧!贫道亲创的阵法,寻踪抓鬼,比天上的神器还好用。”
      “连公子瞧好咯,贫道这就给你露一手。”

      浮游散人的修为不浅,但云棠几乎没见过他出手。这老头懒得很,若是只有他自己一人,他或许还是修道千载的高人,卜卦、抓鬼都会几分;但若云棠同他一起,那他必然果断生活不能自理,事事都要云棠去扛。

      此时,浮游散人居然说要亲自施法,云棠觉得简直跟看见母猪上树差不多。连珩的事情立刻被她抛诸脑后,她走上前,不太信任地看着浮游散人:“你来?”
      浮游散人捋着胡子:“嗯,为师来。”
      “你能行吗?”云棠实在信不过他。

      浮游散人扯着她的袖子把她带到一旁,小声道:“这不是小连在吗?我是你师父,不得露一手,给你撑撑场子。”
      云棠心道:您不丢人就不错了。

      浮游散人见云棠没懂他的意思,朝连珩的方向抛了个眼色:“他对你有意思,也就你这傻丫头看不出来。”
      云棠听完哭笑不得:“您老可歇着吧!都跟你说了,我俩不熟。”
      “不熟?不熟他给你披衣裳?”说着,在云棠披着的披风上点了点,披风是连珩的。

      云棠愣住一瞬,下意识看向连珩。而连珩不明白浮游散人为何将云棠拉走,刚好也在看她。四目相对,二人一同顿住动作,忙错开目光。
      云棠将披风取下直接披在浮游散人身上:“江风大,您老悠着点,别着凉了。”

      连珩远远瞧见云棠将披风披在浮游散人身上,不由疑惑,待云棠走回来,他想问,又不知道该不该问。
      云棠见他目光不注地往浮游散人身上瞟,搪塞道:“老头说他冷,我就借给他了,你不介意吧?”
      连珩淡淡嗯了一声,目光中的落寞一闪而过,“无妨,一件披风而已。”

      一切准备妥当,浮游散人不再耽搁时间,他腾身跃至十二根圆木之上,闭目将铜铃竖于胸前,一手掐诀,一手摇铃,随着铃声在江风中回响,十二根圆木上的符纸开始一次泛起金光。

      十二道金光一跃而起,在晦暗的不渡江上逐渐画出一道三层同心圆的法阵。浮游散人再次摇动铜铃,法阵中开始在江面移动,先快后慢,最后在江面西北角的一处停下。

      浮游散人止住摇晃的铜铃,神色一凝,再次抬手掐诀,一连朝江面挥出十二道白光。白光在江面的法阵中央形成一道光束,一路贯穿江水,朝江低深处照去。

      “小棠,找到了!”浮游散人反手朝云棠丢来一条银色锁链,“你和连公子一起下水,江底有一口鬼棺,邪祟的尸身就在里面。”

      云棠被浮游散人忽然丢来的任务搞晕了头,怎么还要下水了?还得麻烦连珩一起,这老头靠不靠谱啊?

      “这东西干嘛的?”云棠举起浮游散人丢来的银锁链,锁链两头有两枚银镯;一枚在浮游散人丢过来的时候,已经自动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浮游散人解释道:“不渡江下暗流涌动。你一个人下去不安全,让连公子陪着你。”

      连珩已经会意,他走到云棠身边拿起另一枚银镯,银镯一到连珩手里,立刻套在他的手腕上。
      “走吧!”连珩道,“不渡江下很危险,你要跟紧我。”

      谁也没给云棠拒绝的机会,云棠只能硬着头皮随连珩跳到了江水里。

      江水冷得彻骨,明明是七月天,却令人仿佛置身寒潭。苦涩的江水时不时渗进云棠的嘴角,苦得她几乎要流眼泪。

      云棠现在才明白浮游散人打的什么算盘。那老头算卦准得很,未卜先知的能力她早就见识过。他八成早料到需要下水取棺,才会一反常态主动要求亲自施法开阵。不然,此刻下水的,理应是他。
      还说要给连珩露一手,亏他编得出来!

      不渡江的江面上巨浪掀天,水下也不太平。涌动的暗潮几次险些将云棠与连珩冲散,多亏有银链拴住二人,二人才能一前一后缓缓朝鬼棺的位置游去。

      连珩在云棠的前方,黑色的身影几乎与江水融为一体。云棠紧紧跟在他身后,目光时刻警惕四周。忽然,一道并不明显的黑色雾线从云棠眼前划过。
      因为不渡江的江水也是黑色的,所以云棠的目光在周围搜寻一圈,才终于找到雾线的来源——江水掀开连珩的衣袖,在他右手的手腕上戴着一枚黑色铜镯,像是一条黑色小蛇盘踞在他的手腕上。
      浓郁的黑色雾线顺着手镯慢慢溢出,一点点消散在不渡江的江水中。

      云棠隐约察觉不对,悄悄施法试探。那雾气中带着难以掩盖的妖气,但又与寻常妖气不同,气息极为纯正,相比于妖气,更像是神魂。

      正疑惑着,连珩忽然停下,回眸传音道:“找到了。”

      一口巨型石棺正沉在二人身前,棺身上刻满暗红色的咒文,仿佛从棺材里渗出的血迹,在涌动的江水间泛起骇人的光芒。

      云棠游过去仔细查看,那些咒文像是一种失传已久的文字,她隐约觉得曾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连珩的目光在棺材上扫过一遍,最后下沉到江底,试着将石棺朝上推了推,石棺却毫无反应。
      “不行,石棺上被人施了法咒。”连珩传音道,“我们得先把法咒破开”

      云棠随他沉到江底,挥出一道灵光在棺盖的缝隙上试了一下。金色的灵光落到石棺上,仿佛落尽深渊的萤火,转瞬消失了。

      二人陷入僵局,只好先逐字排查石棺上的咒文。连珩在石棺一角查看,云棠则动身去石棺背侧。岂料忽然涌来一道暗流,将二人中间的银链冲到石棺口,刚好卡在棺盖与棺身的缝隙里。
      云棠没有察觉,朝前游出半步,轰隆!石棺的棺盖突然颤动。涌动的暗流骤然转换方向,从四面八方齐齐朝云棠二人的方向涌来。

      二人登时察觉不对,可银链卡在棺盖上仿佛被吸住,竟无论如何也无法拿开。云棠越挣动,棺盖挪动越大。眼看着棺盖即将挪开一角,而四面八方的水浪也已狠狠压来,将二人挤在方寸之地几乎无法动弹。

      突然,一道寒光闪过。如天光划破晦暗的江水,推开四面八方涌来暗流,将二人中间的银链一剑斩断。

      未等云棠做出反应,连珩收起长剑反手推出一掌,将云棠朝江水之上推去。同时,在那一瞬间,四方江水呼啸而来,颤动已久的石棺陡然炸开。

      冲开的江水像狂风袭来,直接将云棠冲出江面。在离开的最后一秒,云棠看见连珩反手握剑负于身后,如寒刀般的暗流与石棺内冲开的碎石齐齐朝他砸去,速度之快如电光石火令人避之不及。

      “连珩!”

      云棠方一落到江畔,立刻又要往江水里跑。浮游散人忙拦住她:“小棠,怎么了?连珩呢?”

      云棠看着手腕上被一剑斩断的银链,双手不住地颤抖:“出事了,他还在下面。”
      她太清楚了,方才水下的情况,如果留在下面的是她,她几乎绝无生还的可能。可他把她推开了,自己一个人留在江底,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站在江畔,焦急地望向江面。一向波涛汹涌的江面不知为何平静下来,像是被一面无形的屏障压住,翻不起丝毫风浪。而云棠心底似乎也有什么压着,几乎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千万不能出事啊!

      他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如果他真的没有上来,云棠恐怕这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她用了千年的时间才从少年的伤痛中走出,却依旧无法坦然接受别人的好意。她可以为了像陈武这样初次谋面的人出生入死,却很难接受旁人为自己付出和牺牲。
      她怕,她怕她得到就会失去。如果对她好的人早晚要离开,她宁可从一开始就什么都不要。

      “不行,我要下去找他。”云棠摆开浮游散人,不管不顾地朝江水深处走去。江水漫过她的膝盖,漫至她的腰间,终于,平静的江面上再一次掀起波澜。

      江面忽然下陷,卷出一道漩涡,旋流越转越快,四周的江面随之逐渐升高。很快,一道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跃至半空,与他同时升起的还有一架巨大的荆棘丛。

      无数利刃般的紫色藤蔓高高架在江面上,盘托出一个巨大的荆棘巢。连珩迎风于在荆棘之上,反手收起长剑,朝云棠一跃而来。

      那一瞬间,云棠几乎要冲过去。她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深深吸气又缓缓呼出,才难掩颤抖道:“你...你没事吧?”

      连珩走上前,将一支发簪递给她:“你的发簪,方才落在水下了。”

      云棠都没察觉自己的头发散开,忙草草捋起湿漉漉的头发,随手从衣摆撕下一道布条绑上。
      连珩见她没接发簪,便径自上前为她簪上:“我无碍,抱歉,让你担心了。”

      云棠能明显感觉到,在连珩走近为她簪起发簪的一瞬,她的心跳似乎在加快。她有些茫然,这种陌生的感觉令她微微欣喜,却又不安。
      她本能地忽略掉心里不安的跳动,故作平静道:“那是怎么回事?”她看向不渡江面上的荆棘丛,枝杈交错的荆棘丛间隐约漏出星点亮红色。

      连珩道:“石棺里是一具女尸,穿着嫁衣。石棺破裂后,这些荆棘和藤蔓忽然从尸身里涌出,就成现在这样了。“

      荆棘巢里隐约能看见凶尸的身体,嫁衣裙摆边缘的金线上沾着水渍。碍于天光晦暗,金线上泛不起丝毫光芒。这具凶尸的怨气极重,自一出水,方圆几里便乌云密布,周遭的空气里都泛着令人烦躁的愤怨之气。

      浮游散人走上前,用手肘拐了拐云棠,撺掇道:“瞧着是位新娘子,本就带着怨气来的,一直绑着人家,好像不太礼貌。小棠啊,要不你给她放下来消消气?”

      云棠白他一眼,没好气道:“行,我去。您老就和沈师爷带着衙役们走远些,这些荆棘条不大对劲。”
      荆棘丛里散发出诡异的香气,闻久了容易令人产生幻觉。随行的衙役都是凡人,留在这里很容易出事。

      浮游散人点头应下。他素来没脸没皮,却还有那么一丁点的良心。云棠才从险境中脱身,一身江水还没干,又要赴另一个险境。他这个做师父的多少有点惭愧,所以走出去没几步,又回首道:“小棠,你一个人,能行吗?”

      “恐怕不行。”云棠笑得亲切,“不如,你留下陪我吧!”
      话音刚落到浮游散人的耳朵里,这老头一个箭步,一溜烟消失了。
      惭愧归惭愧,哪有命重要?

      云棠看着浮游散人带着一行人走远,侧头看向还在她身边的连珩:“你不走吗?”

      连珩的发梢还在滴水,他拂去额角留下的水痕,淡然看着江面之上的荆棘棺:“嗯,既然来了,不妨一起吧!”

      二人便没再耽搁时间,寻到一根方便落脚的紫藤,一前一后跳了上去。

      藤蔓并不是那么乖顺,每次云棠寻好落脚之地准备跳过去,那里就会生出一丛荆棘阻止她落脚。这些藤蔓似乎可以看穿她的想法。无奈之下,她只好跟在连珩的身后。

      藤蔓出乎意料地并不会攻击连珩。连珩每行至一处便斩断一处的藤蔓,而后回身牵云棠过来。云棠就这样一步步到了最上方的荆棘丛上。

      直至抵达荆棘丛顶,云棠才发现,不知何时,她的手腕上缠上一条黑色的雾带,而另一端系的正是连珩。

      她不由想起方才在江下看见的黑色铜镯。难道是连珩怕她不小心掉下去,才给她绑上的吗?
      她没多问,径自上前检查荆棘丛下的凶尸。

      荆棘丛间有很多空隙,可以透过缝隙看见被包裹的凶尸。这些荆棘将凶尸裹得很紧,有些地方甚至勒出血痕。凶尸的血是紫色的,带着更加浓烈的异香。

      “这些香气会让人产生幻觉,千万小心。”连珩边嘱咐云棠,边将手按在一处荆棘上,咔嚓一声,处在他指下的荆棘破碎,刚好露出的凶尸的手腕。
      手腕上有勒痕,和其他荆棘勒过的地方并不一样,不是已经皮开肉绽的暗紫色,而是很常见的淤青。

      “看起来像是生前被人绑过。”
      云棠微微蹙眉。连珩应又去探查其他位置。云棠也学着连珩的手法将凶尸身上的荆棘藤一寸寸按碎。很快凶尸的的身体便在二人手下显露出来。

      这是一具穿着嫁衣的女尸,即使在水中浸泡到有些浮肿,却仍能看出生前应是一位身材姣好的姑娘。她的个子不矮,骨架清瘦,和云棠倒有几分相似。她的掌心有淡淡的茧,虽受江水浸泡已看不真切,但仍判断出她生前曾习过武。

      云棠二人的动作很快,不消一会,凶尸身上的荆棘丛几乎都已经破开,只剩下头上包裹的细小荆棘。云棠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从额头出开始慢慢捻开荆棘。

      咔!

      一声脆响。

      云棠正欣喜,却见破开的荆棘下露出一双紫红色的眼眸。随着眸中凶光一闪,近乎刺鼻的浓郁香气一股脑涌进云棠的口中鼻中。
      剧烈的眩晕感逼走五感,云棠几乎没有机会挣扎,立刻沉沉晕了过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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