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易老，我不死》桐下拾秋

42、第 42 章

　　一路走过，莫应悔看到了不下二十个村民打扮的人，各个目光呆滞，行动迟缓，对外界没有任何知觉，只知道按着指令行事。
　　“他们都是我炼制的，可惜，都是最低级的药人，让你见笑了。”轮椅男人见莫应悔的目光看向通道另一边一群正在为他的药材磨粉的几个村民，轻笑道：“说实话，这么多年，你这药人还是我见过最好的！不知阁下是否愿意割爱？”
　　“为什么？”莫应悔盯着对方，“你明知道他们没有资质，为何还要把他们炼制药人？”
　　“……”轮椅男子毫不心虚的回应着莫应悔的目光，嘴角扯出一丝嘲讽：“我当然知道他们没有资质，当年我的主人为了能炼制出顶级药人，不惜以身犯险，想要偷走江南大侠陆明的儿子。可这是他们应得的，这是他们贪婪又愚昧的报应！”
　　“我并未听闻陆大侠之子失踪过。”
　　“当然是我那倒霉主人被陆明当场发现，直接击杀。”轮椅男子脸上似笑非笑，“不然你以为你今天会遇到我吗？我主人可不是个和气的人。”
　　“他们做了什么？”莫应悔的手轻抖，这些人何其无辜。
　　“哈，没看出来你还长了一副侠义心肠？”轮椅男子的眼里满是嘲笑，“就是不知你知道他们做过什么之后，还能同情他们。”
　　“十四年前，我带着我主人的医书、手札逃到这里，是这里的村民救了我，还给我养好了伤。”说着，轮椅男子哂笑，问莫应悔：“你觉得他们是真心救我的吗？”
　　“但他们救了你是事实。”莫应悔实事求是。
　　“也对，他们是救了我，但救我的目的，是把我献给他们的神！用我来祭祀，以求神明的原谅，解除他们村子的诅咒。”
　　轮椅男子娓娓叙来他在神下村所经历的一切。
　　“可我是练过功夫的，他们在祭祀前一天晚上对我下了迷药，但我很快就醒来。醒来的时候发现我被绑着，被他们扔在一个山洞中，我察觉不对劲，就挣开绳索逃了。但是下山经过他们村后的古井时，我发现那井水里，竟弥漫着一股死气。”
　　“我本想一走了之，但想到这里的村民也不是各个都做错了事，于是我就藏在了附近的山里，看看他们后面会做什么，再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他们。”
　　“第二天，他们很快就发现我不见了，于是派人四处找，找了大半天后，没找到，他们就停止了寻找。当天晚上，他们把发现我、把我救回来的那名女子献给了他们的神明！”
　　“当我发现不对劲，赶过去的时候，她气息奄奄，躺在血泊中。我那是好恨自己为何如此大意，他们根本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怎么因为我逃走就停止祭祀。”
　　“我很气、也很恨。于是我就冲到当时的村长家里，冷嘲热讽的把事情真相告诉了他！他一开始不相信，说村子被诅咒了十来年，每一年都有人在睡梦中突然死去。于是我就跟他说，如果他不信，可以重新打一口井。”
　　“为了看到他们后悔痛哭流涕的样子，我就留了下来，在这里刨了个洞，既远离村子，又可以时刻关注他们的动静。甚至，我还可以慢慢研究我主人留下来的医书。毕竟，这山上的药材太丰富了！”
　　“半年之后，村子里基本上就没有了会在睡着后突然暴毙的村民。但是，村子里新生的婴儿，也不再像以前生下来的孩子那么聪明。你可能不知道，这个村子里的人，各个都能辨认草药，还会好多只有医药世家才会的药材炮制手法。”
　　“两年后，村子里的意见越来越大，认为是村长停止祭祀，才导致神明震怒，从而让他们生下来的孩子变得一般。在十一年前的秋天，村民们把村长绑起来，在当初祭祀神明的洞外，架起木柴，打算把村长烧死。我想去救他，毕竟他是这村子里唯一清醒而痛苦的人，可惜的是火堆旁一直有人守着，我就眼睁睁看着他被烧死在火中。”
　　“村长死后，他们想要的让孩子变聪明的愿望，神明并没有同意。于是他们开始想办法，一些人认为是水的原因，于是把村长当年带人用石头堵死的古井重新打通，但我怎么让他们如愿呢？我根据医书上的一些描述，弄出了一种能稀释死气，但是对身体有致幻作用的药粉，每隔几天就在水井里撒一次。”
　　“有一天晚上，我再次去古井撒药的时候，被一个村民看见了。其实也怪我自己，那么大一个村子，总有那个几个聪明人，不信鬼神。我本想杀了他，可他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说他早就发现村子里不对劲。哪有什么村子，可以保证生出来的孩子各个聪明绝顶。就算神下村当年真的有神仙在这里下凡，可神仙真的喜欢不劳而获的人吗？”
　　“他发誓，说绝不会把我的行踪暴露出去。还跟我说其实他不想留在村子里，想去外面的世界，可每次外出不到三天，就会得病，一回到村子睡一觉吃顿饭就好了。他想求我帮助他。”
　　“我从未听过这样的事情，很是好奇。于是我就把他带到了我的容身之处。对他的身体仔仔细细检查了好几遍，可能是我的医术一般，都没有发现问题所在。”
　　“我见他聪明又机灵，便开始教导他主人留下来的医书。我把主人的医书分成两份，上部拿来教他，下部藏了起来，因为我害怕、也不想把药人的炼制方法拿出来祸害别人。”
　　“不出三年，他就把上部医书的内容融汇贯通，并开始在村子里行医。借此机会，我们很快发现村民不能久离村子的原因，原来是山里面有一种草，它的根茎是村民们的主粮之一。山上不易种出主粮，只能种些豆粟、青菜。而这种草，山上一长一大堆，根茎挖出来，吃着口感好，还可以放很久。所以基本上整个村子的人在夏秋之时挖个几百斤，晒干后磨成粉，活着菜叶子做馍吃。可以说村子里，一年四季，春冬根茎吃磨成粉做的馍，夏秋就直接挖回来煮着吃或者烤着吃。”
　　“他们把这种草叫做神仙草，把草的根茎叫做神仙果。说是神仙在他们这里下凡后，发现此地村民食不果腹，于是用仙法弄出了神仙草，让他们得以活命。”
　　“吃了神仙果，再喝了古井里的水，村民们便再也离不开这个地方。一离开，很快就得病，要是不及时回来，就会全身腐烂而死。”
　　“他很想告诉村民真相，但是我把村长的下场告诉他后，他退缩了，开始想方设法研制解药。为了研制解药，他天天上山采药，经常到我这里来休息。我们弄来了大量的神仙果跟井水，希望找到其中致病的关键。”
　　“因为经常上山，所以他很少在村子里行医，当时村子里有个产妇难产，那家人想要让他去接生，但是找他不到，最后产妇难产而亡，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活下来，是个男孩。那家人的男人气疯了，认为他就是害死他妻儿的真凶，于是他提着家里的菜刀，上山寻他。”
　　“就在这片林子里，男人发现了他，也看到了我。当时他被愤怒的男人砍中了两刀，但是他不许我杀那男人。男人逃离后，很快把我的事情在村子里宣扬开去，把村子一直不能变回原来样子的责任推到我身上。说是我给他们村子带来了祸端。”
　　“现任村长带人把他从山上抓了回去，他解释，但没人听他的。他们把他打得遍体鳞伤，还打算把他烧死。我听说后很担心，想去救他，结果村民早就预料到我的出现，在屋子里布下陷阱和毒药。我被抓后，本以为会跟他一起死，谁知道一个喜欢他的小娘子趁人不注意，把我俩放走了，而她，却被发现的村民愤怒之下打死了。”
　　“他很痛苦，也很自责，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她！见他痛苦不堪，我一时心软，告诉他有一种秘术，可以在人死一天之内，把人复活。于是当天晚上我们就把那小娘子的尸身偷了出来，希望借助秘术把小娘子复活。糟糕的是，我跟他从来没有动手实践过，所以秘术施展失败了。他很绝望，质问我为什么秘术会失败？情绪激动之下，我俩动起手来，我错手把他……杀了！”
　　“就是他们！就是这些愚昧的家伙！都是他们把我害成这个样子的！”轮椅男子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十分狂躁。“他们都该死！能做我的实验，是他们的荣幸！哈哈……他们该死！”
　　“很精彩的一个故事！”鼓掌声从通道中传来，禹辰寒从阴影中走出来，嘴角带着冷意：“究竟是你失手把徒弟杀了？还是你把你师父杀了？”
　　“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轮椅男子厉声问道。
　　“你把我朋友叫进来，就是为了讲一个故事给他听？”
　　禹辰寒脸上的嘲讽刺激了轮椅男子，“你知道什么！你根本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我在这里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些痛苦在我心里，藏了好些年！”
　　“什么痛苦？弑师的痛苦吗？”
　　“你胡说！我没有杀他！”激动之下，轮椅男子辩解的话喊了出来。
　　“那你终于承认了，你是徒弟，不是师父！”
　　“你！”轮椅男子反应过来，又惊又恼。
　　“知道我为何知道你在撒谎吗？你说的那个祭祀的山洞，我去过，山洞前的石台，根本不像是荒废十来年的样子。还有，你师父会武功，又怎会轻易的把自己弄成瘸子呢。”说着，禹辰寒的视线停留在轮椅男子的双腿上。
　　“这双腿是被你师父打断的吧！你对下卷医书起了贪恋，但是你师父不肯给你。于是，为了逼问医书的下落，你就对你师父下了药，谁知道你师父并不肯就范，而是拼尽力气想要把你这孽徒杀了，你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于是先下手为强。在打斗中，你杀害了你师父。我说的可对？”
　　轮椅男子惊恐的看着禹辰寒，为什么这个人就好像当场见过一样。“你……你……你究竟是谁？谁告诉你这些的？”
　　“你是怎么听出来的？”莫应悔看向禹辰寒。
　　“对啊，禹大哥，我还以为这人真是那个师父呢！”
　　“刚才我已经说了两点了，还有第三点就是，如果真是师父，炼制出来的药人又怎会是最低级的呢？第四点，他在刚刚的故事里不是也说了吗，他师父是逃命逃到这里的，如果这里出现了药人，会不会有人找过来呢？”
　　“哈哈哈……没错，我是徒弟。我没想过要杀他！明明是他，是他说可以救回阿香，可阿香最后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我恨他！既然他不行，就我来！可他竟然不愿意把医书拿出来！还说什么炼制药人有伤天和，他的主人就是为此而死，说不希望我走上他主人的老路！”
　　“可明明也是他，让我知道了这世上还真有起死回生的秘术！甚至还差点就成功了。我在他的饭菜里下了好几种无色无味的毒药，只是想把他软禁起来，告诉我医书藏在哪里。可他不愿意，宁肯毒发身亡，也要把我这个徒弟杀了。我一时不察，被他的掌风扫中了双腿，情急之下我唤来了阿香，阿香为了救我，杀了他。”
　　轮椅男子的脸上落下一行眼泪，喃喃自语，“我真的没有想过要杀了他！”
　　莫应悔心情沉重，问：“你刚刚故事里，除了身份、时间，其他的是……？”是真的吗？莫应悔想问，话说了半句，又觉得不该问。不是每个人都能直面自己曾经的创伤。
　　“当然是真的！我出生的时候，他就在这里落脚了。小的时候我很笨，总是记不住草药的名字跟样子，上山也采不到草药，我父母都很嫌弃我。我九岁那年，夜里偷跑到古井边哭泣的时候，发现了他。他跟村里的人一点也不一样，他仪表堂堂、清新俊逸，在我眼里，就是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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