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易老，我不死》桐下拾秋

15、第 15 章

　　马车内的确有柳燕要找的秦如晦。
　　但马车内有三个人！
　　一个是众里寻他千百度的秦如晦，尽管已入耳顺之年，但体态精悍，脸上有皱纹却面色红润，老年人不喜的老年斑根本看不见。
　　一人就是倒霉催的阿玲，本来以为她会被秦如晦让人一刀砍了，没想到秦如晦在石室里看到她时，一言不发，直接把她扔到了马车上，带着一起跑路。到现在她还处于懵逼状态。
　　最后一个就是最最倒霉的莫应悔了。原本他安安分分的待在建康磨剑，结果却在自己卧室被人洒下毒粉毒倒。原本以为要命赴黄泉了，结果领头人一见他身上的玉佩直接改变了注意，不辞辛苦把他从建康偷运到邺城。在暗无天日的石室里被关了七八天，又被运上马车，不知道还要被挟持到哪里去。幸好他的佩剑还在视线之内，不然莫应悔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些什么来！
　　秦如晦神色淡定，摸着手里的袖箭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玲很想开口提示马车外的柳燕，可惜她被扔上马车之前，秦如晦给她灌了碗稀粥，阿玲太饿了，没忍住全吞下了肚，再然后就是不管阿玲怎么用力张嘴，都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都是这张破嘴害了她！不就是一碗一份米九份水的稀粥嘛，她为什么忍不住张开嘴？现在更饿了！还说不了话！
　　莫应悔倒是可以开口，他只是被药得浑身发软，没有力气。但他不知道开口说什么，求饶？不可能！打亲情牌？他莫应悔从未做过。以前不曾，往后也不会！
　　“的哒的哒”的马蹄声逐渐逼近，不用想，肯定是柳燕那个大黑块。
　　今天会死在这里吗？阿玲抬眼想望天，映入眼帘的只有乌黑的马车车顶。
　　突然，银光一闪，车帘被刀尖挑开，秦如晦直觉般扣动袖弩，“咻咻”的破空声响起，细箭穿过车帘，飞向车外。
　　车外的柳燕在马背上一踩，纵身一跃，轻轻跳上马车顶上。早就被柳燕驯服的骏马往后一偏，飞箭擦身而过。
　　柳燕运气，左脚用力蹬下，木制的车顶顿时分崩离析，裂痕乍现。
　　只听得“嘭”的一声巨响，车顶四散开来。随着而现的，是没有方向的箭弩在尘土中“咻咻”的发射个不停，直到袖箭中的箭支发射完，才没有响动。
　　柳燕左挪右移闪开箭支，并趁着尘土飞扬普通人视线不清时逐渐接近马车。
　　马车上，秦如晦面无表情，手里紧握着一把匕首。
　　“铛”的一声，斜地里柳燕的身影突然冒出，持刀砍向马车中间的秦如晦，却被秦如晦举着手中匕首挡住。
　　柳燕冷笑一声，收刀在手中旋转一圈，一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欺身上前，打掉秦如晦手中匕首，长刀横到了秦如晦咽喉之下。一边长臂一捞，直接把倒在马车上的阿玲抓起就是往车外一扔。
　　柳燕，你大爷！飞在半空中的阿玲无声的张开嘴，想骂人，却吃了一嘴的灰尘，连吐出去的力气都没有。
　　孰料秦如晦在长刀抵住脖子之时，伸出双手直接抓住刀身就往自己脖子上凑。
　　柳燕吃惊之下，没有及时做出反应。长刀收回之际，秦如晦的脖子上一股股鲜血溢出，脸上是得意的笑容，仿佛在讥讽柳燕一般。
　　“你是不是，还欠了我一份解释？”马车一侧的年轻男子，倚靠在车壁上，突然开口。
　　一心求死的秦如晦闻言，不由得捂住了脖子。
　　“你是？”搜完秦如晦身的柳燕视线移向莫应悔。
　　“禹辰寒的倒霉朋友！”从开不开玩笑的莫应悔答道。
　　“咳咳……”秦如晦艰难的给自己上好伤药，用绢布缠好脖子。只是伤口过大，血液透过绢布，烟煴出不详的气息。
　　“吾活不过今日了。有什么想知道的，吾都可以告知于你。”秦如晦看向莫应悔，目光柔和。他本以为自己今生无子，会孤独终老，没想到当年……
　　莫应悔没有开口，而是看向柳燕。
　　柳燕在莫应悔跟秦如晦之间打量，不明白秦如晦为何改变态度。但秦如晦既然配合，他自然也是想要把所有事情问清楚的。
　　“柳将军？”阿玲抱着一堆干粮走了过来，不停的往嘴里塞着灰色馍馍，一看就知道是从刚刚那个商队顺来的。
　　馍馍很干，阿玲也没有喝水，而是三四口一个巴掌大的馍馍直接塞进嘴里，嚼几口就直接吞咽下腹。
　　一时之间，吃东西的声音在柳燕耳边环绕，非常刺耳。
　　“阿玲，你去附近吃，让他们给你烧些热水。”看着阿玲趴在马车车门处，柳燕开口道。
　　“不，我是受害者，我也有权利知道真相！”阿玲拒绝。
　　柳燕皱眉，只是他不愿多耽误时间，总觉得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第一个问题，”柳燕盯着秦如晦，问：“邺城失踪的人都是你做的？”
　　“是。”
　　“第二个问题，你为何抓这么多人？”
　　“你不找到地宫了？自然是为了研究长生之术。”
　　“第三个问题，除了地宫，其他地方可还有你的据点？”
　　“邺城到建康一路，你可以自己去找。”秦如晦答半句藏半句。他能如此干脆的回答柳燕的问题，都是看在莫应悔的面子上，就当为儿孙积福了。
　　“有几个？”柳燕追问。
　　秦如晦不作声。
　　柳燕目光凌厉，将满肚子的恨意按下，再问：“你为何假扮红莲教？红莲教二十年前已被覆灭，你应当知道。”
　　“知道，但红莲教名声好用。”
　　“二十年前，我母亲身死，与你有无关系？”
　　秦如晦突然嗤笑：“这事，问你那好祖母，不是更清楚吗？”
　　“胡说！”柳燕心神激荡，差点握不住手里的刀。
　　“吾承认，你母亲手里的医书确实为吾所拿，但你母亲的事可与吾无关！”说着，秦如晦看了莫应悔一眼，对方眼里波澜不惊的神色刺激得他猛咳了起来。
　　“他是不是快不行了？”阿玲扯了扯莫应悔的衣袖，低声问。
　　这衣服乃是从石室被带出是直接披在莫应悔身上的，阿玲一扯，莫应悔半个臂膀露了出来。阿玲见状，吐了吐舌，赶紧收回罪恶的爪子。
　　“你为何会知晓红莲教的长生之术？”莫应悔终于开口了。
　　“咳咳……”秦如晦神色恹恹的靠在车厢上，眼神游离，不知道在回忆什么。
　　“红莲教？这事说来话长了……”秦如晦感慨一声，转而道：“你们不懂医术，所以根本不明白长生之术对一个医者来说多么具有诱惑！四十年前，他找到吾，给了吾一卷医书，说要共谋长生大计，那不是普通医书！是天书！”
　　秦如晦眼里泛光，“吾接下了那本医书，昼夜不眠的拜读。在苦于不知道如何实现医书中的惊天神术之时，吾妻张氏染上疫病，于是吾便开始按照书上所说对张氏进行医治，不到半月，她就好了。”
　　“你们说，这么好的医书该被埋没吗？咳咳……”激动之下，秦如晦脖子上的绢布又涂上了鲜红色。
　　“所以你就拿你妻子做实验？”阿玲大惊，连怀里的干粮掉落都没发现。
　　“那是她之幸！”秦如晦捂着脖子，接道：“吾在她补身的药汤里添加了一些药，本意是让她的身子变得更加强大，可惜她底子太薄，虚不受补，死了。这件事被秦季康发现后，他勒令吾烧掉那些医书，并要把吾囚禁在秦府祠堂中悔过。吾不甘心，便趁机假死。”
　　说到此，秦如晦露出恶意的笑容，对柳燕说道：“你急着追吾，还没去秦府看看吧？秦府的那两位兄妹，此刻正魂归黄泉，这是吾予秦季康最后的馈赠！哈哈哈哈！”
　　“‘他’是谁？”莫应悔对秦如晦口中的“他”很是敏感。如若没有此人出现，秦如晦，也不会沦落到如此丧心病狂的境地。
　　“他？他就是……”秦如晦张嘴欲说，一枚涂满毒药的黑色银针无声的钉入秦如晦后脑勺，秦如晦向前一倾，倒了下去。
　　就倒在阿玲面前，睁得浑圆的双眼正对上阿玲的眼睛。
　　“啊！”阿玲吓得摔倒在地。
　　柳燕飞到半空中，四下里查看，除了不远处那群瑟瑟缩缩的商队众人，并无任何不妥。
　　“刚刚有没有看到可疑之人？”柳燕问附近的亲兵。
　　亲兵们都摇了摇头，纷纷说没看见。
　　“宁……宁……”秦如晦长大嘴巴，对着凑到眼前的莫应悔，用力说出了此生最后一句话：“宁道子……保管好玉佩……”
　　“他，死了？”阿玲爬起来，见莫应悔正阖上秦如晦的双眼，不确定的问。
　　“死了。”莫应悔面无表情，药力仍在他的身体里翻滚，刚才的动作费尽了他所有力气。
　　“你没事吧？”阿玲瞧见莫应悔满头大汗，随之摔倒在秦如晦身上。赶紧上前扶起莫应悔，并把人拖下了马车，马车上都有死人了，再待下去怕心里不舒服。
　　“谁动的手？”察觉到出去查看的柳燕回来了，莫应悔开口问。
　　“没找到。我们回城，禹辰寒那边应该有收获。”

　　邺城的北面，荒草丛生。
　　连年战乱，村庄荒废，人烟迹灭。
　　三辆马车奔驰在黄土道上，头顶上是火辣辣的日头。时至正午，鸟归林下，虫返洞中。
　　可马车上的车夫面色焦急，没有一丝停下来歇息的意味。
　　“三娘子，喝口水吧。”马车内，侍女玉莲儿举着手中竹筒，对秦英说道。
　　秦英摇了摇头，拉起车帘透过车窗看向车外荒凉的景象。
　　此次一逃，此生她都不会再有机会回到邺城秦府。平城内的秦家主估计也不愿再见到她！
　　秦英面色复杂，似哭似笑。总归，她放过秦昭兄妹一次，算是还了秦家主这十多年的养育之恩。
　　在这乱世之中，活着，活下去，方有各种可能。事已至此，过去种种，都已经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