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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镇魂6 ...

  •   妖兄看着沈三走远的背影,那眼神极深极远,像是怀念,也像是克制,含着某种呼之欲出的眷恋……以及深深的痛苦。

      林寒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后面“沈巍,你……越界了。”

      “我明白,可是……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受伤却不做些什么。”

      “你也知道他如今只是一个凡人,人鬼终究是殊途,你这样会害了他的。”

      “没事,他……应该不会再回来,我不放心他,我会暗中保护他,等他做完他想做的事,我就回黄泉。”

      说完沈巍就隐去身形 ,去追沈三了。

      “沈巍,他会回来的,就他看你的眼神就说明,他已经不会放手了。你们的缘分早在上辈子就注定了。算了,到时候能帮你们一下就帮你们一下吧。”

      ——————

      九月底,秋意深潜进了泥里,草木尽凋。沈三的剑折了。不过这剑是他在路边铁铺里随便打的,不值几个钱,折了也不心疼,他就挖了坑,把那几个收了钱要暗中将张侍郎置于死地的差人埋了,在旁边竖了块木板,上书:“烂狗坑——你沈家爷爷立。”然后他把断剑往木牌旁边一插,只留了个剑柄在外面,嚣张得不可一世。

      同行的几个朋友扶走了惊魂甫定的张侍郎,看了一眼他的“大作”,都很牙疼的劝:“杀就杀了,你这是干什么,给自己找祸吗?往后还怎么在江湖上行走?”
      “不走了,”沈三慢条斯理地把自己被断剑震伤的手包上,抬起头,顶着怒吼的西北风,他朝南看了一眼,“我金盆洗手,退隐了。”

      “等等,你退隐到哪里洗手去?”

      “桃花源,盘丝洞。”

      这鬼地方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金盆,朋友正待问清楚他被什么鬼迷了心窍,沈三已经施展出他踏雪无痕的轻功,几个起落,就没了影。

      一路往南,他从深秋开始赶路,赶到了雪满人间。这一年冬天来得格外早、格外冷,江南、江北都落上了一层白霜,朝廷的通缉令追着他,大雪撵着他,好不狼狈,可他莫名揣着一口热气,窝在心口,催着他扬鞭飞驰、归心似箭。隆冬时,沈三顶着一身细盐似的雪渣,扛着两坛精心挑的好酒,找到了他养伤的那个小山谷,一眼看见那小小的茅草屋,他心花就忍不住开了一茬又一茬,急急忙忙地迈开腿,又想起什么,退回来,对着冷飕飕的西风仔细地把身上的风尘拍打干净,又就着冰凉刺骨的寒潭水把裤腿上的泥搓了搓,冻得十指红成了一盘熟虾。他还没忘了把脸洗干净——手冻得不听使唤,拿小匕首刮胡子的时候,不小心把下巴割出了一条小口子。他把这一点美中不足藏在了衣领里,故作悠闲地踱步过去,预备着开门见了那人,就笑眯眯地说一句:“我给你当牛做马来了。”

      短短几百米,他心里就如炖豆腐一般,把这句话滚了足有一千遍,什么姿势、什么腔调、怎么笑……都彩排得滚瓜烂熟。到了柴扉前,行将脱口而出了,沈三忽然瞥见小院里覆了一层薄冰碴,上面竟有积雪,药圃里破败的枝叶病恹恹地铺在那里,已经跟淤泥混作了一团。

      他心里忽地一沉,热气凉了。妖兄是很爱干净整洁的一个人,他在的时候,院里连一片落叶也不会有。那人走了不知有多久,小院被遗弃了。

      沈三在门口发了会儿呆,就拎了酒进去,里出外进地寻了一圈——连石头棋盘上都落了一层灰,除了窗棂上依旧随风轻轻飘动的风铃,这里的一切,都好像是他重伤后臆造出来的幻觉。北风一吹,都散成了尘埃。

      沈三在茅屋里住下了,他笨手笨脚地清理了小院里的淤泥和积雪,又把茅屋里的积雪打扫干净,将带来的两坛酒埋在了梅花树下。苦寒过了,梅花就开了,盛着月光,沾着细碎的霜花。

      沈三把茅屋用木石加固了一回,大有要常住的意思,又拿木头磨了一把木剑,每天鸟鸣时练剑,白天打猎翻院子,日落归息。

      世外仙居似的茅草屋也被他修整得像个人家,原本清雅的药圃被他种满了菜,风铃底下挂了一排腊肉和果干,叫人间烟火气压得连铃声仿佛都香喷喷了起来。唯独门口的梅花树,他没舍得改动,任它自由自在地长。转眼,梅花三开三谢,沈三在山中茅草屋里,自己跟自己对弈了三年。

      沈三如约而至,但那人没来,林寒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往日热闹的屋里就剩他一个人了。

      终于,他似乎等不下去了。有天傍晚,他把石头棋盘刷干净挂了起来,在潭水里洗净了棋子,收起了窗口挂腊肉和果干的架子,不等天黑,就整理好了随身的行李。行李不多,团在一起只有一个小包裹,他用木剑穿在包袱上,挂在了门上,早早熄灯休息了,像是要出远门。

      半夜刚过,月牙悄悄挂上了梅树枝头,一个黑衣人忽然从树影里走了出来,冰凉的手在那小包袱上摸了一把。他像个影子似的,悄无声息地穿过茅屋门,进了屋——正是此间主人,妖兄。

      三年前,沈三离开崖底,沈巍也一路跟着他,看他南北奔波、险象环生,也看他风光无限、一呼百应,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了,谁知他真能放下人世喧嚣,竟回来了。

      见不得光的山鬼只好隐而不见,盼着他早点失望离开,没想到一等,就是一千多个日夜。

      不过……沈巍的长袖带起轻风,踏上落叶都能惊醒的高手就像魂魄出窍一样,陷入了更深的沉睡。

      沈巍轻轻地坐在他身边,指尖细细描摹过他的五官,往下落在他手背上,将那只手拢入自己手心,低喃一声:“昆仑。”

      他发过誓,永生永世不能见他的转生,上次照顾他一个多月已经是破戒,偷来了几十日的朝夕相处,本不应再起贪心。

      好在,这人总算是要在他忍无可忍之前离开了。第二天,沈巍照例藏在梅花影里,看着沈三背起行李、牵了马离开后才露出身形。他靠着柴扉发了会儿呆,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掏空了一样,于是从梅花树下挖出了沈三埋的酒坛子。

      沈三可能是嫌他酿的酒淡,带回来的两坛都是塞北的烈酒,一口咽下去,烈火似的撕开了他的喉咙胸膛。他很少在人间闲逛,因此从没怎么沾过人间的烈酒,也不知道自己酒量欠佳,几口下去,已经靠着梅树滑了下来。

      漫长的前世今生不断地把他往下拉扯,他眼前混沌一片,数不清自己单方面地经历过多少次生离死别,浮光掠影地看过去,便如同烈酒一样烫着胸口。

      沈巍在梅花树下好一场大醉,昏睡了三天三夜,第四天清晨时,被晨光刺了眼,突然感觉到不对,倏地坐起来,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移到了屋里。这时,有人挪了一步,挡住了窗□□进来的光,双臂抱在胸前,审视着他,慢吞吞地说:“我一共带回来两坛酒,你居然趁我不在,连喝再洒糟蹋了一整坛。”

      沈巍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你不是……走了吗?

      奇异地,沈三好像听见了他心里的话:“我去山那边找人买盐,厨房里存的几罐盐都见底了,我又不能像你一样神通广大地变出来,妖兄。”说完,他好像有些生气似的,倦怠地直起腰,往门外走去。

      沈巍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也不知道是怕他走还是怕他留,因为脑子里是宿醉的一团糨糊,这只避而不见的孤魂野鬼难得地遵从了自己的本心——他一把拉住了沈三:“别……”沈三捏住他苍白的手腕,突然说:“其实这几年你一直都在这儿吧?只是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你看得见我,我却看不见你。”

      沈巍:“……”“哦。”沈三从他的表情里得知了答案,面无表情地掰开他的手指丢开。

      沈巍心里凉了下去,看着他走到门口,双手撑住门框,沈巍不知道说什么好,眼睛里的慌张和情谊就像白雪上的乌木一样显而易见。

      沈三睨了他一眼,走到了院子里,就在沈巍以为他这次真的走了时,忽然听见院子里传来一声怒吼,他连忙出门去看,只见沈三怒气冲冲地拿着他那把木剑往梅花树上抽:

      “我在乎吗?我说过我在乎你是人是妖吗?我如约而来,你避而不见,三年!三年!混账东西!”“我……”“没轮到你说话呢!”“……我真的不是梅花精,你抽它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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