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手巧的神仙少年》夕崖

9、枉死的小黑

　　虽然大巫明确表示不欢迎傅雁北，但商庾还是将一切打点妥帖，饭食和热水也没忘记给傅雁北备一份。

　　夜晚，半山腰的木屋中燃起星星点点的灯火，百巫堂位置高于其他建筑，视野非常好，一眼望去，整座村寨尽收眼底。

　　吃过饭洗过澡，傅雁北坐在窗台上，静静地望着下方的万家灯火。

　　微风徐徐吹过，村寨中偶尔传出小儿嬉闹声，或是母亲温柔的低语声。人影晃过，灯影摇曳，无不给人岁月静好的感觉。

　　此时此刻，阿颂在做什么呢？

　　正想得入神，忽然，傅雁北听见细碎的东西从屋顶滚落下来，伸手接来一看，是几颗核桃。

　　紧接着，一颗硕大的毛茸茸的脑袋突兀地从屋顶倒挂下来，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嘴里还发出“吱吱吱，嘎嘎嘎”的作怪声。

　　傅雁北一眼认出，这是小猴子阿焰。

　　“你怎么来了？”几天不见，傅雁北倒是挺想念它的，笑着问道，“你又逃出来，小心阿颂罚你写字。”

　　阿焰嫌他表情不够夸张，这样都没被吓到，冲他一阵龇牙咧嘴。

　　或许是怪他狠心离开，也未可知。

　　不知道自己离开后，商颂的生活是不是恢复原样了。问阿焰，不可能得到答案。

　　傅雁北伸手招呼小猴子坐在自己身边，将桌子上放着的水果拿过来招待它，然后一人一猴坐在窗台上，看起了夜景。

　　“阿焰，还没感谢你，将如此珍贵的菩提子赠我一颗，”傅雁北想起此事，心中一阵感激，忍不住将一颗一颗葡萄往阿焰嘴里塞，一边伺候它一边说，“你于我，也算有救命之恩。来，多吃点，还有没有想吃的？烤兔肉好不好？明天给你做！”

　　他一个人自顾自说着，阿焰吃得有点撑，翻了两个白眼，顺口气，继续吃。

　　“你这是没吃饱吗？”傅雁北心疼地看着它，“你这几天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阿焰又甩他一记白眼，好像在说：“你个没良心的，还好意思提！”

　　“阿颂怎么样？”他也没指望猴子能回复他，长叹一声，静静地赏着夜色，不再说话。

　　阿焰光棍得很，吃完东西，嘴都不抹，转眼就跳上屋顶，冲他吱吱两声，好像在说：“我还会回来的。”然后潇洒地离开，眨眼消失于夜色之中。

　　阿焰的速度很快，几乎可以与自己的轻功相媲美。这一来一回，一路急行，大约也需要一天时间。

　　傅雁北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可以去见见阿颂。

　　还是算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打探巫神冢的事情。

　　怀着心事，傅雁北草草睡下。

　　百巫堂是一栋封闭的口字型木石建筑。昨天，入门后，他们说话时所在的大堂便是正厅，正厅后面有两道角门。从角门出来，可以通往后院，左右两边建有两排屋舍，傅雁北便居住在左边的一间屋舍之中。两排屋舍尽头，又建有一栋两层小楼，正对着正厅。中间有一大块空地，是一个巨大的广场。

　　傅雁北从客房出来，便沿着游廊往前走。木质的地板铺设成走廊，抬眼，便能看见葱葱郁郁的草木繁花，不远处，可以看见大理石建造的广场。

　　傅雁北正准备往广场上去看看，忽然看见背着背篓从外面走进来的商庾。

　　“傅公子，你醒了。”商庾礼貌地与他打声招呼，“昨夜睡得可好？”

　　“在下粗人一个，即便是荒山野岭，也能睡得安稳，何况是睡在高床软枕之上，自然是一夜安眠。”傅雁北再次向他道谢，“多谢少巫款待之情。”

　　“傅公子客气了。”商庾站在廊下，穿戴着异族服饰，容貌清隽，风姿卓越，隐隐可以看见商颂的影子。

　　“你们兄弟，长相颇有几分相似。”傅雁北忽然说。

　　“是吗？”商庾脸上客气的礼貌消去，浮上几丝真心的动容，惆怅道，“我们将近十五年没见了。阿颂小时候，就比别的孩童更乖巧、更漂亮。”

　　傅雁北正要引他多说两句，大巫远远站在小楼的第二层，不耐烦看他们说话，隔着窗户喊商庾：“阿庾，你在磨蹭什么？还不快上来！”

　　商庾歉然一笑：“傅公子，在下还有事要做，不如你先四处赏玩一番，也可以去寨子里逛逛，此处与中原大有不同，兴许能看到你感兴趣的。”

　　“多谢，在下正打算四处逛逛，少巫请便。”

　　商庾冲他点点头，便与他作别。

　　登上小楼，看到大巫正在给窗台上的花花草草浇水除虫，商庾放下背篓，坐下给大巫倒杯茶，又给自己倒一杯，说道：“大巫，巫祝庆典所需的流赭石、帝休果和菵草，我已准备妥当，今年的菵草长得特别好。”

　　大巫懒懒地瞟他一眼，慢吞吞地说：“你留着那小子，是想打什么鬼主意？”

　　“什么都瞒不过大巫。”商庾笑了笑。

　　“哼！自古人心不足蛇吞象，见利忘义者十之八九，你就能肯定他值得托付？”大巫对他的打算心知肚明，却不看好。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商庾握紧茶杯，垂下眼睑，“中原与莽原隔绝已长达数百年，他是唯一一个有幸活下来的外来者……我们别无选择。”

　　说完，他眼中闪过激动地亮色，很快又被克制地收敛住。

　　大巫长叹一声：“说得容易，做起来千难万难，可别是空欢喜一场。”

　　“总不会比现在还糟。”商庾眼中闪过坚定。

　　“再看看吧。”大巫扶着胡须，悠悠地说，“中原人狡诈，不可轻信。”

　　傅雁北辞别商庾后，便走出百巫堂，打算去寨子里看看。

　　经过门口时，他再一次看见门口摆放的人像。盯着打量片刻，只见毒蛇缠绕在他身上，人像双眼紧闭的模样看起来诡异又危险。接着，他注意到人像脖子上挂着的玉石，只见玉石呈黑色，隐隐浮现着祥云的纹路，雕工十分精美，纹丝毕现。

　　这座雕像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吗？

　　傅雁北只略有好奇，转眼就将注意力放在了下面来来往往的寨民身上。

　　他们看起来和中原的百姓差不多，种地，打猎，采药，摘果……繁忙得很。

　　傅雁北悠闲地逛着，寨民大多对他避而远之，用陌生而好奇的视线打量他，但绝不会轻易和他说话。

　　他想找人打听巫神冢的事，但他并不擅长委婉地与人交谈，而寨民们提防心很重，不会与他多说。

　　接连问了两个人，对方都警惕地看着他，直接对他退避三舍。

　　傅雁北不以为意，这情形也算在他意料之中。

　　空地上，两个小孩在玩耍，其中一个小男孩捏着虫子吓唬另一个小女孩，两人咯咯笑着，在草地上追逐打闹。

　　傅雁北起先没在意，待看见被小孩拿在手中的虫子时，心中着实吃了一惊：那是一条剧毒的蜘蛛，又叫黑寡妇。

　　“住手！”他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小孩的胳膊，拍掉他手中的毒蜘蛛，一脚踩死，“此物有剧毒，怎可拿来嬉闹取乐？”

　　他严肃地教育孩子，头上几乎冒冷汗。

　　谁料，小孩儿“哇”的一嗓子，哭开了，哭声撕心裂肺，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和不公。

　　傅雁北忙收敛神色，有些手足无措，与旁边同样泫然欲泣的小女孩对视一眼，无力地解释道：“我，是一片好意，你们还小，不可把玩如此剧毒之物。”

　　小女孩见他紧张巴巴的，感觉没那么怕了，严肃地指出：“你踩死了他的小黑。”

　　傅雁北有片刻茫然，低头看着地上被踩得扁扁一团，死得透透的小黑，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是小黑？”

　　小女孩点头，同情地看着他：“小鱼儿的阿爸会打你的，你惨了。”

　　“可是，这是毒蜘蛛……”显然，这解释并不能安抚小男孩，也就是小鱼儿，他哭得越发大声，恨不得立刻召唤出阿爸，来替他讨回公道。

　　小鱼儿没有失望，他卖力的哭声，终于将忙碌的大人召唤来了几个，其中就有他阿爸，一个看起来很凶悍的健壮男人。

　　“你是什么人？何故欺负小娃娃？”男人不客气地质问他。

　　“阿爸，他踩死了小黑！”小鱼儿愤愤不平地告状。

　　“什么！”男人立刻沉下脸，举起手中的柴刀，指着傅雁北，“你是来挑衅俺的！”

　　“误会，”傅雁北不想与他打架，忙解释道，“我本是好心，小娃娃年纪小，不知轻重，竟拿着毒蜘蛛追逐玩闹，我这才……”

　　“你是哪里来的夯货！”男人粗暴地打断他，气得脸红脖子粗，“那是小鱼儿养的蛊！”

　　“什么？”傅雁北愕然，同时心中困惑解开，心知是自己好心办了坏事。

　　“他家三年来，也就养成了这一只蛊吧，真是可惜了。”旁边围观的人，同情地议论道。

　　傅雁北听到这话，心中又添愧疚：“这位大哥，在下实在不是存心……事已至此，在下愿意做出赔偿。”

　　“你拿什么来陪？”旁边有人替男人开口。

　　“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只要在下能做到，定不推辞。”

　　“好大的口气！”又有人嘲讽道。

　　“我只要我的小黑！”小鱼儿依然眼泪汪汪，想到惨死的爱宠，又有嚎啕大哭的迹象。

　　他阿爸摸了摸他的头，瞪着傅雁北，心知此人是外来者，口气狂妄，想给他个教训，便说：“你刚刚说的话，可当真？”

　　“自然当真。”

　　“你踩死了小鱼儿的蛊虫，再找出一只，赔给他便是。”

　　此话一出，周围人神情中都露出一点异样，但念在同是族人，便没有拆台，眼睁睁看着傅雁北掉进坑中。

　　“一言为定。”

　　傅雁北一口答应，转眼，收获到大家同情地注视。他感觉不对，莫非这其中有什么隐秘？但是，话已出口，不能再收回。

　　“哼！”男人见他答应，冷哼一声，只等着瞧好戏，转身招呼儿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