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手巧的神仙少年》夕崖

11、不怨

　　厨室中，阿颂熟练地燃起篝火，将兔子架在火上，动作一气呵成。

　　“你最近过得可好？”

　　“你怎么还未离开？”

　　两人同时问出，相视一眼，气氛有点异样，傅雁北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我本打算离开，可是路上出了点意外。”

　　商颂手中的动作顿住，抬头看着他：“什么意外？”

　　“这正是我回来找你的原因，”傅雁北说完这句话，见他的表情忽然冷了冷，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继续说道，“我遇见了你的族人。”

　　这完全出乎商颂的预料，他的表情有片刻空白，茫然地看着傅雁北。

　　傅雁北等他消化了一会儿，才温声问：“你对他们还有印象吗？”

　　商颂的视线凝聚在虚空中，在脑海里捕捉关于族人一鳞半爪的信息。阿翁在时，偶尔会提到一点，但他自己其实对族人也没什么具体的印象，就更别说商颂了。

　　“仅仅是知道他们的存在。”小时候他曾对族人非常好奇，阿翁虽然会讲一点，但其实并不赞成他打听那些，怕他心野了。

　　阿翁曾告诫他，要遏制自己的好奇心，断绝所有的情绪，这是守冢人的自保之道。

　　“咱们注定一生侍奉巫神，履行好职责就行，别的事都与咱们无关。”阿翁是这样教他的。

　　“为什么是我？”他也曾问过。

　　阿翁用浑浊的眼睛看着他，不容置疑地说：“因为巫神选了你。他赐予你绝佳的天赋，让你刚好那时候出生，让你成为最合适的人选，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你想见见他们吗？”傅雁北问。

　　“不。”商颂摇头，“没必要。”

　　“为何？”傅雁北不解，“你对他们的生活不好奇吗？”

　　“幼时有过好奇，”商颂给正在烤着的兔子翻个身，淡淡地说，“现在，没有了。”

　　“你对他们有怨吗？”

　　商颂又摇头：“不怨。”他的神色十分坦然。

　　“你因为他们，被困在这里，不得自由，你有怨也正常。”

　　“你想错了，”商颂反驳道，“我自幼在此长大，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这就是我的家。待在自己家中，只会闲适自在，如何会有怨？”

　　两人都不再说话，盯着火堆看，小猴子安静地待在傅雁北的怀里，室内只余木柴被焚烧时发出的轻响。

　　“我遇见了你哥哥，他叫商庾。”傅雁北忽然说，眼睛注视着他，“你还记得他吗？”

　　商颂垂眸不语，半晌，傅雁北听到一声轻轻的“嗯”。

　　“你不想见见他？他非常惦记你。”傅雁北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许情绪。

　　商颂面无表情：“我不能出去。”

　　“你可以下山，平时打猎都没事，不是吗？”

　　即便商颂再迟钝，也觉察出他别有用心：“你到底有何用意？”

　　两人对视着，半晌，傅雁北忽然笑了，说：“你与世隔绝太久了，活得像超凡脱俗的神仙，我想让你多点凡俗的羁绊。”

　　“你多虑了。”商颂瞟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合适，干脆闭上嘴，专心烧烤。

　　兔肉很快烤好了，商颂递给他：“尝尝味道如何。”

　　“哎，这是为阿焰准备的。”

　　傅雁北接过兔肉，吃了两口，才想起这茬儿。

　　商颂惊讶地看着他：“不是你饿了么？”

　　他这一说，傅雁北还真觉得自己腹内空空如也，昨晚一直到现在，他都没吃什么，一路疾驰，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回来。

　　“有瓜果吗？”他将兔肉递给小猴子，阿焰兴奋地接过，抱着肉蹲在石头上啃，一脸心满意足。

　　“今早摘了一些，在外面，我去拿。”阿颂站起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忽然回头问道，“我烤的肉不好吃吗？”

　　傅雁北闻言，连忙否认道：“怎么会！我刚尝了两口，很不错。可惜，前日承诺了阿焰一只兔子，今日只当还债了，改日，你还烤给我吃，行么？”

　　他眼中满是真诚和期待，商颂这才敛去郁闷，重新开怀，抱怨道：“你太宠它了。”

　　傅雁北跟着他一起，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救命之恩，我将它供起来都是理所应当。”

　　“救命之恩？”商颂不解地看他，“此话怎讲？”

　　“你还记得我来的那天，阿焰给你一颗紫色的果子吗？”

　　“嗯，记得，”商颂对此印象也十分深刻，“那是难得的天材地宝，我服用之后，受益匪浅。”

　　“那是菩提子，阿焰也给了我一颗。”傅雁北感慨道，“若非如此，我只怕已经死了。”

　　商颂停住脚步，眼中露出惊异，停下脚步沉思，片刻后才恍然道：“竟是如此！难怪……”

　　“你知道菩提子？”傅雁北问。

　　说话间，两人来到花园。花园中的一块石桌上摆放着果篮，商颂取了果子递给傅雁北，说道：“书房收集了很多杂谈野史，不少古籍记载过此物，我一直以为是先人杜撰，不想却是真的。”

　　菩提子确实不凡，商颂稍稍惊讶之后，便很快抛到一边，继续蹲在花丛中，完成之前的工作。

　　傅雁北抱着果篮，啃着果子，坐在旁边的石头上，一边看着他忙碌一边陪他聊天：“之前，没听你提过，这里是巫神冢。”

　　“你也没问啊，”阿颂淡淡地说，“他们说是巫神冢，我觉得这是我的家。”

　　“我听商庾说，寻常人不可踏入此地，究竟是为什么？”

　　“不知道。”阿颂对此不甚在意，耐心地将新挖来的花放进坑中，梳理好根须，然后轻轻捧土将之埋好。

　　之后，他又用葫芦瓢灌了水，浇在土上，动作十分细致。傅雁北看着他，一时不忍打扰。

　　关于巫族，关于巫神冢，关于这十万大山，他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可是看到商颂一脸单纯，对外面的一切漠不关心的样子，他实在问不出口。

　　叹息一声，他轻轻问道：“阿颂，你想离开这里，跟我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阿颂回头看着他，眼中闪过亮光，但很快又黯然，摇头道：“不能走。”

　　“走了，会怎么样？”傅雁北好奇地看着他。

　　阿颂陷入回忆中，脸色渐渐变得煞白，捏紧手中的葫芦瓢，垂下眼睑，轻轻说：“安眠的虫儿会暴躁，在狂乱中死去，或者冲破封印，危害森林里的所有生灵……”

　　傅雁北知道，这就是四年前发生过的事。见他陷入内疚和痛苦之中，傅雁北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关切地看着他：“抱歉，我不该提这些，让你想起来不好的事，我……”

　　“没关系，”商颂勉强一笑，“发生过的事，你不提，那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们不说这些了。”

　　傅雁北想起自己稀里糊涂踩死了小娃娃的蛊虫，急需寻找一枚新的蛊虫还给小娃娃。

　　他将此事前因后果告诉商颂，他的心情果然很快转阴为晴。待听到后面，傅雁北大意之下，被寨民坑了一把，他感同身受地愤愤不平道：“他们也太欺负人了！”

　　完全站在傅雁北的立场，为他打抱不平。

　　傅雁北虽然不太在意，但少年的维护之意令他动容，心中生出暖意。

　　“此事，只有阿颂你能帮我，不然我可要叫他们看个大笑话了。”傅雁北笑着说。

　　阿颂一脸郑重，保证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定不能让你被笑话。”

　　说完，他站起身，说道：“我这就带你去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