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章六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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赭杉军心中一番思量，几许担忧，却不知他心头的这淡淡阴霾在终是他不知情的时候，化为了真实。
白忘机跌跌撞撞行在林中，走不了几步，就是一口鲜血呕了出来。他身上雪白的缎子早被污血染成了斑驳的深褐色，狰狞的伤口从他的右肩一路横过胸口直达左腰，他却顾不得自己身上严重的伤势，只是快步前奔，那痛得像要裂开一般的脑海中只存在一个念头——一定要将素还真的灵识送到神州断层另一边的定禅天！
快！再快点！
每行一步，全身上下所有的骨头便跟全体错位一般痛得钻心，魔界异兽造成的伤口处魔气不停侵蚀他的内元，流出的血液都渐渐变成了黑色，白忘机却没时间也顾不上去处理伤口，他只知道他现在的每一分蹉跎和犹豫，说不定就会造成他终身痛苦和遗憾。
『素还真！素还真你回答我！』
强行将痛的几乎涣散的思绪振奋起来，白忘机焦急地在内心呼唤好友的名字，却久久不得回答，若不是他还能感受到素还真极度微弱的灵识脉动，他几乎就会以为那一缕幽魂真的已经消散无踪、毫无生机了。
『素还真你倒是出声啊！！』
胸口又是一痛，白忘机“哇”地吐了一大口血，早已透支的体力再也支撑不住，脚下一软就跌倒在地。他魂魄深处那个迥异的波动似乎也因为他这一跌波动了一下，忽然传来了一声极微弱叹息。
『好……友……』
『素还真！』
精神顿时一振，白忘机强撑着站起身来，他一擦嘴角的血渍，眼中不禁流露出喜悦之情：『太好了，你没事！你撑住！我这就送你回定禅天！』
『不……算了……』
素还真的灵识不稳地散了一下，又勉力凝聚了起来，只是他传达的讯息愈发凌乱和微弱，内容更是让白忘机心惊肉跳。
『好友，让我离开……』
“你在说什么傻话！”
惊愕过后，滔天怒气顿时涌上心头，白忘机咬牙一提真气快速向神州断层奔去，口中忍不住怒骂出声：“我这么辛苦要救你，你却让我不顾你的死活！素还真，你、你是脑袋被打傻了么！”
他一统怒骂下来，一时间连自己身上的伤痛都忘记了，素还真的灵识却是如风中之烛般摇摆不定，隔了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续道：『劣者的灵识……拖累你……好友，你的伤……』
『我的伤不碍事！』
虽是又呕了好几口血，白忘机却强打精神在心中默道：『素还真，你和玄貘一战虽是胜了，但也失了释云生那一魂的支撑，灵识本就不稳。再加上方才为了让火山和冰山里的两位顺利碰头，又受了魔界那头打不死的异兽袭击，我若此时将你放出，不出片刻你就会魂飞魄散。素还真你、你到底是明白、还是不明白这其中利害！』
『若非劣者连累……好友你……功体不会被压制。』素还真的灵识淡淡苦笑，本就微弱的灵魂之火随着时间流逝，又黯淡了数分：『素还真能做的……已经做了，若死，也无妨……』
“别说了！”
伸手扶住身旁的大树，白忘机喘了几口气，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全身软绵绵的，四肢百骸无一不痛，就连站着也无比痛苦。可他心里却只觉得惶恐万分，只恨不得自己多两条腿或者突生双翼，能早一刻将那个说着不吉利话的恼人家伙赶快送到安全的地方。
“素还真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说一个死字！我、我……”
眼角一阵酸涩，白忘机按住胸口，越说口气越软，最后竟似哀求：“你不是总爱口口声声说天命、天命，如今你难道就想丢下你的天命，就这么一走了之，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他一句话问出，换来的是更长久的沉默。素还真的灵识剧烈波动了几下，白忘机竟是感到了对方灵魂深处那种莫大而深沉的悲哀，他深深吸了口气使劲摇了摇头，才将那种几乎要让他落泪的悲凉压了下去。
而素还真沉默了许久，终于轻轻叹息：『好友……素某累了……』
白忘机心中一震，他感受到对方灵识中那种深深的倦怠和无奈，心下不忍，却更无法接受。他一咬牙，伸手连点自己数个大穴，暂时压制住了即将爆发的内伤，脚下一用力，又向断层快速奔去。
“我不管你怎么想！我绝对……绝对不能看着你死！”
额上汗水滚滚而下，白忘机足下机械地快速前奔，眼前却是白茫一片，所有的景物在他眼中都是模糊晃动的，时不时他的视线里会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的脚步却不敢有丝毫的停歇，就怕哪怕晚了一刻，也会害素还真送命。
只是这个世上，从来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正当白忘机已能遥遥望见正在冰火两位高人冲击下逐渐恢复阴阳平衡的神州断层之时，一颗白珠却是夹杂着万钧力道突然呼啸而至，狠狠打在了他疲惫的身躯之上。
“呃噗——！”
本已重伤的躯体哪里受得了如此重击，白忘机被击得连退数步，口呕朱红，他咳嗽数声惊愕地朝白珠袭来的方向看去，却是见一弱冠少年呆呆站在不远处，少年本是白皙的半张脸上缠绕着古怪的黑色花纹，眼中的神色又是茫然又是狰狞，偶尔有一丝挣扎闪过，却又很快湮没在狠戾的暴躁情绪之中。
“你是……为什么……”
喉咙里干涩疼痛，白忘机又咳了好几声，才续道：“你是何人，为何拦我去路？”
“伏龙……伏龙先生……”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他眼珠呆呆转动，盯着白忘机喃喃自语道：“伏龙先生……伏龙先生……”
“是，在下正是……不知兄台有何指教？”
见少年神色不对，白忘机戒备地退了一步，却未料到他话刚一出口，那呆愣着的少年突然目露凶光，神色霎时扭曲可怖，他手一挥一扬，竟是铺天盖地珠影袭向了白忘机，凶狠得竟似要将白忘机立毙于当场。
“伏龙！杀！杀！！”
白忘机大骇，他下意识运功一挡，却发觉丹田内空荡荡的，真气已去了十之七八，再加上双魂在体的状态本就把他的实力压制到了不足五成，如今一掌护身，白珠没打掉多少颗，反倒是自己被逼得左支右拙、险象环生。白忘机心下一叹，勉强幻化身形在白珠交织的死亡之网中躲闪，耳边传来的尖锐厉啸之声却让他暗暗心惊，数招之后，他终是忍不住大声喝道：“阁下与我素不相识，为何你招招杀式相向不留余地！”
少年并不答话，只是眼眸深处红色邪光一闪，手上杀招更是紧逼，白忘机迫不得已与其对了一掌，顿时嘴角溅血，额上冷汗涔涔而下，脚下一软，几乎就颓倒在地。
那少年见白忘机不支，嘴角冷冷一弯，眸中暴戾之色突地大盛，他双手手臂一展，手掌向天，双臂之上竟突然升起了极为炎热的气息，霎时之间，气流冲击缠绕，竟是在他的双臂间形成了一只振翅欲飞的火红色炎凤。一时之间，火焰凤羽在空中翻飞不休，这一招尚未酝酿完成，白忘机已感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气烫得他发丝微卷，一呼一吸间全是略微的焦味。
白忘机脸色一变，他胸中自有儒门万千招式足以应付此时窘境，可限于如今身体状况，他竟是连一招半式都无法使出，而稍一运气，他胸口就宛如刀剜似的疼，迎面而来的热浪更像万千巨浪分合散离，搅得他五内俱焚，喉咙火烧般的疼，一张口就是一口血涌了出来，让他的神智愈发涣散昏然。
“杀！杀了伏龙！杀！”
随着少年脸上被黑纹侵蚀的部分愈来愈多，他的神态也愈发疯狂，他双臂一展，口中厉啸一声，虽是神智被控，但也下意识使出了他最强的杀招飞快向白忘机袭去。而白忘机经一连串打斗，本就濒临崩溃的神智此时也尽昏茫，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杀机，他身体本能地防卫，竟是反击出了白忘机最不愿暴露人前的杀招！
双手一挥一震，右现剑气，左为刀芒，漫天血染的杀气再度掩盖了白衣书生清雅的气质，他仰天长啸，俊雅的脸上也显现出一种决绝的狠辣：“败刀合剑染血河！”
两个同为炎属性的极招相对，火凤立刻被刀剑之气冲了个粉碎，白忘机被火凤残余之气击中，顿时倒飞数丈，跌在地上口鼻渗血，而少年被冲破己招的刀剑之气正面击中，竟是仅仅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全身血肉便瞬间被焚烧殆尽，只剩了宛如僵尸般的可怖躯体残余当场，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样貌。
少年死亡时，他躯体内同时窜出一条黑色异虫急待逃离现场，却仍是逃不过赤地千里之招的余威，那异虫方才从少年体内钻出，便瞬间被烧得连灰都不剩半点。白忘机神智略略清醒了片刻，知道自己又犯了禁忌，却也无可奈何，他见少年体内窜出异虫，顿知少年神智不清定是此虫搞鬼，但他虽有心留下证据，可一来他方才使出的招数之威连他自己也不能控制，二来他此时已接近油尽灯枯，又哪里来的能耐能留下证据？
抚住胸连连咳了好几口血，白忘机脑子又是一昏，他猛地一咬舌尖，双眼忍不住朝已渐渐合拢的神州断层望去——差一点，就差一点，他不能这个时候就放弃！
『好友……』
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唤从他脑海深处断断续续传出，白忘机喘了口气，默道：『素还真，你不用担心……我一定送你到定禅天！』
『你的伤……』
脑海里那人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却不再说些什么，白忘机以为对方已经放弃说什么离开的鬼念头，心下微微一宽，便想站起身来继续前行，却未料他刚一使劲，全身骨头就是噼啪一阵乱响，疼得他脑门背心又是一阵冷汗直冒，竟是半晌爬不起来。
“可恶！”死死咬牙，白忘机额上汗水滚滚而下，他手足并用朝断层一点一点挪了过去，那横贯整个胸口的那处伤口在地上磨得愈发严重，他也只是眉头皱了皱，便不管不顾硬撑着听之由之。
只是无论他精神如何坚韧，受了如此重伤又刚经历一场大战，他身体所有的机能实在是处于透支状态，任凭他如何坚持，他脑中的晕眩仍是一阵甚是一阵，到了离断层不过数步之遥的时候，白忘机眼前一黑，终是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好友……你何苦如此……』
轻轻的叹息从脑中再度传出，白忘机却再也没有精力去回应，他疲惫欲死，魂魄衰弱到了一生当中最低谷，渐渐失了容纳双魂的能力，素还真的魂魄虚影从他的体内渐渐浮出，忽明忽暗的灵识怔怔凝视着血污满身的白忘机，片刻之后，却是淡淡笑了。
『好友，你说不愿素某死，可素某……又何尝愿意你有什么意外呢。』
伏下身，素还真运起密法，他本就淡薄的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速消散，他的身周却散发出淡淡的白光，空气中更是突然涌出了一股是清淡优雅的莲花香气。待到白忘机身上的伤痕渐渐愈合，素还真的身影已淡到几乎看不见，他看了一眼呼吸渐转平稳、脸上神情却显得甚是不安的白忘机，最后轻轻一叹。
『抱歉……吾友，怀觞啊……』
柔和的白光消散无形，半空中有一滴泪珠状的晶体在素还真消失后缓缓落在了白忘机身旁，而同时落下的，只有白忘机眼角滚落的泪珠，晶莹哀伤，终是无声。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章六十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