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章五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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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
苍听见有人在呼唤他，用一种熟悉而温柔的语调，远远的，模模糊糊地穿过了数之不尽的幻境，然后在他耳边响起。
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那里只有浓浓的白雾，白雾里人影幢幢，面目皆是模糊不清，每个人都做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人看他一眼。
苍站在雾中，眼不能闭，喉发不出声，双手双脚俱被不知名的力量禁锢，动弹不得。他只有静静站着，看着，看幻象生灭，看万事无常。
恍惚间，有宫装散发的女子狂笑着远远走过，她提着剑，剑尖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她的身后尸骨如山，前方是看不见尽头的黑暗。女子怨着苍生、骂着苍天，她的眼睛里发着光，像择人而噬的野兽，疯狂嗜血，灭绝希望。她一步步走着，雷霆在她身周闪烁，电光将她娇嫩的肌肤烧得焦黑，她却毫无所觉般依旧前行，身体的痛苦大不过她内心的疯狂，她只有一个深重地执念：
——既然这个世界遗弃了我，那我也要遗弃这个世界！
不！
不行！
苍蓦地睁大眼，一股浓重地不安从他心头猛地涌了出来。他并不知道女子欲往何处，想要做什么，只是他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苍抬头，漫天星斗在那一刻也似乎齐齐黯淡了下来，幻象的世界旋转破碎，白雾尽散，他却站在了虚空中的水镜之上，看见脚下神州大地的一角再度崩塌。
无数黎民百姓的脸在水镜里出现，满是惊恐、绝望、哀号与绝望，大地上充斥着毁灭的气息，到处是残垣断壁、尸骨横陈。拥有六对黑色羽翼的神祗从半空里冷淡地俯瞰众生，他的神光照耀大地，带去的却不是救赎，只是更深重的灾难。
这就是……天象昭示的未来么。
苍闭上眼，不忍再看。
如果这真的是命运，那请让他来打破这既定的轨迹！
一双手忽然从后方搂住了他略有些瘫软的身躯，一开始他听见的声音仿佛叹息般又在他耳边响了起来，拿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垂，带起一阵止不住的战栗。
『苍，我帮你。』
是……你么……
苍忽然觉得身体变得很重，水镜在那刹那破裂，他从云端里落了下去，摔落地上却并未觉得疼。他觉得自己的灵识终于回归了□□，背上的触感坚硬而略带了些冰凉，空气干燥温暖，不远处有蜡烛燃烧的噼啪声，有人坐在他身边握住了他垂落的手，然后低低叫着他的名字。
“苍。”
我在这里……
苍想回应，却觉得他用了全身的力气，也只不过牵起了唇角一丝弧度，他的话语在喉咙里堵塞，翻滚着无法吐出，最终只能化为一声破碎的呻吟从唇角流泻。
“苍！”
耳边的声音陡然变得急切而热烈，那人用双手紧紧握住苍的手，掌心灼热的温度几乎让苍有了被融化的错觉：“苍！你醒了！”
醒了么……
一句话，仿佛一把钥匙，苍昏沉的思绪陡然清醒，他慢慢张开眼，眼前的景物由模糊渐转清晰，一张他在心头描绘了千万遍的熟悉脸庞真真切切出现在他面前，那张端正俊秀的脸上带着笑，朱红色的眉目仿佛火焰，看得苍的心头一热，忍不住在嘴角也绽放了一个笑容。
“我回来了……赭杉军。”
“弦首醒了么？”
温润的男声从赭杉军身后传了出来，白衣书生探出身子，略带冰凉的手指搭上苍的脉门，仔细检查了一番后，白忘机眉头轻蹙，却又很快松了开来：“亏得神鸟之灵之助，弦首的灵识和肉身结合得很好。只是毕竟他灵识离体太久，功体若要恢复从前旧观，却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做得到的。”
轻轻点了点头，苍的目光环视密洞内的几人，恨长风和补剑缺接触到他的目光，均是略带不自然地避了开去，显然是有些尴尬，白忘机笑容温和，气质儒雅，眸中的神色却是让苍有些看不透，而赭杉军……苍的眸光慢慢柔和了下来，他低咳了几声，哑着声音道：“各位，可否让我和好友单独说几句话？”
会意地点了点头，恨长风三人随即离开了密室，苍动了动酸软无力的手指，最终还是叹着气道：“赭杉，能否麻烦为洞口施上隔绝声音和影像的阵法。”
毫不犹豫照着苍的话施为，赭杉军看着苍，疑道：“苍，你想和我单独说什么？”
苍沉默了下，他慢慢抬起手，然后抚上自己的颈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其实……只是不想让别人看见这样的我罢了。”
话音甫落，在他手指遮盖下的肌肤忽然起了异变，斑驳的痕迹在白皙的肌肤上急速浮现，先是浅淡渐转深重，无数青紫交杂着红印，大大小小几乎布满了整个脖颈。赭杉军瞳孔陡然一缩，他呼吸突然变重，眼睛里聚集了浓厚的阴郁。他一只手轻轻捉住苍的手腕，另一只手便去撩苍的袖袍，苍脸色微变，他手腕一翻捉住了赭杉军，然后轻轻摇了摇头：“赭杉，别看了。”
“可恶！”
赭杉军的动作一顿，他觉得心中有股愤懑的怒火无处发泄，只得松开了苍转而一拳重重敲在了身旁的石壁上，巨大的拳劲震得石壁一阵摇晃，无数细碎的石子顿时夹杂着灰尘簌簌掉落了下来。
“赭杉……”
皱了皱眉，苍揉揉额角道：“无妨的，弃天帝并没有真的对我怎么样，只是我没想到灵识受的创伤反应在□□上也会这么明显。”
“这还叫没怎么样！”
赭杉军脑子轰的一声，理智顿时应声断了线，他咬牙切齿地上前一步大力扯开苍的领口，手指重重戳在苍锁骨附近的红印上，赭杉军怒道：“这种事、这种事苍你也能忍下去么！”
“呃，赭杉……”
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红晕，苍尴尬地转移了视线，他干咳了两声：“你别这样……弃天帝真的没对我干什么，他对我做的也只不过就止于在身体上留下这些痕迹罢了。弃天帝真正抱有那种念头的人，其实是……”
话音一顿，苍垂了眼，并未将后半句话说完，随后他拉好衣领忽然抬起头，一双细长的眼中露出了淡淡笑意：“赭杉，你生这么大的气，是在担心我？”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你！”
脸上也是一红，赭杉军松开手退了一步，心中也对自己方才不经大脑的行为十二万分的懊恼，他叹了口气，然后放轻了声音：“苍，玄宗只剩下我们两人了啊。”
苍的眼帘轻轻一抖，他沉默许久，然后撑起身子靠在了身后的石壁上：“赭杉，我方才做了一个梦。”
“梦？”
“梦里，神州支柱断了。弃天帝降世，将会毁灭这个人间。”
“什么！”
赭杉军脸色大变，他睁大眼睛看着苍，语气里充满惊惶：“这个梦，难道是……”
“是的，是灵思预知。”苍苦笑了下，声音里充满无奈，“星辰轨道、命理卜算……这些化而为梦，是为预知。赭杉，你知道的……我的梦一向很准，准得让人害怕。”
“我以前不相信这种预知，却无奈看它一件件成为事实。后来我怕了，我没有勇气去改变那一切……但是最后后悔的，也永远是我自己。”
苍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他盯着赭杉军缓缓道：“我想改变命运，无论付出什么也好。”
“我帮你。”
赭杉军并没有犹豫，他按住苍的肩膀，微微一笑：“玄宗门人，总是共同进退。”
“你要怎么帮？”
嘴角忽然抿出一股柔和的弧度，苍眯着眼睛看赭杉军：“目前我最需要的事就是尽快恢复功力，你能帮我么？”
“当然，无论你需要什么珍贵的药材也好，我都会尽力帮你去找！”
“如果，我要的不是药材呢？”
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苍弯了双眼，然后向赭杉军招了招手，慢悠悠道：“赭杉，我记得你曾经饱览过玄宗大小书库里的各种典籍，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奇门古策》里曾经提及过的一种快速恢复功体的方法。”
“《奇门古策》？”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等赭杉军的脑海里浮现出这本书，并愈发清晰地回忆当中内容之时，他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古怪，到最后他窘得连耳朵也红了个透，忍不住结结巴巴道：“可是、可是苍……那个……那书里，我是说那个方法……你……”
“有什么不妥？”
看着赭杉军坐立不安的样子，苍正色道：“那可是目前最快的方法，不是么？”
“是……可是……”
赭杉军沉默了下，还是摇了摇头：“不行，我还是问问伏龙有什么其他方法可以快速恢复你的功体吧。”
“赭杉，我的情况并非受伤，一般药材是无用的。”苍也同样沉默了片刻，他抿了抿唇，琥珀色的眸子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慢慢沉淀，“赭杉，你不应允，是……讨厌我么？”
“不，我……”
“还是，你忘不了墨尘音？”打断赭杉军的话，苍抬头看他，“你若觉得心中对不起好友，不愿用那种法子，我自也不会强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只是赭杉，我想告诉你，我是喜欢你的。”
“……啊？”
口中毫无意义蹦出了一个字，赭杉军呆呆看着表情中并无一丝玩笑成分的苍，只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了，要不然他怎么会听见被宗主不止一次称赞最得“太上忘情”之道的苍居然说……
“你没听错，我也没糊涂。”
苍直直看着赭杉军的眼睛，眸中神色温柔也坚定：“我喜欢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
猛地一转头，恨长风盯着毫无动静的洞内，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白忘机看着他脸色凝重，便笑道：“恨长风，你怎么了？”
“不，没事……只是心里面觉得怪怪的。”
“赭杉军前辈和弦首久别重逢，自然是有许多话要说，也许里面有些我们外人不适合知道的东西，所以布下结界也属正常。”白忘机随着恨长风的眼神看去，眸中神色也是微微一黯，但他很快笑了起来，然后用力拍拍恨长风的肩，“喂，可别往心里去啊。”
“哈……”
苦笑了下，恨长风抬头看向天边，心中却真的因为白忘机话语中的某个词微微痛了一下。
外人啊……只是外人……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章五十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