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公子晖

56、章五十七

　　赭杉军没有出声，他挡弃天帝面前，然后飞快地看了恨长风一眼。恨长风微微一愣，却是立刻读懂了赭杉军眼中的意思，他略一点头，朝补剑缺使了个眼色后便立刻趁隙闪身进入了万年牢。
　　弃天帝眉头一皱，一股威压瞬间从朱武身体里散发出来，首当其冲的赭杉军顿时觉得呼吸不畅，沉重的压力挤得他的骨头似乎都在嘎吱作响。他步伐略微不稳地退了两步，背后却忽然有人伸手撑住了他的身体，沙哑着问道：“赭杉军，没事吧？”

　　“无事。”
　　见背后之人是补剑缺，赭杉军飞快地看了眼另外一边战场——接替补剑缺的白衣书生衣袂飘动，翻掌错身间挥洒自如，虽然面色颇为凝重，但眼中并无紧张之感，看来应付得不算太过吃力。赭杉军心下稍安，他转头凝视着眼前的敌人，却突然惊讶地发现“朱武”直愣愣看着万年牢的入口，深碧色的眸子里空茫一片死寂无波，竟不像是活生生的人而更像一尊毫无反应的木偶。

　　同一时间，身在万年牢的恨长风陡然发现四周的空间被弃天帝的力量封锁，一层层数之不尽的石门凭空出现，空间的连接变得混乱无序，错乱的真空风刃毫无章法地在四周乱窜。恨长风一不小心，脸上就被风刃划出了浅而狭长的伤口，鲜红的血珠从伤口渗了出来顺着脸颊脖颈滑入了衣领之中，他咬住唇，磨牙般从喉咙里恶狠狠叫出了始作俑者的名字：“弃天帝！”

　　“哼！”

　　怒哼声直接从恨长风脑海里响起，但唯我独尊的魔神并未出现，恨长风一转念便明白万年牢外的赭杉军和补剑缺定是成功牵制住了弃天帝，九天之外的这位魔神还未吸收到足够的力量，并不能随意操控两方战场，故而只能用这种手段来阻碍他的前进。
　　好机会！
　　捏紧拳，恨长风冷笑着看着四周混乱的空间，虽然面对太过强大的力量时他无法取巧，但并不代表区区空间封锁就能停住他的脚步。

　　额上邪眼一开，鬼族特有的秘术穿越层层空间，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自己之前留下的空间坐标，恨长风身形一闪，以坐标点上残留的精神力量指引，瞬间透过迷障化光到了苍的牢房之外。牢房内似是在闭目养神的道者睫毛微微一动，眼睛随即张了开来，他直直盯着来者，淡漠的脸上不见任何慌张的情绪，只是眼神稍露疑惑。

　　“银锽朱武？”

　　“你是如何看出？”
　　恨长风也是一阵讶异，为什么他遇见的两位玄宗之人都能如此轻易识破他的本质，若说赭杉军的理由太过荒唐但还能接受，那么苍总不至于只是和自己做了几天牢友，就能透过自己这张面皮直达本质吧？
　　“你不解么？”淡淡一笑，苍缓缓道：“别忘记我是玄宗之内星象命理学得最好之人，你的外形虽是不同但命星不变，银锽朱武，这场大计的关键之人，果然是你。”
　　眉毛一扬，恨长风摇头道：“要跟我解说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还是等你出了万年牢吧。”额上邪眼再看，恨长风一扫牢内情形，脸色不由一变，“弃天帝还真是重视你，不但五支封神箭锁住五大命门，让你真气不能汇集，连牢门上也封上逆反魔源，若是谁莽撞来救你，可真有苦头吃了。”
　　“但对于你而言并无困难，不是么？”
　　“也许弃天帝从未考虑过，我会来救你。”
　　眼神微微一黯，恨长风深吸了口气，正色道：“你准备好，我马上就破了逆反魔源！”

　　手指抚上牢门，封在其上的魔印立刻动作，恨长风轻抿了唇，气双流和纳真神诀同时使出，左为实、右为虚，逆反魔源在反噬侵犯者的同时受到神诀吸引，一点一滴被引虚化实，成为了恨长风体内的能量，而在逆反魔源就要消耗殆尽的同时，封住苍命门的神箭也同被引动，迅捷无伦地从苍的要穴中射出，直袭恨长风！
　　“气双流！”
　　一声低喝，恨长风左手涅槃挥动，五支神箭连挡其四，同时他身形微侧，避开了射向他右臂的神箭。那支并未耗尽力量的神箭一击不中，便顺着它射出的路线飞离了万年牢。眉头一皱，恨长风却也无法再追回封神箭，他回头看着因束缚突然解开而略感不适的苍，快速道：“回到躯体，才能使真气流转，我们没时间了，快走！”
　　手掌伸出，苍的灵识便化为一团微光被恨长风收在掌中，万年牢外的弃天帝顿时感应，他心下大怒，忍不住回身一掌轰毁了万年牢的大门。

　　“好个朱武！吾看你要怎么逃！断风尘，守住万年牢！”

　　明了弃天帝话中隐含之意，赭杉军三人对望一眼，心中都是大喜。赭杉军上前一步，正欲再度牵制断风尘以接应恨长风，却不料从已坍塌的万年牢入口的缝隙中突然射出一支魔气四溢的长箭，快若闪电般穿透了赭杉军的肩膀，锁在了赭杉军的肩骨之中。
　　赭杉军顿觉一股极为浓厚的魔气牢牢锁住了他肩头要穴，让他体内真气萦乱，无法行功，他伤处被箭上所带的蓝色电流缠绕，灼痛入骨的感觉更是让赭杉军脸色一白，伤势顿被牵动，嘴角更是溢出了朱红。
　　“赭杉军！”
　　白忘机一扶赭衣道者，伸手就想拔出箭矢，补剑缺却是眼明手快拦住了他，急道：“不可，这是封神箭，可不能这么草率取出！”
　　“那要如何！”
　　白忘机焦急地看着已是将注意力转回了他们身上的弃天帝，手心忍不住冒出冷汗：“喂喂，不想个办法我们可惨了……”

　　同样是脸色发青地看着弃天帝一道黑色魔印打向天空，然后向他们压迫而下，补剑缺脸上也是冷汗涟涟：“除非把弃天帝的灵识和朱武的肉身分开，要不我们就连逃跑也毫无机会！”
　　“好！交给我，只要狼主你给我制造一丝机会！”
　　“……真的假的啊？”
　　稍一愣神，补剑缺不可置信地看向白忘机，那白衣书生却是朝天翻了个白眼，一掌拍在补剑缺的肩上：“都这种时候了我骗你干嘛！”

　　“好，老狼我也豁出去了！一击定天！”
　　牙一咬，补剑缺聚集全身功力于右臂之上，他双目充血，瞠目怒喝着重重一击向地，从地而上的冲天魔气顿时暂时封住了下压的魔印，给白忘机制造了可趁之机。白忘机深吸了口气，也顾不得自己曾发的誓言，左手刀、右手剑，血厉邪氛顿时掩盖了他周身清雅之气，一时之间血光冲天，灼热的赤地之招再现尘世，双式一前一后竟是打得弃天帝略为愕然，措手不及下灵识被击出了朱武的肉身，待他下一刻灵识再回肉身，眼前的三人却已是趁隙而顿，早已去得远了。

　　“好一部奇招。”
　　弃天帝脸现不悦，却并未下令追击，他将神思重新转回万年牢，却愕然发现本应被困在错乱空间之中的恨长风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弃天帝眉头一皱，万年牢里还残存着淡淡佛气，显示有外力介入此地，指引了恨长风逃出的方向，只是以他之能也并未发现有人在此时侵入魔界……莫非，是来自魔界内部？
　　“断风尘。”
　　“是，魔皇。”
　　黑发的男子恭敬地等待占据眼前这具肉身的灵识发号施令，却久久未得一言，他略感诧异地悄悄抬起眼，却见“朱武”的眼睛空茫茫看向了远处，脸上的神色很复杂，满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断风尘。”
　　那个男人许久之后再叫了他一声，但依旧没有看他一眼，弃天帝的脸色很冷淡，口气也像是在询问一件无关轻重的事情：“魔界里，有关押和尚？”
　　“和尚？”
　　断风尘茫然地重复了一句，他绞尽脑汁回想魔界劳烦中的情形，却并未忆起近期魔界有抓和尚来关押——别说和尚了，就是连秃头也没有。他窘迫非常地跪了下来，然后摇摇头：“魔皇，据属下所知，魔界当中并未关押任何佛界中人。魔皇你若是需要，属下可立刻派人去捉拿……”

　　终于转头愕然看了断风尘一眼，弃天帝似乎觉得很好笑：“吾要和尚干嘛，听他们整天碎碎念些无用的劝人向善的废话？断风尘，你喜欢随意揣测吾用意的坏习惯怎么还没改掉。”
　　虽然弃天帝的话语里听不出怒意，但断风尘依旧吓得发起抖来：“属、属下不、不是……”
　　“好了，没有和尚，那有没有任何佛界之物。”
　　弃天帝并不耐烦看着断风尘惊惧的丑态，他举起手中之刀，然后用那光洁如镜的刀身观赏被操控的这具肉身。不论怎么说，朱武也比断风尘好看多了，而且他现在多听话，父皇想让他笑就笑，想让他躺就躺，并且从不反驳和反抗，纵然没意识的□□太过顺从是无聊了些，但真人不在身边，这也算聊以慰藉了。

　　“若是说佛界之物的话……也许，是有一样。”
　　回想了良久，断风尘终于模模糊糊想起了某样已经被众人遗忘很久之物，这也难怪他，那还是九祸退居幕后，袭灭天来主掌魔界的时代，对于他们这些被冰封在断层里许久的人来说，那个“东西”确实是已经可以被冠上“曾听说”三个字了。
　　“哦？是什么。”
　　看魔皇显然有了兴趣，断风尘立刻快速说道：“是前万圣岩大日殿圣尊者一步莲华的双眼，当年被他的半身袭灭天来吸收之前，他的双眼曾被剜出镶嵌在了天魔像之上。因为那时属下等还被封印，所以对此事也并非十分清楚。”

　　“原来那双眼睛居然是和尚的……”
　　弃天帝顿时明了了来龙去脉，他之前的灵识都是降临在天魔像之上，然后通过朱武传达讯息，而一步莲华的双眼镶嵌在天魔像之上，自然沾染了他的气息，能瞒过他的神思为恨长风指路也并不奇怪。只是现在那淡淡的佛气也都消散了，显然恨长风离开魔界的时候，也顺带把一步莲华的双眼带走了吧。
　　微微垂首，弃天帝的唇角牵起一抹笑，却是看得断风尘不寒而栗。

　　朱武，吾儿，你逃吧，尽你所能。但你最终会发现，无论你以为你逃得有多远，都无法跳离这个命运。
　　是吾的，就是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