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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章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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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波浪的风,是咸的。
血的味道,也是咸的。
赭杉军盯着手中的剑,然后缓缓地,一分分、一寸寸,松开了剑柄。
“伏婴师。”
喜悦在那一刹那涌了上来,又瞬间被更多的空白压了下去,赭杉军顿了顿再度开口,声音居然是连他自己也不相信的平静:“你去死吧。”
“哈。”
心脏被刺穿的黑发男人居然笑了出来,他反手握住剑身,白皙得过分的手掌立刻被割出了深深的口子,妖异的殷红一滴滴落在了地上,就仿佛绽开了无数朵带着毒的花。
“无情的男人。”
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的血,但下一刻又有更多的鲜血涌了出来。伏婴师掩唇咳了几声,忽然伸手抚上了赭杉军的面颊:“一夜夫妻百日恩……赭杉军啊,你为什么这么狠心,非要取我这个枕边人的性命?”
“住口!”
狠狠甩开伏婴师的手,赭杉军铁青着脸退后数步,恨得几乎咬碎了一口牙。
“不承认?”
伏婴师勾了勾嘴角,艳丽的薄唇带着笑,一双黑得妖异的眸子隐在面具之后,看不穿、猜不透,直让赭杉军心底隐隐发寒——明明对方才是快死的人,为什么自己竟会如此不安?
“不承认也没关系啊……”伏婴师低低笑了几声,然后越笑越开心,越笑越张狂:“可是赭杉军,你真的以为杀了我一切结束了么!哈哈哈哈哈!”
紧紧按住胸口,止不住的血从伏婴师指缝间汹涌流出,红了衣,红了地,却是无比狰狞妖异,他的身躯缓缓浮起,周身竟诡异地发出了血红色的魔光。赭杉军见状大惊,一把扯住身边的天草:“快退!”
“记住,是你赭杉军……亲手拉开了一切的序幕。”
无数魔魂血蝠从伏婴师身体内窜出,在魔光消逝后瞬间消散于天地之间。而伏婴师最后看了赭杉军一眼,眼神莫测,无恨无怨,有的竟是无尽嘲讽和诡秘的恶意。赭杉军心头一震,心中不安更甚,可还没当他理清思绪,他的身体却忽然一松,有什么在他体内的东西像被打碎般发出了破裂的轻响,然后瞬间光华大作,照得人眼前一片雪亮。
“这是……”
来不及讶然,被魔气禁锢已久的道印瞬间浮现,赭杉军的面貌在一片清幽道光中霎时改变,魔咒解除的道者周身散发出无比强烈的沛然正气,顿时将周围残余的魔氛一扫而空。
“哇!”
天草二十六咋咋呼呼地瞪圆了眼,他看了赭杉军半晌,忽然伸出根手指戳了戳赭杉军的脸:“这是真的啊?”
“干什么!”
哭笑不得地打掉天草的手,赭杉军耐心解释道:“我之前是因为被伏婴师双生血咒所缚,魔气入体才会形貌大变。如今伏婴师已死……咒术解开,我自然恢复真正的模样了。”
“哦……”点点头,天草歪着头还是盯着赭杉军不放:“原来……原来你长得是这个样子啊……”
“不习惯是不是?”苦笑着摸摸自己的脸,赭杉军拈起一缕红色的发丝看了看,心中略微苦涩……是啊,多少年了,连自己都快忘记这原本的模样了……而今虽大患终解,但尘音……尘音却再也看不到了……
“喂,你在想什么?”
伸手在赭杉军面前晃晃,唤回了有些神游天外的赭杉军的注意力,天草垂眸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语气有些萧索:“害了如月的人死了,你我的仇也报了……要不,这就分道扬镳吧。”
“不行,我答应无罪之人要照顾你。”
“喂,你烦不烦啊!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的名字可不是‘喂’……而且在我看来,你就是小孩子啊。”觉得天草这样上蹿下跳的样子挺可爱,赭杉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手下发丝的触感很柔软,蓬蓬松松的——很像一只人型小狗……
“我已经二十六岁了!”气呼呼地后退一步躲开赭杉军的“魔爪”,天草瞪圆了眼:“你们别总把我当成还没断奶的小娃娃好不!”
虽然很想告诉对方自己的年纪是二十六岁的二十六倍都不止,但赭杉军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微微一笑道:“不管你多少岁,既然我答应了无罪之人,就要做到。”
“如月……”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天草抱着剑沉默了。半晌之后,他抬眼看向赭杉军,揉揉鼻子道:“好吧,既然如月要我跟着你,我就勉为其难保护你好了。不过话说前头,你可别想命令我干嘛。”
“……不是你保护我,是我照顾你。”
“喂!你这个人脸长得这么少年,个性怎么跟七老八十的老头一样固执啊!”原地跳脚,天草抓抓头,嘟嘴瞪着赭杉军:“我知道武功不如你,可你也不用这么直白的来打击我吧!”
“若是你愿意,我可以教你。”赭杉军笑得很温和:“天草,你根骨绝佳,天资聪颖,只要肯下苦功,要超越我又有何难?”
“你的意思是……要我拜你为师?”眨眨眼,褐色的漂亮眼珠带着迷茫转了转,天草二十六低头思考了片刻,然后竟出乎赭杉军意料地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不干。成你徒弟不是就要听你命令了?这么吃亏的事我才不干呢。”
无奈远目叹了口气,赭杉军觉得自己有些小小受伤——想当年想拜在自己门下的人挤破了头自己也没答应,怎么今天主动想收个徒,对方还挑三拣四坚决不从呢……
“好吧……”赭杉军最终再退了一步,他摇摇头道:“你可以不拜师,只学艺。”
“……怎么感觉你们玄宗挺不值钱,你在跳楼大减价啊……”再揉了揉鼻子,天草刚笑起来就见赭杉军双目一瞪即将发作,他连忙举起双手做投降状道:“好啦好啦,我是开玩笑的,我学就是啦……不过说起来,你干嘛这么吃亏也肯啊?”
“因为我希望……玄宗的道统能够延续下去。”
淡淡苦笑了下,赭杉军道:“多年前道境的那场大战,玄宗根基已毁,活下来的人更是寥寥无几。我不希望玄宗道统会消失在我这一代。”
“那除了你之外,那些活下来的人呢?”
“听尘……尘音带回来的消息,玄宗六弦曾经出现在苦境,但在对抗异度魔界之时纷纷阵亡,只剩了六弦之首苍如今行踪不明……”叹了口气,赭杉军有些忧心忡忡:“我曾夜观星象,苍的命星晦暗不明,虽暂时无性命之忧但却也不在安全之所,情况不容乐观。”
“你要去寻他么?”
“寻是一定要寻的……只是……”眉头一皱,赭杉军顿了顿道:“如今最重要之事,乃是神州四柱。魔界既得无罪之人之魂,那半本邪录定有变化,说不定已得支柱的位置。看来我必须找素还真一谈,定下计划好抢得先机。”
“那好!我帮你去找素还真。”
赭杉军闻言略感诧异,他转头看去,却见天草笑嘻嘻地朝他挤了挤眼,脸上神情虽然散漫,眼神却很认真:“不劳而获是可耻的,既然不拜你为师,我就帮你办点事当作学费吧。先说好,这是我主动要帮你忙,可不是听你命令哦。”
“哈。”忍不住笑了笑,赭杉军掏出混沌岩池的路观图递给天草:“既然你有这个心,我就不客气了。我在混沌岩池等你和素还真。”
“交给我没问题!”拍拍胸脯,天草扬起下巴神情有几分得意:“要知道整个海波浪办事最可靠的,就是我天草二十六!”
“……整个海波浪的人加起来,貌似也不到十个吧……”
“你、你啰嗦啥啦!反正我一定把事情给你办好!”
“哦?是么?”扬起半边眉毛,赭杉军转身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慢腾腾地道:“我说……你找得到去琉璃仙境的路么?”
“鼻子下面就是嘴,找不到我不会问么!”天草一脸郁闷,“那个啥琉璃仙境又不是你的混沌岩池,听说在武林中不是挺有名的嘛。”
“嗯……可是保险起见,要不我还是画张素还真的图给你,免得你到时候认不到人,来个纵使相逢应不识……”
“赭!杉!军!!!你给我马上回混沌岩池疗你的伤!!”
“……噗哈哈哈哈哈哈!!!”
和天草闹了一阵,赭杉军心下阴霾渐消,又跟天草二十六嘱咐了几句便化光而去。他心情难得大好,却不见他离去之后,天草脸上明亮的笑意愈来愈淡,最后竟全数转成了让人望而生畏的冷厉。
转身盯着地上伏婴师的尸身,天草毫不犹豫的一脚踩在了对方的脸上,然后狠狠吐了口唾沫随手就在尸体上放了把火。
“……一夜夫妻是吧……可惜啊,我这个人最推崇对仇人火上加油,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