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公子晖

41、章四十二

　　次日，赭杉军和黑羽恨长风来到云渡山，一直忧心等待的屈世途和四非凡人一见两人的身影，立刻就迎上前去。赭杉军低声和二人交谈了数句，疑惑的眼光却是落在了二人身后一个熟悉的身影身上。

　　“补剑缺？”

　　模样洒脱不羁的魔族老将伸手抠了抠脸颊，然后仰天打了个哈哈：“别在意别在意，我只是一个和平的退休狼，绝对不是来找茬的。”
　　认真的盯着补剑缺看了片刻，赭杉军眼神闪动：“你脱离魔界了？”
　　“不错。”
　　“若我说不信呢？”
　　“你很直接，不过我确实脱离了。”补剑缺取下墨镜擦了擦，眼角的余光却是打量起赭杉军身后的黑发男子，“要我在断风尘那个龟儿子手下做事，还不如一刀砍了我比较痛快。所以想来想去，还是来投奔我中原的朋友屈仔和四非仔，至少云渡山有好茶喝嘛。”
　　赭杉军怔了怔：“断风尘？你说的断风尘是……”
　　“不用怀疑，就是你知道的那个。”撇了撇嘴，补剑缺一张脸臭得像便秘了好几天，“老狼我最讨厌什么阴谋诡计，要打就直接打，要强就明着抢！欺骗人家女孩子的感情算什么事儿啊！魔界由这种人来领导，我干脆卷铺盖走路，眼不见为净。”
　　压下心中忽然升起的烦躁感，赭杉军嘴角弯了弯，眸中却无多少笑意：“若你只是不满断风尘这个人，那若把他换成弃天帝又如何？”

　　补剑缺身体忽然剧烈抖了一下，他瞪大眼，像被点穴般静止了数秒，才宛如被针扎般跳了起来大叫道：“开什么玩笑！”
　　“……我何时有开玩笑。”
　　“你别跟我提那家伙，再提我跟你急啊！”

　　赭杉军莫名其妙看着忽然开始炸毛发飚的补剑缺，对方一边来回兜圈一边抓着自己的头发又是悲愤又是郁闷地仰天长啸：“我这么大把年纪了若还要整天忍受那个开口污秽闭嘴污秽的洁癖，简直是让人、不，让魔情何以堪！噩梦啊！噩梦！”
　　扯了扯赭杉军的衣袖，恨长风对着转过头来的赭杉军一脸尴尬和无奈悄悄摇了摇头，后者默然了半晌，终于叹着气对补剑缺道：“好了，我已经可以充分理解你对弃天帝的感情……”
　　“我和那家伙没感情！”
　　“……”

　　精神极好，一点也不像他嘴上说的已是“老人家”的补剑缺上蹿下跳发泄了一通，然后擦了把额上的汗，以手作扇扇了扇风貌似随意地问道：“对了，赭杉军你身后这位似乎以前从没见过，能不能介绍下给老狼我知道？”
　　经补剑缺一提醒，屈世途二人也恍然般点点头：“是啊，不知道这位是？”

　　“救我一命的贵人。”
　　脸忍不住有些发烫，虽然说的是大实话，但赭杉军想到“救”这个动词所采用的方法，还是忍不住一阵尴尬。黑羽恨长风也略有些不自然，他抿了抿唇，还是沉声道：“不敢当，在下黑羽恨长风。”
　　“不知黑羽大侠来云渡山有何指教？”
　　“叫我恨长风就好，我来是……”稍稍犹豫了一下，恨长风刚要开口，赭杉军已接过他的话说了下去：“恨长风会和我们一起对抗异度魔界。”

　　不是异度魔界，而是弃天帝！

　　眉头一皱，却也无法开口纠正，恨长风沉默着垂了睫，举动却似默认。屈世途听得赭杉军如此说法，眉宇间的忧色稍稍缓解，他强笑道：“既是如此，我们自是欢迎。只是赭杉军，如今有一要事须得和你商量……”
　　“何事？”
　　深吸了口气，屈世途猛地抬眼，牢牢将赭杉军盯着：“今天一早魔界传来消息，要我们用魔宝大典换素还真的遗体！”

　　瞳孔一缩，赭杉军忽然觉得脑中空白了一下，然后他听见自己机械地重复道：“素还真的……遗体？”
　　“是。”
　　四非凡人叹了口气：“消息我们已经证实过了。听说是断风尘夺了怨姬炼制用来救夜愁雨的丹药，然后威胁不二做交出素还真的遗体。”
　　“然后……不二做去交换了？”声音有些发颤，赭杉军紧紧捏着拳，只觉得满嘴苦涩，心中却是一点一滴冷了下来。屈世途神情间的苦闷却是比赭杉军只多不少，他唉声叹气地跺了跺脚，怒道：“不二做倒是没去，黑狗兄和断风尘谈判不成，刚一转背，一个蒙面人就跑去用素还真的遗体交换了丹药送到了他手里。这下好了，夜愁雨是救回来了，素还真的遗体却……真是可恶！”

　　“既然成功换得了丹药，那此人用意必然是好的。”赭杉军张口，每说一字，都觉得似乎是自己在自己心上狠狠剜了一刀，血流不止：“夜愁雨无事，不二做自然会加入正道帮助对抗异度魔界，有这一剑界奇才加入，我们的胜算必会增加一分……”
　　“赭杉军！你在说什么！”
　　蓦地瞪大眼，屈世途一脸不可置信：“你的意思难道是，你并不打算用魔宝大典来换回素还真！”
　　赭杉军下意识垂了眼，然后侧过脸沉默许久，才轻声叹道：“我很抱歉。”

　　“你！”

　　气得冲上前一把扯住赭杉军的领子，屈世途眼睛充血地看着对方，怒不可遏：“我家那小子哪里对不起你了！叶小钗是欠你，但他可不欠你！凭什么他活着的时候要为你受伤流血，连死了你也不愿保全他的遗体！要任他被魔界那群杀千刀的侮辱！你说啊，你说！”
　　“我……并不是……”
　　虽然明明是可以轻易挣脱的钳制，但赭杉军却只是任由屈世途死命拽着，他闭了眼，心中纵然苦如黄莲，但口中的话语依旧理智到近乎无情：“魔宝大典的下落不谈，但事关神州安危，天下苍生，我不同意用魔宝大典交换。”

　　“真的很抱歉。”
　　赭杉军睁开眼，眸中神色带着淡淡悲伤：“只是这件事，我无法妥协。”

　　“好、你好！”
　　屈世途脑袋一热，冲动地一举拳头就要揍过去，吓得一旁的四非凡人立马跳过来拉住了他：“喂喂，你们别吵啊，这事难道不能再商量商量？”
　　擦了把脑门的冷汗，四非凡人转头对赭杉军道：“赭杉军啊，素还真一生为武林呕心沥血付出了那么多，你难道真的要牺牲他的遗体么？”
　　“素还真对我而言何尝不重要……只是书绝不容失，我想若是素还真还在，他也会这么决定的。”神情恍惚了下，赭杉军并没在意自己下意识露出的语病，倒是黑羽恨长风眼神跳了跳，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你！你……你居然用素小子来压我……”横眉怒眼了许久，屈世途忽然泄了气，喃喃道：“我知道书重要，但素还真对中原武林的意义，不也是同样重要！”
　　“唉唉！坐下来谈，坐下来谈！”
　　头疼地抠了抠脑门，四非凡人一转眼，很是不忿地对一旁悠闲喝茶的补剑缺道：“喂，老狼仔，你别在那里一副不关你事的样子就知道喝茶！这事关乎你们魔界，你倒是说说要怎么办！”

　　“呃……”
　　补剑缺一口气将杯里的茶喝光，然后嘟囔道：“所以我讨厌断风尘的行事作风嘛！要我说，直接杀进去把尸体抢回来不就得了。在这里研究过来研究过去，有个屁用。”
　　“你开玩笑吧！”屈世途鼓着腮帮发牢骚，“连玄貘也不敢轻易进入的魔界，你叫我们杀进去？恐怕还没到门口就被火烧成骨头灰了！”
　　“谁开玩笑了，我说实话呢。”
　　补剑缺偷偷看了一眼恨长风，然后清清嗓子道：“如今朱武不在，就魔界剩下那几个，凭你们的实力，再加上中原藏龙卧虎，要入魔界真的不难。只是进去了之后要怎么找到人抢回来，倒是个问题……”
　　“我还是觉得杀去魔界太过危险。”屈世途盯着赭杉军，口气软了下来近乎恳求：“赭杉军，你当真就不能妥协么。”

　　“若是所有的事都可不顾后果随心而做，我自然是愿意用书去交换的。”
　　脑中闪现过白衣书生俊雅温润的面容，赭杉军不由轻声叹息：“只是昨日才有人提醒了我……大局为重，大局之下，个人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不能妥协的事情就无法退步。屈世途，请原谅我现在不能答应马上用魔宝大典来交换素还真……”

　　屈世途神色一黯，他口唇微动似是想说些什么，只是未待他开口，一个怒意昂然的声音陡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赭杉军！你当真不妥协？”

　　众人一惊，转头看去，却见一位黄衣褐发的伟岸男子身背巨剑出现在山路之上，轮廓极深的眉眼间满是怒气，正恶狠狠将赭杉军盯着。赭杉军一愣，口中便下意识叫出了男子的名字——
　　“不二做？”